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尘凝扇录》云水流觞

19、Chapter19:重逢记中

　　初羽朝着他离去的身影吐了吐舌头，便两腿一伸，低头独自把玩起手中物事。

　　一个小小的竹编蚱蜢被她翻来覆去的折腾，早已失了新鲜感，可她愣是装成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完全不搭理一边含笑凝视的白衣公子。

　　云华见她如此，知其心里还闹着别扭，便抬手理了理她的微乱的发辫，低声询问：“丫头，这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既然到了新州，为何不来找我，反而在钱府当了个丫鬟？”

　　初羽听了，手上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微微抿了抿发干的小嘴，却仍是沉默不语。直到嘴边递来一杯清茶，才迟疑的伸出双手接过。

　　浓密的双睫覆着黑亮灵动的眸子，微微一眨，两滴泪珠子便“滴答滴答”坠入碧叶沉浮的茶汤之中，寻不见踪影……

　　她突然又无声的哭了起来，且随着那两滴泪水之后，更多的泪珠子接连不断的从眼眶滑落，一直流到他的心底……

　　“丫头……”云华见状，抬袖欲拂去那源源不断的泪珠，伸出去的手却忽的一把被她推开。

　　随之一声“啪——”，那白瓷茶杯便一个骨碌滑下床榻，狠狠的摔在地上。

　　一滩湿痕，几瓣碎瓷，云华微怔。

　　“呜呜呜……”耳边传来的哭声，令他立马回过神来。

　　竹编蚱蜢翻滚在身侧，初羽双手抱腿，小脸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呜呜呜，你们都不喜欢我，都不要我了！爹爹一个人走了，你也走了……我该怎么办？一个人下山，我……我力气小打不过人家，银子，银子还被坏人抢去……我饿啊呜呜哇哇……我拼命找你，可是……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见你……呜呜呜，我做小乞丐，他们都看不起我笑话我，为了一个包子，整条街追着我打……可是我饿啊，我要吃饭，我不要饿死！呜呜呜……在这里当丫鬟，没一顿吃的饱，还要被人打被人骂，大半夜还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干活……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要爹爹……爹爹……初羽，初羽一定乖乖的听爹爹的话，一定不气爹爹了，爹爹不要走，不要丢下初羽一个人……初羽好怕……呜呜呜……”

　　云华听着，如夜漆黑的眸中瞬间泛起一丝涟漪，他微微俯身，伸手轻轻揽过初羽团成一团的身子，低低安慰：“你爹不要你，还有华哥哥，华哥哥会一直照顾你，不让你受委屈……”

　　怀中哭泣的小丫头微微一颤，随即忽的挣扎起来，对着云华的胸口一阵猛锤：“骗人！你骗人！呜呜呜，你和爹爹一样，嫌我麻烦，嫌我不听话，都不要我……呜呜呜……你们都嫌我，嫌我……”

　　初羽打的累了，被他搂在怀中又是一阵低低抽噎。

　　云华轻轻一叹，柔声道：“是华哥哥不好，华哥哥不该抛下初羽一个人离开，累初羽孤身一人遭人欺负。华哥哥保证，以后绝不会丢下初羽……”

　　温和的嗓音盘绕耳际，初羽抽着鼻子，委屈的抬起头来。

　　发红的眼眶、湿润的眼角，清澈黑亮的眸子如水倒映出一抹亮白的柔色。

　　云华眉目浅笑，施华拢翠，暖入心脾……

　　“华哥哥！”初羽一声哭喊，蓦地搂住他的脖子，呜咽道：“华哥哥，不要丢下初羽，初羽一个人好痛好痛！他们都欺负我！打我骂我，骗我的钱！三公子拿针戳我！还掐我的脖子要弄死我！他威胁我不让我说出来，拿了我的卖身契，不让我好过！呜呜呜，初羽好怕好怕，初羽不要三公子，他看我不顺眼就踢我骂我，逼着我做着做那，还变着法子欺负我！我跟着他总有一天会被他弄死！呜呜呜，华哥哥救救我！救救初羽！……初羽一定乖乖的，再也不乱发脾气……呜呜，华哥哥不要嫌初羽……”

　　热泪滚滚，烫湿脸颊。

　　初羽伏在他的肩头，止不住的哭咽带起胸口一阵强烈的震动。

　　云华轻轻拍着她的背，眸中一片浮光掠影。

　　“初羽不哭，华哥哥不会再让他欺负你……以后，初羽就跟着华哥哥，华哥哥去哪儿，初羽就去哪儿，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除非……你自己要离开……”嗓音柔和，说到最后，唇角淡淡泛起一丝略带深意的微笑。

　　初羽一听，蓦地抬起眼帘，直直的盯着云华的双眸。

　　“初羽不会，只要华哥哥不抛下初羽，初羽就不会跑！除非爹爹来接初羽回家！可是……可是，爹爹他……呜呜呜，我知道，我知道他不会来找我了！他已经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又是一阵泪水喷涌。

　　云华垂眸，抬袖轻轻拂着她湿润的脸颊，轻声哄道：“乐先生怎会不要初羽？初羽可不要胡思乱想，若是被你爹知道，指不定就吹胡子瞪眼打你手心了！”说着，立马对着初羽一阵挤眉弄眼。

　　初羽被他那样子逗乐了，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随即猛的收住笑，嘟着小嘴闷声道：“爹爹才不会打我手心！要是我不听话，他就直接把我扔到水里，看着我变成落汤鸡就蹲在岸上哈哈大笑！”

　　忆起往昔的山林生活，初羽只觉心底一阵一阵的抽动。

　　云华搂着她，下颌抵着她的额，静静地听着。直到门外仆人端菜入屋，才抱着她坐到桌边。

　　初羽自中午起床就未进过食，又被三公子那么闹了一场，初始无甚感觉，现下闻见屋子里飘散的菜肉香味，肚子竟是“咕噜咕噜”直叫唤。

　　云华淡淡一笑，递过筷子柔道：“丫头饿了吧，来，多吃点。”

　　初羽连忙点头，接过筷子便朝着桌上的各色菜品一阵枪林弹雨的扫射。

　　汤汁飞溅，菜肴从这个盘子里牵连不断的掉落在那个盘里，盘盘相扣，五颜六色，如画缤纷。

　　一旁的仆人看的暗自咋舌，云华却只是无奈的摇头一笑。

　　“华锅锅，乃咋嘛扑哧？（华哥哥，你怎么不吃？）”初羽含着满口菜肴的小嘴忍不住出了声。

　　云华疏淡一笑：“我不饿，你慢慢吃……”

　　初羽闷头继续。

　　“怎么光吃菜，不吃饭？”云华见她满满的一碗白米饭纹丝不动，蹙眉。

　　筷子上的蔬菜忽的掉落在鱼汤里，瞬间溅起几滴汤汁。

　　初羽一把抹去颊边站到的汁水，一脸愤怒的鼓起腮帮子，控诉：“都是梳同馆里的那个三公子，逼着我吃五桶饭！差点把我给撑死！要不是刚巧拉肚子被我逃过，指不定我就当场破了肚子，早早的与地下的娘亲相会了！也不会有今日这般遇到华哥哥的事发生了！”

　　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他这么对你？”

　　“哼！他根本不把我当人看！怎么不会这么对我？要不是我命硬，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提起三公子，初羽忍不住咬牙切齿。

　　“现在我看到饭就想起那日，心里堵的慌，哪里吃得下？”又将饭碗推开了些。

　　云华笑了笑，夹了几块稻荷糕，堆在初羽面前的碟子里：“那就吃些点心，可好？光吃菜对身体无益。”

　　初羽“嗯——”的应了声，便三下五除二的吃了个干净。

　　眼帘微垂，云华若有若无的扫了初羽的腰间，似不经意的问起：“那日我送给你的冰梨玉扇呢？不是见你放进香袋了么？怎么，没随身带着？”

　　“哦，那块玉坠子啊。还埋在小乞丐窝的槐树底下呢！正想着哪日瞅个空儿去取回来。华哥哥别担心，那地方隐秘着呢，不会被人发现！”初羽眼不离菜，边吃边答。

　　见她吃的正欢，云华也未多语，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再抬首，却是如何也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