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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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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纪的陆暄怕他爹。
别瞧魏王爷生是一副儒雅书生样,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但动手打儿子的时候丝毫不手软,陆暄挨上一回揍,少说也得十来天下不了床。
更狠的是,哪怕是如此,他也一定会被扔进国子监继续念书。
……不太合算。
于是,陆暄最终还是让张大夫给自己包扎了伤口,乖乖随着苏婵又回去了国子监。
没过一会儿厨房放饭,大家伙儿拿着碗筷一溜烟奔向食堂。
徒留陆暄一人蹲在太学门的台阶上无语望天,一脸的生无可恋。
饭难吃、觉也睡不好,每天还要习书、习字、习功课、考试、背书……
太他妈苦了,得逃。
趁着大家都在食堂吃早食,陆暄起身搓了把脸,下定决心:得赶紧逃!
然而他刚转过身,一只脚还没踏过门槛,司业就从门的那边疾步走来,陆暄立马收回悬在半空的脚,侧身躲到了柱子后边。
好险司业在低头看卷簿,没注意到他。
些微松了一口气后,陆暄决定换条路线。
来国子监虽然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但这地儿他都熟透了,不会像上次在苏家那样走错方向。
但走了没多远,又被人从后面叫住了,陆暄杀人的心都有了。
却还是,不得不强笑着扭过头。
看清那人是谁后,陆暄登时装都懒得装了,直接一脚踹过去,骂:“王明启!你他妈要吓死老子了!”
这一脚踹得不轻,王明启整个人直接从台阶上滑下去,捂着屁股也不喊疼,傻傻笑了声:“世子,您昨儿夜里不在房间么?我找您好久了。”
吓归吓,陆暄也知道王明启这个时候找他是要做什么,“你清白了?”
王明启看着揣着手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陆暄,神色有些激动,颤声“嗯”道:“清白了,多亏了苏家姑娘送来的荐卷簿。”
“够快的啊,”陆暄语气凉凉,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但他也懒得多问,提脚点了点王明启肩膀,“行了我知道了,清白就好,一会儿老苏课上你帮我兜着点。”
听了这话,王明启立刻瞪大眼睛,刚要问什么,陆暄立刻眼疾手快捂住他嘴。
“你小点声,”陆暄四下张望了一番,心有余悸般,“有人盯着我呢。”
满嘴药味的王明启快要窒息了,拼命点点头,陆暄这才撒手,看了看自己右手的绷带,忍不住嫌弃地甩了甩。
然后拆了,扔王明启怀里,潇潇洒洒地走了。
一路还算顺利地来到后门高墙边。
陆暄这回聪明了,没直接翻,而是站在墙后边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
国子监位于宫城附近,按说这个点这条路上有禁军值守,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皇亲国戚也不会放行。
听到外边没有动静,陆暄放下心来,一跃而起。
然而脚刚离地,就有个声音把他生生拽了回来——
“世子,”苏婵合上手中的书,从假山上下来,“快上课了,你在这做什么呢?”
陆暄:“……”
这下陆暄不能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了,这也太他妈巧了!
便转过身,语气不善:“我还没问你,你在这做什么?”
“前面不方便呆着,我便寻了个安静的地儿看书。”
苏婵举起自己手里的《古画品录》,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前面都是男子,她一个姑娘确实不太方便。
但陆暄没那么好忽悠,他盯着苏婵手里的书看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对。
“你还在国子监做什么?证人都招了,该审的人也审了,老……你爹是清白的,”陆暄差点说漏嘴,“你还留这儿,不会是想等着看曹文修会怎么判吧?”
虽然苏婵看着不太像这样的人。
可如果真是这样,也是人之常情,反倒是苏世诚那种只管自个儿“清者自清”的文人,瞅着怪虚伪的。
但曹文修会怎么判这件事,牵扯到的已经不仅仅是国子监名誉的问题了,还牵涉到了党争,陆暄想到苏婵昨儿亲笔写的首告书,一时又有些拿不准。
“当然不是,”苏婵笑着否认,捋了头发到耳后,“家父手下缺了人,我来搭把手。”
苏世诚身为国子博士,平日里只管讲大课,各堂的课业登记、作业批阅等都是助教做的事情,严羽没了,找人帮忙倒也合乎情理。
但让苏婵来替补这个位置……
老苏那么古板一人,会让自己闺女做这事儿?
“世子?”
陆暄的思绪被苏婵打断。
他回过神,就见那姑娘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她穿了一身月白色广袖襦裙,身上披着碧色的裘衣,明明是清冷的配色,却不知为何从她身上透出了几分温柔。
陆暄愣愣地看着侧身唤他的姑娘。
似乎是见他还在原地发呆,姑娘停了脚步,“钟声都响了,还不走?”
……
连下了几日的雨停了,午时过后,竟还久违地出了太阳。
崇志堂里的人齐声念着《孟子》里的一段文章,声音明显不如早上时洪亮,而陆暄撑着越来越沉的脑袋坐在后排,昏昏欲睡。
他视线落在摇头晃脑的夫子身上,总觉得一个夫子突然变成了好多个,催眠的效果也加倍了似的。
然后又看向依葫芦画瓢的前桌,他头顶那根木簪子随着摇头的动作划着圈儿,陆暄看着看着,意识就有些模糊了。
“啪嗒”一声,他脸砸在桌子上,又醒了。
好在周围的人都在念书,无人注意到他,可困极了的陆暄此刻心情非常差,差到爆炸。
教室两边设了卷帘,上课的时候,监生的书童或者陪读丫鬟就跪坐在那里,等需要的时候出来替自家的公子准备纸笔。
裴逸看到摇摇晃晃似乎快要晕厥过去的陆暄,急得不行。
这时有人从他身后经过,跪坐在他旁,裴逸起先没注意到,等到朗诵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旁边的人突然开口:“你去给世子准备些点心吧。”
声音不大,但因是女声,混在男声之中格外清楚,裴逸还愣了一下,方才察觉旁边坐着的竟是苏婵。
她换了一身白色制服,头发如书生一般用了根碧色的发带束起,裴逸一时没认出来,认出来了,也没完全听清她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裴逸怕对方也听不清,扯着嗓子问了句,正巧这时朗诵声停了,这么一嗓子过后,所有人都齐刷刷朝他望过来。
就连陆暄也睁开迷离的双眼看了过来,神色凉凉。
裴逸:“……”
“小童莫要出声,”夫子敲了几下戒尺,“继续念。”
朗诵的声音继续响起,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但还是有几个按捺不住好奇的学生望了过来。
裴逸脸憋得通红,觉得自个儿定是给世子丢脸了。
苏婵没给他太多懊恼的时间,塞了张字条过来,上面写着:我守着,你去备些点心。
裴逸看完字条后又看苏婵,见她抬手指了指陆暄的方向,便明了,立刻点头应下,悄悄地出去了。
……
下一趟课是在室外。
夫子走之后,崇志堂内空了大半,周围的人都起身去帮主子收拾东西,苏婵视线落到还撑着自己半梦半醒的陆暄身上,眼里隐了几分心疼。
陆暄睡眠不好,她知道,想来昨儿夜里会突然掺和进来也不是巧合,应当是睡不惯大通铺,夜里起来晃悠恰好撞上的。
早晨那会儿他没吃东西,中午的伙食不合他胃口,也没吃几口,加上一宿没睡好,如今脸色竟也泛了几分白。
“世子,世子?”
有人叫他,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纸,是方才随堂留下的作业,陆暄自然是一个字都没写的。
苏婵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想了想,起身出去。
“李公子,”苏婵点了下头算作行礼,指了指李安手里的东西,“给我吧。”
李安认出苏婵来,知道她是来帮忙替补助教的,赶紧回了个礼,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又看了眼已经趴在桌上的陆暄,迟疑道:“可世子……”
“若记得不错,下堂课是射箭,”苏婵微笑着,“演武场有些距离,李公子可别耽误了。”
魏王妃出身将门,陆暄的御、射自然强过一般人,国子监设的这门课程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入不了眼。
于是李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朝苏婵行了礼,便赶去演武场了。
没一会儿,崇志堂里就剩了他们两个,苏婵看了眼手里学生们写的东西,又看向有些不省人事的陆暄,终是把东西放在一边,跪坐到旁,试探地推了他两下。
“世子?”
陆暄闷闷“嗯”了一声,十分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又偏头闭上,声音沙哑:“睡会儿,别闹。”
是真的困极了。
苏婵便也不再叫他,顺手拿过他腿边放着的裘衣,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又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他的睡颜。
少年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枕着手臂睡着了,没了素日里的半分戾气,像个孩子般。
苏婵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抿唇笑。
便是当年陆暄明明年岁与她相差无几,却还是隔着辈分喊她“老师”,她那时看陆暄在她面前撒泼的时候,也觉得他像个孩子。
而如今,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十五六岁的陆暄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苏婵淡淡地笑着,从陆暄手里抽了笔,叠了纸,就着他的砚台在旁一边思索,一边模仿着他的字迹写起了夫子留下的随堂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