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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鸽与乌鸦6 ...

  •   此话一出,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舌头,直到它穿过门牙,顶撞到尚未完全分开的两片嘴唇,我才终于确定:虽然这番话说得霸气侧漏,完美地贴合了我的需求,但它也切切实实,并非出自我之口。

      为了维持住“神秘高手”的逼格,我幅度极小地将脖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转了一点点,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那位勇于发声的“热心村民”。几秒之后,我又默默把视线收了回来,开始在心里回想该吃点什么才能治疗夜盲,苹果、鲫鱼,还是动物内脏?

      那说话的女子十分随意地用脚尖挪来块石头,抵住门扉,尔后便自没有点灯的黑暗房间中缓步走出。只见她脸上戴的面具乌黑,长发乌黑,衣裙乌黑,一双绣鞋也是乌黑,浑身上下俱是乌漆麻黑,站在暗处,几乎像个隐形人——考虑到其耳侧和发辫上的装饰物都是羽毛,且覆面的木片上有着凸出的长喙,她扮的应当也是种鸟类。在不知这背后是否有什么文化背景作支撑的情况下,姑且先根据一般经验,将她扮演的形象,认作是乌鸦好了。

      被一群人押着的小店老板一看见她,眼中立刻有了微弱的光,他上前几步,关切道,“妹……娘子!你怎么出来了?大家伙儿把你吵醒了?”

      “乌鸦”女士对此的反应却颇冷淡,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接着视线掠过在场众人,用嘲讽的语气道,“我再不醒,你们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来她就是零食店老板的夫人,老赵口中,整个村子里实力最强的蛊女?但她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气息却似乎十分疲惫……哦,是因为替好几十号人熬制了那所谓的功德汤?她和老板之间的氛围也透着古怪,二人不太像夫妻,倒更像是关系普通的合租室友,但这也不足以作为判断他们感情不和的依据,人家可能仅仅只是有点起床气,心情不怎么美丽。

      少数几个村民被她这一骂,顿时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多说什么,另外几个则频频扭头,似乎在朝后面的谁使眼色。不多时,原本在队尾处镇场子的鸟面人便过来了一个,语气不善地道,“乌鸦,就算老司信重你,把不少本事都传给了你,但这也不是你欺压别人的资本——你怎能这样对乡亲们说话?做人可不能太忘本啊!”

      离得近了,我再看这人的一身打扮,顿时心里有了判断,但又有点不敢肯定,因为如果我没看错,这扮的似乎是……一只水鸭?但我也没听说水鸭有什么特别的德行,值得人特意去扮啊?总不能演的是丑小鸭的养母吧?而且,这到底是在说什么,怎么话题突然就上升到这种高度了啊?

      旁边一个大约是同她一派的村民,适时开口,跟她一唱一和,“说的哪里话,她的‘本’谁知道落在哪儿?没准在她心里,偏向外人,才是真正的‘不忘本’呢!”

      哪怕我是个呆瓜,这会儿也大致明白了,她们哪里是来找我兴师问罪啊,分明是想借收留了我所以惹出祸事的由头,来向这位姑娘勒索些好处。至于我,则是个添头,所以正主出来以后,我就理所当然地被忽略了。

      乌鸦受她们这一通抢白,态度却依旧没多大改变,只是有气无力地道,“你说话不必这样夹枪带棒,麻烦动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能凭一己之力破坏仪式的人,就你们几个,也想抓住?”说着转向我,“先前听组委会说,会遣使者大人来送参赛函件,算算日子,大约也就在这几天。”

      ……?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一时哑口无言。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我都怀疑了一下,觉得老赵是不是又背着我,跑到外面接了什么私活。但今天一天,负责骑车的人都是我,他若是真有传单要派,怎么都不先知会我一声。难道我会不支持他的工作?肯定不会啊,我只会任劳任怨地依着他安排的路线,沾点光蹭点免费的吃喝。总之,这位女士多半是认错人了。

      有这个美丽的误会在,想要脱身倒是会容易很多,但我身上空空,何曾有什么能够伪装成函件的纸制品?哦,倒是有一份地图,但是没有可以放它的密封袋啊。

      正思考间,我手中便突然多出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捻,才发觉是个信封,但皮很薄,似乎是空的。

      我保持着面部肌肉瘫痪的状态不变,把信封拿到前边,向着村民们展示了一圈,心里却直打鼓,因为这时候我已经能认出,这哪里是什么参赛函件,分明是我先前拿给老赵,让他代为保管的,装有温泉山庄“门票”的那枚信封。若是门票还在里头,倒还能唬唬人,但问题是,它现在空了啊!万一需要我拆开当场宣读什么通知,那我照着什么念,空气吗?

      好在老赵也并没有给我太多发挥空间,眼见我造型凹得差不多了,他便果断朝着那可怜的信封一弹指,一个黑色的、宛如墨渍的圆点瞬间从信封正中向着周遭扩散开去,变作了一簇燃起的青色火焰!

      如果跟我搭戏的是另外一个随便什么人,那我这会儿恐怕已经跳脚甩手,毫不犹豫地把这团东西丢出去了,但考虑到这事的始作俑者是老赵,不会害我,出于对他的信任,我竟然硬生生站住了,甚至还随着纸张燃烧,逐渐扬起了一抹快意的微笑。我知道我在村民们心里的形象,多半已经由举止奇怪的外地人,沦为精神失常的变态了——差不多就是半夜躲在窗户外面,见人靠近就用手电照亮自己特意挤出的一张鬼脸……那种级别。

      如果能平安离开这个村子,我出去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地图上把这一片都用大红色的记号笔圈出来,远远避开,免得返程途中和正牌的使者撞个正着——我都怕那人听说我的“壮举”以后会勃然大怒,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短短数秒,那信封便已被焚烧殆尽,只余下我指缝间的几粒尘灰。我默立片刻,终于面向大家,慢慢抬起空空如也的双手,轻拍了两下。

      遭到表扬的赵鬼王低低笑了几声,极不客气地将下巴搁到了我肩上。不知是头发还是流苏的东西轻轻扫过了我的脖子,让我一个激灵,差点带着他一起扑到地上。

      我这个人其实不怎么喜欢和其他人有太密切的肢体接触,似这般过分亲昵的举动,由人做出,往往会让我感觉很热很重,仿佛大夏天时,被一床成了精的厚实棉被包裹住。但老赵的身体却很轻很凉,如同在冰箱里镇过的奶油味雪糕——什么样的人会仅仅因为自己的一点不耐烦,就狠心将他扔掉?反正我是做不到。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隐晦地瞥了一眼“乌鸦”,这名蛊女似乎身具能窥见阴气的神通,老赵之所以紧贴住我不放,估计就是想迷惑她,让她误以为我俩是一体的,是同穿一条裤子……啊不是,是同一个人。

      他劳神费力地演这一通,可能也不是为了扮猪吃老虎,毕竟实力摆在那里,不管扮成什么,别人都奈何他不得——他就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而已。但我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戳穿他,谁让我单方面地和他是利益共同体呢?说起来,他对装柔弱这件事,似乎有着某种奇特的执着,先前也是这样欺骗的我……可恶,好想按住他的脑袋,狠狠揉搓。

      思及此处,我顺势扫了眼他垂挂在我颈侧的几缕发丝,许是鬼类的种族天赋使然,平时也不见他用什么洗发露和护发素,头发却依旧顺滑黑亮得很,好像还有点香……不对,那种湿润的泥土的味道,怎么又出现了?他趁我不注意,偷偷摘了野花,藏在衣兜里?

      可惜,我这忙里偷闲并没能持续多久,村民们虽被我那一手镇住,但心里毕竟还是有所怀疑,觉得我精神状态欠佳,并不可信。

      “你说你是组委会派来的使者,可有身份证明?”

      “给我们的邀请函怎么能说烧就烧,你这人是怎么做事的?”

      “谁也没看到其中内容,谁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这事说到底都是你们俩的一面之词。”

      “使者大人要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事先都不通个气儿,压到现在才说?乌鸦,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独断了吧!”

      “乌鸦,你该不会是买通了使者,威胁大家吧?我们平时待你如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被他们这七嘴八舌的质疑声吵得脑袋嗡嗡,只得搜肠刮肚地去回忆曾经遇到过的刻薄人,都是用什么样的神态和语气说话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冷哼出一句,“只这点本事,也值得我与别人联手,玩什么诡计阴谋?没了书函,我回去顶多也只是落个办事不力,总比让你们带着这些东西出去现眼,拉低大会的层次强!”

      这话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太过了,那些蛊僵固然是失败品无疑,但上面到底也倾注了村民的心血,将其贬得一文不值,难免会伤害到他们的感情——这下子怕是要弄出不可调和的矛盾来了。

      偏老赵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对着我的耳朵,做小声点评,“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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