《陈宙这辈子》归川

2、3-4

　　3.
　　陈宙降到了一年级后，从头学拼音和单词，勉强能跟上班级的进度了。

　　成绩还是班里倒数。

　　别人家的小孩在幼儿园就学过这些知识了，再不济，学前班也衔接过了。

　　陈宙都没去上过。

　　其他人从小的家庭教育是教背唐诗或者九九乘法表。
　　她受过的唯一家教，是她妈教她的一个字——咒。

　　张蕙兰说那是她的本名，陈咒。
　　张蕙兰还说：“你他妈的生下来就是咒老子的。”

　　那个时候，陈宙爸还在家，他皱着眉，“不要在娃儿面前说这些。”

　　他对陈宙说：“幺幺，你户口本上是宝盖头那个宙，是宇宙的意思。我们希望你以后可以看到像宇宙那样广袤的世界。不要听你妈乱讲，她有精神病。”

　　张蕙兰把手里的遥控板砸在他脸上，啪的一下，陈宙爸的脸迅速红了起来，“日你妈，你才有精神病！我要是有精神病，你为啥子要和我结婚生娃儿？”

　　陈宙爸捂着脸，指着张蕙兰，手都在抖，憋了半天，“老子不想看到你了！”

　　“那你滚出去撒！”

　　陈宙爸就这样走了，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逢年过节也不回来。

　　偶尔会打电话到家里，他不想和张蕙兰说话，指明了要和陈宙说。

　　陈宙就在电话里说：“你这个龟儿子，啷个还没死啊？不会是从阴曹地府给我打的电话哟。”

　　又是啪的一下，这次是陈宙爸撂了电话。

　　张蕙兰在旁边咯咯笑，她抱着陈宙亲了口，“哎哟我的幺幺，太乖了，学得太像了。”

　　陈宙受了表扬，高兴得脸都涨红了。

　　那种场景之后，张蕙兰就会对她很温柔，还会给她买糖吃。

　　陈宙喜欢张蕙兰。
　　和其他无数个依恋喜爱着母亲的小孩一样。

　　4.
　　陈宙又考了倒数第二。
　　倒数第一请了假没来考试。

　　倒数第一叫蒋泓夕。
　　他爸常给他请假，但班上没人羡慕他。他一请假，大家就知道，他多半又被他爸打得出不了门了。

　　蒋泓夕的妈妈和他爸离婚了，他没有妈妈。
　　没人管他，也没人爱他。

　　班主任不觉得他可怜，她只觉得陈宙和蒋泓夕是班上的两大毒瘤，总拖他们班后腿，害她kpi完不成拿不到奖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老师，但陈宙和蒋泓夕没遇上，他们遇到的只是拿着三四千块工资还没编制，班级任务完不成就会没奖金的普通老师。

　　因为成绩差，功课也总完不成，陈宙和蒋泓夕总被一起罚站。

　　他们站在教室门口，举着书，老师在里面讲课，小蜜蜂的声音扬了出来，听得并不真切。

　　他们也没有在认真听课。

　　蒋泓夕皮肤生得很白，像这个地方的很多男娃娃那样，又白净又标志，像捏出来的瓷娃娃，本该坐在摆放在高档商店的柜台上。

　　可他破了相，是尊品相不好的瓷娃娃。

　　蒋泓夕的脑门上剃了很大一块头发，贴上了纱布。

　　手肘拐和下巴处也是青紫一片。

　　陈宙非常熟悉这种颜色，在她还没上美术课的时候，这是她最早接触的色彩。

　　她肚皮上也有同样的颜色，白白的肚子上一堆青紫的斑点，像蘑菇上的洞，都是张蕙兰用高跟鞋踢的。

　　张蕙兰有很多双高跟鞋，陈宙小小的身体替她每双鞋都试过了质量。

　　陈宙撩给蒋泓夕看，表示她也有，经验老道地说：“骨头被打了，要痛好久哦，肉肉多的地方被打了，没那么痛。你爸打你的时候，你要学会自己找位置。”

　　蒋泓夕犟着脑袋，恶狠狠地说：“老子才不躲，他把我打死了，是要坐牢的。老子宁愿他把我打死了去蹲监狱。”

　　陈宙对他肃然起敬。
　　才八岁就能坦然面对死亡，她是做不到的，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和她妈一起好好活着。

　　她觉得自己和蒋泓夕有部分像，比如他们都只有妈妈，或只有爸爸，又比如他们的妈妈和爸爸都很凶，爱打人。

　　但更多的地方，还是不像的。

　　陈宙觉得张蕙兰爱她，但蒋泓夕他爸并不爱他，她比蒋泓夕更幸运。

　　这份幸运让她没来由的莫名愧疚，她许诺道：“蒋泓夕，你才这么小，不要总想着死不死的。等以后长大了，我当上了警察，就把你爸爸抓起来，关在监狱里，也是一样的结果。”

　　蒋泓夕立马看向她，问了又问：“陈宙，你真的要当警察吗？”

　　他的反复询问，使陈宙加深了自己的信念，“对，我一定会当警察的，还要把所有打小孩的父母都抓起来。”

　　蒋泓夕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你也要抓你妈？”

　　陈宙摇摇头，“除了她。”

　　“为什么？”

　　陈宙没说出原因，她怕蒋泓夕听了更伤心，只说：“别管这么多，你只管自己好好活着，等我当了警察，我会保护你的。”

　　蒋泓夕看着她，笑了下，像瓷娃娃一样好看，他说：“好吧，你要快点长大，我等你。”

　　这年，陈宙十岁了。
　　和八岁的蒋泓夕成为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