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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程(中) ...

  •   忽听台下有人奇道:“咦?这里什么时候搭出了戏台来?”嗓音清脆,语速也是极快。

      众人眉头一皱,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红裙少女骑在白马上,明眸皓齿,目光灵动,十六七岁样子。此时正征询地看向身侧马上的粉衫丫鬟。

      又是哪家富商的千金小姐在策马游玩罢。

      众人听她说自己拼命争剑的擂台是戏台,心下不满,俱都转过头来不再理睬那主仆二人。

      那小丫鬟年纪甚小,只十一二岁光景,生了一副娇怯怯的模样,不过清秀细弱,倒也好看。此时听得问话,低头细声细语地回了句什么。

      红裙少女柳眉一挑,诧道:“擂台?可是等了这么久都没人上去的呀!”随即向台上望去,“这叫什么擂台,无趣的紧!”

      “小姐!”那丫鬟本想拦住她的话头,无奈这红裙少女语速极快,片刻间已经说完,字字清脆圆润,在安静的场中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大怒。但碍于对方只是两个女孩子,却又无法动手。有人立时便顶回去:“生死相搏,你当是过家家酒么!有趣无趣……”引得众人大笑。

      那少女平日最恼旁人取笑自己是女子,听得此话心中极为不快,哼了一声道:“还以为江湖中人最重血性,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刚才说话的那个,有本事便过来我们光明正大地打一局!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

      那人逞一时嘴快,此时被她这样抢白,大怒之下挺身而出,却被同门一把扯住。

      那同门平日最是工于心计,此时眼珠一转,背对擂台扬声叫道:“我看姑娘也是不过尔尔!专会欺负我们这些人!打擂台挣的就是擂主的位置,台底下打起来算怎么个事儿!”

      其时台上只有轩然一人,自然算作擂主。少女若想与方才那人上台争斗,便只能去打倒轩然,抢到了擂台才算。那人言下之意明显是想让少女与轩然比斗。

      不过轩然身手之高在场之人众所周知,那人欺少女不明就里,败了下阵自然便不会再与自家师弟争斗,还能耗去轩然些许功力;况且万一她侥幸胜出,那武功自是不弱,到时候自己这边只要推说自古没有擂主指名打擂的道理,无论怎样都不上擂就是了。

      那红裙少女却显然是深居府中,远没有他这样的计谋。听得此话,嗔道:“好!那你就跟我来上台打过!”

      语毕翻身下马。台下只见眼前红影一飘,少女已经站上了擂台。

      众人心下都是大惊:怎么今日来的人身手都是这般敏捷?且不说那张盟主,就是方才和他一起的小丫头,还有那个周荆楚,都会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这风清剑,究竟有什么好处,值得这些人物来争夺?

      然而回顾台下,周荆楚和那青衣小僮竟早已不知去向。

      少女站到台上,一手撑腰,手指向台下一划:“喂!你上来!”

      竟是视轩然于无物。

      轩然无奈,只得抱了抱拳:“姑娘……”

      少女一转头,目光明亮:“干吗?”

      “姑娘,擂台之上……”

      那少女却似不愿听他解释,嘴巴一撅,皱了皱眉,向擂台一角指了一下:“哪,你先在那里等一下,我和他打过,擂台便还给你。你也好给我们作个见证!”

      轩然一时气结。不过本也不愿插手这些事情,所以闷不吭声地走到角落站定,再不讲话。

      台下万没料到这个少女竟连江湖的基本常识都没有,但是如她所说却也好似并未有不可。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那方才逞强的汉子推开师兄,迈步上台:“既然如此,在下便请教了!”

      一句话未完,忽听身前风急,那汉子铁牌一亮,叮叮数响,数枚细小金针与之相撞,纷纷掉落在地上。

      那人怒道:“要打便打,怎地用这般下流招数!”

      少女一笑,指间转出一片金箔柳叶,笑道:“我怎生用下流招数?世间十八般武艺,偏不许世人自创么?你的铁牌当的武器,我的金针便做不得武器么?”

      那人一愣,辨道:“暗器伤人,不算好汉!”

      少女又是一笑,道:“我本就不算好汉,用些小巧招式防身也算不得什么——你看好了,我可要出招了!”

      然而只说到“可”字时,指尖忽地轻弹,那人铁牌自下而上长划开来,一跃而起,怒道:“又这般暗箭伤人……”

      忽地戛然而止,看到少女指间,并未弹出的金柳叶。

      少女咯咯笑起来,愈发明艳,脸上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台下那小丫头已然挤近,略有些慌张地向台上叫着“小姐”“小姐”。

      少女回头一瞪,气道:“做什么!”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关切而执拗的,想来受这般规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姐,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啧!你少触我霉头!”讲话的语气却是不服气,然而眉目间却透出年长些的疼爱来,“你不说,娘怎么知道!”

      “小姐……”却是带了点哀求的无可奈何,仿佛早知道这样的结果。

      “哎呀呀知道了!”挥了挥手,“我给他留条命便是了!”

      台下看着主仆二人对答,心中都暗暗笑起来:小姑娘倒是会胡吹大话。

      那小丫鬟还有些不放心地望着台上,念桥离她左近,好心地俯过身去,劝道:“别担心了,有轩然在,不会让他们打得太过份的。”

      台上的少女闻言转身怒道:“你说什么!你的轩然就要比我厉害得多么!”说话间一枚金叶向那人扔出,头也不回地继续气道,“怎么不帮着女孩儿家说话,偏偏要认他们比较厉害!”

      念桥脸上一红,局促道:“我没有那样想……”然而人声鼎沸,早已把她的话盖住了。倒是高泉,在旁边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那小丫鬟见状反倒婉言劝了几句,说话细声细气,看到有旁人相看面上便会红起来。

      念桥见她可爱,不免多哄她说了会儿话。

      那小丫鬟说自己叫做怜生,身旁的小姐叫做慕容澜,是来江淮一带走亲戚的。

      高泉忽然俯身问道:“慕容,不是国姓么?”怜生怯怯地道:“是很远房的亲戚,已经多年没有走动了。”高泉“哦”了一声,也不再讲话,仿佛不知道怎么插到两个女孩子谈话中似的。

      说话间,台上已经打得昏天暗地。

      慕容澜仗着身手灵活在台上腾跃趋挪,手中片片柳叶如若活物,灵动异常。对面的汉子却无法上手,只守不攻,立落下风。手脸俱已被划伤。

      慕容澜见此手下更急,忽地欺上前去,右手一晃,亮出一支玉箫,箫身一近,点上那人肩井。那人手臂一麻,铁牌歪了寸许,慕容澜左手一扬,金叶又出,豁然划开那人颈侧。

      顿时血流如注。

      那人一咬牙,左手弹开右臂被封穴位,铁牌立起,复又挡开慕容澜掷来暗器。颈间鲜血瞬时染红了半片衣裳。

      “小姐!”怜生抢至台前,却已带了哭腔,“小姐!”

      “哼!”玉箫忽出,一连七下,连点向那汉子七处重穴。慕容澜面色如寒:“我说饶他一命,可没说没不废了他一身武功!”

      忽听接连七响金玉相撞。慕容澜“咦”了一声,眉间已见怒色,“你做什么!”

      轩然右手忘尘微颤,左手伸指疾点那人各处血脉,血势立减。随即扶住那人,皱眉道:“此人虽逞口舌之快,但此时受伤已重。区区向姑娘讨个人情,得饶人处且饶人,由在下送去疗伤如何?”

      其实心中已不大快,暗怒慕容澜出手狠绝。

      慕容澜眉头一皱:“我与他争斗,你不要插手。我保管他不会死便是!”

      “慕容姑娘,你若废去我江湖中人手脚武功,又与杀他有何区别!”轩然声音已带怒意,但因为争斗双方于自己确无干系,却又不能立时将人送下台去,只得催动内息,缠住那人脉络,以求护他心脉。然而颈项重伤失血之快,手下那人的温度却是慢慢下降。

      慕容澜一怔,想来是从不曾有人如此顶撞于她。轩然见她语塞,手臂一伸已将那人送下,怜生抢上,从包裹里拿出伤药敷好。

      那药竟有奇效,敷上片刻立时止血,倒无怪乎慕容澜如此有恃无恐。

      轩然见此,心下略略放心。那汉子的几个同门“嗵”地在台下拜倒,俯地道:“多谢张盟主救命之恩!!”

      “啊,快快请起。”轩然站在台上,不好下去相扶,只得躬身向他们回礼。

      慕容澜哼了一声,转身气哼哼走下台去。轩然恼她出手毫不留情,只作不见,继续躬身向台下道:“在下何德何能,岂敢恬居盟主之位。任前辈德高望重,忘尘之事诚属迫不得已,他日事毕,定该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呵。阴影里的老者,忽地笑了一下。原来如此,才要来争这风清么?

      那么,真的是他……?

      “盟主这是说哪里话,任盟主早已宣布退位,这盟主之位虽未指明,但定是少侠无异。”台下一个汉子抬起头来,一脸敬佩。初时还不知这个从未蒙面的盟主会是怎样的人物,此时初逢,见新盟主居然如此维护江湖上的朋友,不仅心悦诚服。

      然而听他如此,轩然脸上却是陡然变色:“任盟主……宣布退位!?”竟是难以置信。

      那一战后,自己勉强支撑出城,随即不省人事,还是被城外暗中等候的周前辈的弟子送回神农谷,之后重又静养两年,这才出谷。

      却不知,谷外竟早已物是人非。

      那汉子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也是一怔,问道:“张盟主,你的意思是……你……你不接这盟主的位置……?”

      轩然略一定神,已知此时此地,断不可以妄加言论以致动摇江湖人心,当即拱手笑道:“不敢,只是任前辈自有打算,这其中必有误会,待在下与任前辈见过之后才好再作定夺。”

      那汉子脸色也是一松,仿佛很放心似的,憨厚地笑起来。

      轩然直身,眉目间重是那种温和笑意,却恍惚地,仿佛有某种睥睨天地的气度,淡淡地自眉宇间透出来。

      慕容澜站在台下,抬起头,看见阳光自轩然身后拢过来,看见那个气宇轩昂的白衣剑客,陡然间光芒万丈。

      心里,忽然就没来由地,晃了一下。

      .

      如此一来,众人心中先都暗暗认了这个盟主,便不再有人肯上台来挑战了。

      等了许久,仍是无人上场。张府的家丁候了许久,终于轻咳一声上了擂台。拱了拱手,道:“如此看来,张少侠的武功此时众位英雄都是心服口服的了。”然而略一抬眼,话锋却是一转,“可是——风清剑有剑魂,还需有缘之人方好持有。所以……我们还要先看一下张盟主是否是有剑缘之人……”

      话声未落,台下已是沸反盈天。“张盟主哪里配不上风清!”“可不是!就算是柳先生尚在,以他爱才之心,也会愿意把风清给了张盟主!”“就是!”

      台下的一个角落静了一下。

      念桥和临渊对望一眼,眼里依稀是淡淡的留恋。

      如果柳先生,尚在的话……

      轩然却仿佛不以为意,笑道:“如此,那是否还要张某通过某项考验?”

      “呵,不敢。”那家丁恭谨答道,“有缘之人必有有缘之物。府上只求验一下少侠身上所带之物,还望少侠谅解则个。”

      原来只是入府前验身的托辞。

      众人俱都不屑,又是低声吵闹了一阵。

      身侧的东西一一收上。家丁默不作声。门旁阴影里,路总管远远望着。

      没有么……

      连钱袋都要彻底翻过。碎银之中,精巧的铜珠应声而落。

      这才看清,铜珠上也是刻有花纹的。淡淡的,模糊的一个“念”。繁复的小篆。

      小僮托着,送进内府去,不多时,回转来,物归原主,朗声道:“我家主人请张公子入。”

      这边家丁请轩然到府中就座。白须的老者,在门旁静静地看过来。

      走近时,轩然忽然止步,向那老者道:“在下可否带三位朋友同去。”

      那老者眼神一利,一旋即收,重又是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呵呵,少侠这是哪里话来,小老儿……”目光忽地停在自己抬起捻须的手指上。翡翠的扳指柔和地笼出光来。

      戴得习惯了,居然忘了把它摘下来。

      眼前的年轻人,竟是如此敏锐。

      路总管有些气恼,却还是答道:“有缘之剑……”

      忽然有白衣小僮跑来低语,路总管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刻回答。许久,点了点头:“只能带一个人。”

      “不行。”看到老人抬起的混沌目光,轩然又补道,“我是为他们二人争剑。”

      老者却仿佛很是不耐,挥了挥手道:“那就两个!”转身颤巍巍向内带路。

      两个……?

      有些歉意地,轩然不自觉地,回身向高泉望了一眼。

      .

      “……哼……”高泉面色阴暗,眼看着府门在自己面前合上。

      “臭小子——回来我剥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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