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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倔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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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染的公主府位于平安街东侧,距容瑾的住处有些远,须得从东到西穿过整条平安街,但好在距容瑾上值的乐坊很近,如此,她也心满意足了。
府邸有三进,后面还有一片果园,面积虽说不上有多大,却也是不小了,因久不住人的缘故,府内各处灰蒙蒙的,门廊下甚至还有未处理的青苔。
马嬷嬷替主子鸣不平,一边安顿行李一边唠叨,“也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都是亲生的,另外三个住在金灿灿的皇宫里,却不肯为这个的府邸整葺整葺,当真是偏心眼儿。”
又说:“听闻这府邸还是前朝一位什么将军留下的,都空置好些年了,老奴寻思着,这将军八成也是个嘴馋的货,不想着将屋子张罗得精巧些,竟偏生要种什么果树。”
少女懒得理会马嬷嬷的唠叨,蹦蹦跳跳地在府里转了一圈,心里可开心了,抬起一张汗乎乎的小脸:“我才不稀罕屋子精不精巧呢,我就爱吃果子。”
屋后的那片果园里,正满满当当地挂着梨、桃、莲雾,以及好几种她认不出的果子,个个都有她的拳头大,叫人看着就欢喜。
小德子拿着剪子倚在案旁:“三公主放心,奴才虽有伤在身,却不妨碍剪纸花,奴才定将府中的每间屋子都装点得精巧好看。”
少女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身上的襦裙如伞一般肆意张开,又随着她婀娜的身姿轻轻合拢,“小德子,你以后也要教我剪纸花。”
小德子恭敬应声:“奴才遵旨”。
忙了大半日,一府人总算顺利地安顿下来,少女心头畅快,晚膳也吃得比平时多,足有一碗香米饭、半碗鸡蛋羹,还有好几只鲜虾。
吃完后由婢子伺侯着漱了口,擦了嘴,起身就嚷着要去乐坊找容哥哥。
马嬷嬷瞄了眼殿外的天色:“小祖宗啊,都这个时辰了,乐坊早就下值了,你去了怕是也寻不到人。”
少女撅起嘴:“那我就去明月巷找他。”
马嬷嬷叹了口气:“那容公子乃是一副病体,天一黑,估计就得安顿着早早歇下,你此时过去,岂不是扰了他清静?”
少女有些失望,却也点了点头:“也对,那就再忍忍,明日再去吧。”说完抹了一把额角的细发,赤足往屋后的盥室行去。
如今这座府邸,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就数盥室了,室内不仅没有汤池,甚至连个像样的放置衣物的架子也没有,所幸马嬷嬷设法弄来了浴桶,又让人搬了扇玉石屏风搁进去,如此才像个样子。
不过,再大的浴桶,终是比不过凤阳殿里那个汤池,“马嬷嬷,往后咱们也在这府里凿个池子。”刚出浴的少女如一朵出水芙蓉,不只肤如凝脂芳泽无加,连那声音也软糯糯娇嫩嫩的。
马嬷嬷正在给少女绞发,语气里尽是慈爱:“哎,老奴定会想法子让人来凿个池子的,保准让三公主舒舒服服地沐浴。”
小主子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她不疼她,难不成还指望宫里那些人么?
洗漱完,少女便在新的寝殿就寝,虽初来乍到,却也并无不适,擦完面膏,饮了几口冷茶,这便上榻歇息,且一觉睡到大天亮。
次日用完早膳,少女便屁颠屁颠地去寝殿的大木柜前选衣裳了,一边选一边问:“马嬷嬷,你说我这次穿什么衣裳见容哥哥好?”
马嬷嬷搓着一双老手,“三公主上次穿绯色挺鲜亮的,就绯色吧。”
少女仍埋头在木柜里鼓捣,随后扭头盈盈一笑:“容哥哥总是穿一身白色锦衣,他定然也是喜欢白色的,要不今日我也穿白色?”说完她果然从木柜里拿出了一套白色襦裙。
马嬷嬷替小主子梳发、更衣,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通。
洁白的衣裙衬得少女愈加晶莹剔透,一张小脸嫩生生的,吹弹可破,眸子幽黑发亮,比那琉璃珠子还要耀眼。
马嬷嬷看着如天仙般的小主子,心头愈发惋惜那位容公子寿浅,叹息了一番,又嘱咐青儿一番,这才将二人送上马车。
马车才行出几米远,忽而“吁”的一声停在了路边,少女弯腰匆匆下了车,提起裙摆径直往府内跑,一边跑一边笑盈盈地对马嬷嬷解释:“我忘记给容哥哥拿琉璃珠子了。”
那颗最亮的琉璃珠子唯有她能认出,故尔她得亲自去拿。
待少女喘着气儿拿回珠子,马车才缓缓从路边驶出,继而朝着乐坊的方向徐徐驶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乐坊大门前。
青儿先下了马车,找门房询问了一番,这才知晓容瑾因身子不适今日告了假,并未上值。
“身子不适?”洛染眨着长长的眼睫,蓦地想到上回他咳嗽时的模样,眉头不禁微微一蹙:“那我们赶紧去明月巷。”
马车掉了个头,迎着朝阳,继续往平安街西的方向疾驰而去。
容宅里,宇一匆匆穿过游廊,垂首立于正房门厅外:“公子,三公主来了,说是得知公子有疾,特来探望,眼下正在大门外侯着,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容瑾靠在圈椅里,身上裹了条薄毯,俊美的面容不见一丝血色,狭长的凤眼里看不出丁点情绪。
他抬手端起一旁的苦茶,饮了一口,又将杯盏轻轻放回去,钻心的苦味于他而言,也不过只是寻常而已。
他声音清儒,语气不疾不徐:“去回禀,就说为了不给三公主过病气,且等我好转后再去面见三公主,再向三公主致歉。”
宇一嗫嚅着:“公子,人家可是公主,万一奴拦不住她……”
“宇一。”容瑾出言截断他的话头,“先按我的意思去回禀。”
宇一收住话头,低声应了个“是”,转身去往大门外。
洛染一听容哥哥不见自己,脑袋立马耷下来,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现,她才不怕过什么病气,当初郭娘娘病了,不就只有她守在旁边么,后来她不也好好的。
容哥哥摆明了是将她当成了何丽晴,想让她知难而退呢,她才不是何丽晴,少女撅起唇瓣,小脸上净是倔强,语气也脆生生的:“容哥哥不见我,我便等在外头,等到他见我为止。”
她说完吩咐青儿从车里搬了张杌子出来,细细的腰身一弯,理直气壮地坐在了大门口,倔强得好似门神一般。
宇一一时也不知要如何相劝,无措地行了一礼,后退两步,转身进了宅子,且还顺手掩上了宅院的大门。
少女回眸看了眼那大门,娇嫩嫩地“哼”了一声,继而双腿并拢,以手托腮,抬眸看向天际,此时天空艳阳高照,热意渐起,她白皙的额角已慢慢渗出细汗。
青儿面带忧色:“三公主当真就这么等下去么?”
“嗯。”少女坚定地点头,她才不会退缩呢,她甚至觉得容哥哥家门口的蓝天也比别处干净许多。
宇一立于门厅处:“禀公子,三公主现已坐在了咱们宅子门口,说是你不见她,她就不走。”
容瑾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摆放在案桌上的那颗琉璃珠。
珠子底下垫了块白色棉帕,晶莹的珠面也被映出一层耀眼的白,再佐以屋外日光的映射,明晃晃的,就好似少女那张笑盈盈的小脸,灿烂得叫人挪不开眼。
他纤长的手指握了握薄毯的边沿,“那我……去门口见见她吧。”他褪下身上的薄毯,露出了里面的白色锦衣,继而从圈椅里站起来。
长相俊朗的男儿虽略露病态,却也妩媚尽显,鼻梁高挺,眼尾上翘,稍稍一抬眸,眉眼间尽是风情。
屋外日光绵长,微风清拂,他轻拢衣袖,提起长腿徐徐行往大门的方向。
青儿正在用帕子替主子擦汗,主子肌肤娇嫩,她也不敢太用力。
之后又从马车里拿了蒲扇出来,站在门前给主子一下一下地摇扇,嘴里嘀咕着:“若马嬷嬷知道三公主来这儿竟是这般受罪,定要数落奴婢没照顾好三公主了。”
少女撅起小嘴:“你不说,我也不说,马嬷嬷如何能晓得?”
“可马嬷嬷会盘问奴婢的。”青儿苦着脸:“要不三公主还是回去吧,待容公子身子安好了,咱们再过来?”
“我不,我就要在这儿等容哥哥。”
话刚落音,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凉风穿过打开的豁口,拂动少女额角的细发,她回眸,容瑾颀长的身影便从门里露出来。
少女眸中亮光一闪,“嗖”的起身,“容哥哥,你终于肯见我啦。”
容瑾看着面前雀跃的少女,抿了抿唇,拢住衣袖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行礼:“冥臣旧疾复发,实不敢给三公主过了病气,得知三公主执意要见冥臣,冥臣只得冒险前来。”说完他轻轻低头,以袖掩口咳了几声,咳得眼角又浮起一抹淡淡的薄红。
少女满眼怜惜:“容哥哥放心,我不怕过病气的。”
“但冥臣怕。”容瑾放下衣袖,抬眸看向倔强的少女,“今日三公主既已与冥臣相见,算是已了却心愿,天热,还请三公主早些回去,好让冥臣安心。”
刚见面呢,就要催她走,少女用手指绞着裙摆,不想走,磨蹭了片刻,抬起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软糯糯地问:“容哥哥,我好渴,我能不能进屋再喝一杯甜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