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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被驱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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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染咬住软乎乎的唇瓣,抬起手背擦眼泪,擦完左边擦右边,眼圈都擦红了,随后理直气壮从地上站起来,气咻咻地盯着这个被她称为父皇的男人。
日光与烛光交织,至高无上的帝王面色平静,叩击案桌的手指顿住,曲起来,悬在空中,幽深的眼眸里带着操控一切的沉稳,“如何,莫非你不满意朕给你的选择?”
少女满脸愤慨:“父皇如此行事,不过是想逼迫儿臣乖乖去和亲而已。”
燕帝故作不解:“朕明明让你自己选,何谈是逼迫?”
少女几乎喊了出来,“你明知道儿臣不会丢下圆圆和小德子,明知道儿臣在宫里除了他们再无倚仗,却故意假惺惺地行此虚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护住另外三个公主。”
燕帝以掌击案,怒喝:“放肆。”
少女吸了吸鼻子,面无惧色:“可若是儿臣不按父皇所料想的来行事呢,若是儿臣宁死也不说出郭娘娘的遗言呢?”
燕帝握住拳,面色紧绷:“你可别忘了你这次犯下的欺君之罪,若敢不道出郭妃遗言,朕会立即斩杀凤阳殿所有宫人,且由你来观刑。”
令人颤栗的血淋淋的威胁!
少女眸中又溋出一汪泪,小嘴扁起来,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委屈,“既然父皇如此在意郭娘娘的遗言,当初郭娘娘在世时为何又不好好对她,为何要将她打入冷宫?”
燕帝的眸底闪过一丝阴冷,“这是朕与郭妃之间的事,跟你无关,再说了,你的母妃乃李氏,并非郭氏,犯不着你为郭氏来朕面前讨公道。”
“在儿臣心里,郭娘娘就是儿臣无可替代的母妃。”
燕帝“啪”的一声合上面前的折子,微蹙眉头,似已耐心耗尽,“旁的话就无须多说了,你先思量思量朕给你的选择,若一个都不选,”他朝她投来一抹冷酷的目光:“朕现在便下旨,斩杀凤阳殿所有宫人。”
他将“斩杀”二字咬得格外重,格外地透着腾腾的杀气。
“我选。”少女吸了吸鼻子,终于屈服下来,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坚定地开口:“我愿用郭娘娘的遗言,救下圆圆和小德子。”
燕帝释然一笑,“如此,甚好。”他再次松驰地靠向椅背,“说吧,郭妃死前到底留下什么话。”
“请父皇先下旨释放圆圆和小德子。”
燕帝二话不说,唤了声“赵公公”。
赵富贵躬身进殿:“皇上,老奴在。”
“去慎刑司,释放那两名罪奴,送去凤阳殿。”
赵富贵应了“是”,甩着拂尘转身出了殿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燕帝看向少女,手指又开始一下一下地叩击桌面了。
少女却扭头看向殿外,殿外的赵富贵正匆匆穿过门前的空地,一步步下了台阶,渐渐消失在台阶下,她暗暗舒了口气,这才回眸,迎视帝王的目光。
“郭娘娘死前嘴里还念叨着父皇,一连念了好几声,她说,父皇冷酷无情,葬送她一生。”
燕帝气息发紧,双手抠住桌面,身体前倾:“她还说了什么?”
少女垂下眉眼,泪水扑簌簌而下,在瓷白小脸上拉出两条亮闪闪的印迹,她倔强地用手背擦掉那印迹,再次抬眸,眸中的光冷了几分:“郭娘娘还说,父皇想知道的所有事情,她皆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一封信里,父皇见到那信,便可知晓一切真相。”
燕帝眸中精光一闪,“信呢?”
“信被郭娘娘藏在了一个地方。”
“藏在何处?”
少女顿了顿:“郭娘娘确实告知过儿臣藏信之处,但郭娘娘也叮嘱了,须得在儿臣嫁得如意郎君之时,方可将藏信之处告之于父皇。”
燕帝气白了脸,挥袖一扫,案上的茶盏“啪”的一声落地,在地砖上摔成点点碎片,“说,是你在耍弄朕,还是郭曼云在耍弄朕?”
洛染吓得心头一紧,闪身退了两步,躲开了地上的碎片,“儿臣……儿臣不懂父皇在说什么。”
燕帝目露凶光,好似恨不能当即挥刀杀人,“你听不懂是吧,那好,你现在便告诉朕,信藏于何处?”
少女战战兢兢地握住拳,坚定地摇了摇头:“儿臣视郭娘娘为母妃,儿臣必会遵照郭娘娘的旨意行事,宁死不屈。”
“好得很啦。”燕帝咬着牙,一声冷笑,“郭曼云在世时便常耍弄朕,如今她死了,竟还不忘唆使朕的女儿来耍弄朕,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朕这个父皇是吧?”
少女垂下头,“儿臣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
少女盯着地上的碎片,不再应声。
殿内沉静了片刻,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燕帝缓了缓,恢复了神色,眸底重新浮起一片冷漠与疏离:“罢了,今日之事朕不再与你计较,但你此次抗旨不遵,朝臣们是有目共睹,重罚可免,轻罚必不可少。”
少女闻言抬起小脸,“父皇想如何惩罚儿臣?”
“朕在宫外为你准备了一座府邸,明日你便搬出皇宫吧,就当是被驱离了,如此,朕的耳根子也会清静许多。”
洛染心头一松,这不正合她心意么!
“还有。”燕帝再次沉静开口,语气里藏着隐而不发的狠厉:“和亲之事,最终须得看南蛮国的态度,若他们执意要如此,去和亲之人,仍会是你。”字字铿锵,无任何商量余地。
“看来,父皇是不想看到郭娘娘写下的信了。”少女也回得句句有力。
对峙一场,一切仍在原地,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她也仍是和亲唯一的人选。
燕帝沉默片刻,轻笑一声:“万一,那南蛮国的汗王成为了你的如意郎君呢?”
一个五旬老头竟也配成为她的如意郎君,洛染简直要气死了,倔强地撅起嘴:“实不相瞒,儿臣已经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了。”
“是吗?”燕帝抬眸看她,少女今日穿了一身对襟粉色襦裙,头梳双丫髻,腰系蹀躞带,俏丽、明艳,有那么一瞬,燕帝甚至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死去的郭曼云,还是他的女儿洛染。
“儿臣会将他带到父皇面前来的。”
燕帝眸底露出疲色,似乎不想再多说一句话:“退下吧。”
少女本还要说说她未来的驸马,却被燕帝生生切了话头,只得暗暗“哼”一声,再次行完了礼,转身走出了太和殿大门。
门外日光高照,和风轻拂,明艳的少女被巍峨的大殿衬得愈加娇小纤弱,却又莫名有着一身不容小觑的倔强。
燕帝微眯双眸,看着她的身影徐徐消失在台阶下后,唤了声“夏德”。
从殿外进来一侍卫:“属下在。”
“明日起,将郭妃生前住过的凤阳殿及冷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给朕搜一遍,最好连一条地缝也别放过。”
夏德抬头,“皇上,搜什么?”
燕帝握拳,面色冷硬:“搜一封信。”
洛染回到凤阳殿时,圆圆与小德子也刚从慎刑司出来,两人身上皮开肉绽,伤痕累累,一看就知受了不少刑罚。
见洛染出现,两人忍痛跪地谢恩。
马嬷嬷在一旁老泪纵横:“老奴见他俩伤成这般,担心三公主也要遭罪,老奴恨不能去太和殿替三公主受过才好。”
“已经没事了,别担心。”少女安抚住马嬷嬷,又将受伤的二人扶起来,随后差青儿去太医院请太医。
太医来得还算及时,诊了脉,又验看了伤势,好在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开了些药膏,便回去了。
当日,马嬷嬷给二人上完药,便开始张罗着收拾行李,明日就要般出皇宫了,主子大大小小的物件儿多着呢,可不能有什么遗漏。
凤阳殿里一时忙得热火朝天,一众宫仆在前厅进进出出,将诸多行李清点、打包,并一样样地在门廊外垒好。
小德子靠在前厅一张躺椅上,面色有些苍白,但唇角挂着笑:“奴才往后便能光明正大地伺侯三公主了,这伤,捱得值。”
圆圆斜卧在另一侧软榻上,也虚弱一笑:“三公主开了府,再不用事事都去长乐殿禀报了,往后也就自在了。”长乐殿里那位皇后娘娘可从未给过什么好脸色。
少女将琉璃珠子放进大木箱,抬头嘻嘻一笑:“这是自然的,我可不想对那个老虔婆多看一眼。”
她心绪大好,赤足跟着宫仆里里外外地忙活,折腾出一身汗,只得去盥室沐浴,沐浴完又绕着凤阳殿前前后后转了一圈。
微风轻拂,蝉鸣阵阵,少女乌发披肩,满身馨香,一双眸子如秋水剪瞳,静静凝望着阳光下的殿宇。
这是她与郭娘娘相伴过的地方,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依偎在郭娘娘怀里,听着郭娘娘唱小曲儿、讲话本子,或者在院前的海棠树下,屁颠屁颠地跟着郭娘娘耍鞭子。
如今郭娘娘早已不在人世,而她也即将离开此地,儿时的经历恍若一场大梦,少女握紧腰间的绯色短鞭,眸中隐隐闪出泪光,声音哽咽:“郭娘娘、郭娘娘、郭娘娘……”
仿佛只要她一直喊下去,郭娘娘就能活过来一般,但回应她的,终只有空茫的风声、蝉鸣声。
洛染于第二日辰时带着行李出了凤阳殿。
皇后所生的大公主洛元香及四公主洛元依前来送行,后来岳贵妃所生的次公主洛茹也来了,三人一个鼻孔出气,明面上是送行,实则不过是来看她笑话而已。
洛染不想理她们,眼也未抬,径直擦过她们身侧朝前走。
洛元香故作关切地软言相劝:“还请三妹妹放宽心,待父皇消了气,定会将三妹妹接回宫的。”
少女回眸,干净利落地翻了个白眼:“谁稀罕回宫了?”
洛茹上前一步,疾言厉色:“不管你回不回宫,反正去南蛮国和亲的人只能是你。”
“谁说只能是我了?”少女毫不示弱,挑起弯弯的眉头,满目得意的神彩,“我早就有自己中意的驸马了,这次另立府邸,我也更方便去找我的驸马,至于和亲的事嘛,怕是得劳驾你们其中的一位了。”
她说完抬起下巴,得意一笑,扬长而去。
想到往后可以随时随刻地去找容哥哥,少女的一颗心仿佛要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