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18:重逢记上 ...
-
虽是深秋，钱府后山却仍是一片葱笼绿意。
火红的山茶花、淡粉的秋海棠和一丛丛不知名的花儿竞相争吐着明媚的绚丽。
花团锦簇中，几股清泉顺着开凿的低矮石壁淅淅沥沥的流淌而下，蜿蜒过玲珑精巧的竹木拱桥，逐渐汇聚成一汪碧色清潭。
碧空洗晴，日瑞流曦，竹桥那端，乌发雪衣的少年缓缓而来，轻垂的面纱、翩飞的白衫，笼起一团朦胧烟雨，好似，正走过水色墨意的江南烟春，又飘过浮云缭绕的蓬莱仙境，即使经历红尘万丈、沧海桑田，依然，不急不缓，自在从容。
“公子……”老头低叫一声，看着少年微微停步，弯下腰捡起桥面上紫流竹编的蚱蜢，忍不住低下声音碎碎念叨：“咋办？咋办？居然被公子捡去了！老儿不过想稍稍把玩几下，也没经得公子同意！现下公子好不容易编成的蚱蜢突然滚落于此，还被他亲自捡着，追问起来，责任可都在老儿身上！”
老头儿缩着头，暗自抹了抹额上窜出的冷汗，心虚的往后退了退，悄悄的隐在大树之后。
少年静静伫立于小桥中央，幽白细致的手从垂若流云的袖中伸出，轻托着紫色流青的竹编蚱蜢。
寻常至极的动作，在他做来却透着远山流黛的雅意，高山沐雪的疏华。
“华……哥哥……”小丫头哭瘪着小嘴，呜咽一唤。
白衣少年抬手缓缓摘下纱帽，轻纱纷撩，一点一点露出秀丽至极的容颜。
当纱帽完全挂于桥栏竹柱之上，似有万千朵冰莹梨花在雪地悄然绽放，汇成一片香山雪海，直直的漫过天际……
风，穿梭于花海叶丛，越过粼粼波纹飘入鼻端，似有盈盈暗香浮动。
“初羽？”他望着她，漆黑的双眸潋滟泛波，一丝讶色飞逝而过。
蝴蝶纷绕，鸟雀脆吟，曲池潺潺，芳华吐蕊。如斯景致，却抵不上那人唇畔一抹浮云悠然的淡笑。
“呜呜呜，华哥哥……真的是你？初羽不会是做梦吧……”小丫头止不住的抽噎，睁大双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傻丫头，难不成几月不见，就不认得我了？”他眨了眨眼，眸中一丝揶揄。
“不是！不是……初羽……初羽……”千方百计的想要寻找，如今人家好好的站在眼前，她那张油嘴却愣是一反常态，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心里真是又气又急！
更何况当初自己对他是又啃又咬、又踢又打，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虽然他临走那刻让自己去寻他，但初羽也不知他那时的话里掺了多少敷衍。
此刻想来，她竟然些胆怯。就怕他笑话自个儿骨头软，没胆气，到头来还是混不来日子要靠着他！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就答应了随他去，还免得自个儿受的这番苦楚！
初羽吞咽着泪，小手不禁碰了下耳垂。
“嘶——”她不禁倒吸口气。当时没觉得怎样，此刻稍一碰上，竟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丫头，怎么了？”见初羽异样，云华急走几步，瞬间便立到了她身边。
刚要俯身细看，却见初羽立马双手捂耳，小身子向旁边一让，愣是不让他靠近。
伸出去的手微微一顿，云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讶色。
而初羽磕破皮的小嘴倔强的抿起，眼里泪花闪烁，却死死的瘪着不掉出来。——那模样，真是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冰薄的唇微微挽起一个柔雅的弧度，云华语带戏谑：“初羽丫头，怎么？这么讨厌华哥哥？连我靠近都要躲着？或者……还是觉得我是害了你爹爹的凶手？”
他微微挑眉，看见她粉鼻一抽，羽睫一眨，满眶的泪水便如泛滥的洪水止不住的倾泻而下。随即屁股一蹲，两手一抱，把头深深埋于两膝之内，便再也不动。
鸟雀的欢鸣还在耳边，她埋在黑暗中的双眼却早已肿成了核桃。喉咙如哽了一块烙铁，不上不下，憋的她心里越发伤心委屈。
她想哭，想大声的哭出来，毫无顾忌的哭的天昏地暗！可是……现在，她得忍着，她不能让他笑话，不能让他看扁！
心里愈发这么想，眼泪却越是忍不住的往外流。——“啪嗒——”一下，沾湿了身下翠绿的草叶，如滚动的露珠，透着晶莹的璀亮。
云华看着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肩兀自不停的颤抖，几不可闻的轻轻一叹，终是弯下腰，伸手，轻轻的将她搂进了怀里。
初羽只觉一阵熟悉的暗香幽绕，忽的浑身一轻，自个儿便被人小心的抱了起来。
清雅的嗓音依旧柔缓，在她耳边为吐着淡雅的气息：“出了何事？告诉华哥哥，华哥哥一直担心你，今日总算找到了。可好好的，你怎么就哭了呢？”抚着她蓬乱的头发，云华一阵担忧。
初羽闷着头，听着他句句关心之语，只觉心头酸酸涨涨，眼眶的眼泪流的愈发汹涌起来，片刻，便沾湿了云华的衣襟。
云华轻抚过她的侧颊，一直来到了耳边。
“痛么？”初羽脾气倔，他也不是第一次领受了。既然她不想说，他又何须再问。
“呜呜哇哇——”终于忍不住，初羽张大嘴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华哥哥……初羽……初羽好痛好痛……呜呜哇哇……”心中的苦从下山那日便一天一天的累积起来，越积越多，直至灭顶。
*********************************************************
琴心馆内，初羽已经睡熟。云华靠在榻边，俯下身子撩起初羽耳边的发丝，指尖粘上淡绿的药膏，小心翼翼的为她抹上。
想起方才，初羽哭的那般声嘶力竭，着实让他惊了一惊。这许多日子以来，她必是受了极大的苦，就连这丫头的耳垂上，居然也被人用利针刺穿了小洞。
他心里一阵不忍，怕她哭坏了嗓子，飞快的点了她的昏睡穴。没想到一睡，便睡到了太阳落山。
叹口气，将药盒盖上搁置一边，他仔细的为初羽掖好被角，坐在一边静静的看她。
脸颊虽仍是圆圆润润肉嘟嘟的，却比初次见面消减了一些。面色更是没了当初的白皙红润，黄蜡蜡的像是没吃饱饭。那双手十指就更不必说了，方才见了，却是粗糙的不像个孩子的手。
眉间掠过一抹忧思——或许，他真的料错了……
“咚！咚！咚！”几下轻轻的敲门声顿时打断了他的思绪，为不吵到初羽，云华缓缓起身，欲离榻出去说话。谁知刚想转身，一直小手便拽着他的衣摆从被子里滑了出来。
初羽双眼仍紧紧的闭着，长卷的羽睫却是一颤一颤，眼皮子底下的双瞳还不停的转着圈儿。
云华看着，低头轻轻一笑。
既然初羽已醒，他也不必多作顾及，对外面吩咐了一声，便听得一声“吱呀”，房门打开，罗伯提了一个食盒入了内。
他满脸谄笑，脑袋却不知不觉的向身子里缩着，如此一来，原本肥胖的身子便愈发显得滚圆可笑。
颤着满身肥肉，罗伯暗自瞥了一眼榻上的初羽，随后小心翼翼的向云华眼色询问。
云华淡淡一笑，表示无事。
“说吧，她睡得深，就是你在她耳边吼两下子也醒不来。”话刚落，便感觉被揪住的衣摆猛的一颤。
唇畔笑意加深，云华听得罗伯谄笑道：“公子啊……今日您未去疏桐馆那边授课，那边派人来了好几趟，啰啰嗦嗦的，好生烦人！幸好老奴机灵，随意编了几句就把那群人给打发了。喏，还送来了一盒点心。老奴看了一下，是府里蒸的甜糕。啧啧啧……也没见得多么特别，为啥老是送甜糕来呢？何况，公子您根本不吃这个……”
暗自睨了眼自家公子，见他面上神色依旧，悄悄舒了口气，便愈发得瑟的唠了起来：“公子，据老奴看啊，疏桐馆那边来得这般勤快，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小姐必是看上您了！哎哎，真是……”
他说的起劲，云华却是浅笑如初，淡淡唤了一声“罗伯……”却不料榻上猛的发出一声大笑，随即，小丫头喷笑着张开眼，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笑的合不拢嘴：“萝卜？哇哈哈哈！你这老头的名字居然叫萝卜？哈哈哈哈，还真是像哎~~”
初羽笑的猛锤床榻，气的边上的罗伯食指颤颤的指着初羽：“你……你这丫头……真是……真是太……”一阵胸闷，罗伯终是脑袋一垂，斗得败下阵来。
初羽笑的岔了气，忍不住低头一阵咳嗽。云华回身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道：“还难受么？”
初羽一手抚胸，大口的喘着气，却是不答。
罗伯瞧不惯初羽，睨着眼睛酸酸道：“公子，这丫头啊就是欠管教，您又何苦把她当成宝贝伺候着？人家摆明了不领情！”
“喂！你这个萝卜罗嗦什么！华哥哥对我好不好要你管？你不过是个臭萝卜！还嚷什么嚷？”初羽抬头，一脸不屑。
云华一声呵笑，不紧不慢地对罗伯使个眼色。
偏偏他听了初羽的话更是气得脸色乌青，两腮的肥肉不住抖动。以至于未领悟到云华的意思。
“你这小丫头，老儿看你可怜，想着方子哄你开心，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竟然这么不尊重老人家！真是粗俗的可以！”罗伯怒目，指着初羽的鼻子控诉。
初羽推开云华，索性头一仰站在榻上，两手叉腰，居高临下的恶道：“哼，我不提，你还先说了？明明是我的东西，凭什么你还跟我抢？说我粗俗？那你又好到哪里去？”
罗伯也豁出去了，抖着嗓子尖道：“那竹编蚱蜢明明是我家公子所编，你这丫头居然敢颠倒是非黑白？欺负我老头子年纪大记性差吗？哼！现在我家公子也在，就让他说说，看老儿有没有抢你的东西？”
说罢，终于放下满脸怒容，一脸期待的望向云华。
云华淡淡一笑。
初羽轻轻一哼。
“那蚱蜢就是我的！”初羽望向云华，撅起小嘴。
“公子，这丫头又在睁眼说瞎话，咱真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也让她知道说谎的后果！”
罗伯见初羽对公子也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忍不住再次出声：“不过是个低等商户家的小丫鬟，竟敢这样对公子说话，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我看呐……”
“罗伯！”眼看初羽瞪大双眼，又要和他吵上，云华忍不住先一步打断他的叨叨不休。
“那竹编蚱蜢，本是初羽之物。何来颠倒是非黑白之说？罗伯，你莽断了。”云华伸手拿过之前搁在一边的蚱蜢，回身送入初羽手中，柔声道：“丫头，拿好。下次可别随意丢了！”
初羽立刻喜上眉梢，捧着玲珑精巧的蚱蜢，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随后不自然的点了下头，鼓着腮帮子轻声回答：“初羽知道了……”
“知道就好……”云华轻抚着初羽的脑袋，对她笑的温柔。
他终是忍不住，惊疑的开口问：“公子你……你……”
云华淡淡的睇了他一眼，漆黑的眸色幽深如夜：“罗伯，时候不早了，着人准备晚膳吧。”
罗伯一噎，心知公子是有意叫他退下，纵有千分不满万分不愿，终是不敢违了他的命令。临走前回头狠狠的剜了一眼初羽，才扭着肥臀不甘不愿的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18:重逢记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