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只听笃笃蹄声响起,有人从车队后头赶上来,李棠本以为是负责押后的刘伯符,谁知却是个他们都很熟悉,也本以为不会在此时出现的人,正骑着头半大的草驴,在雪地里一跛一颠行过来。李深显然也不知道他会过来,脸上喜色一闪而过,随即大步上前去握住他手。
那头驴子比獒犬也大不了多少,陆景文骑在草驴背上行了半晌,弄得一身上下都有些狼狈,脸也冻得通红,可多少看的出,他此刻尚有些兴奋未褪。
李深失笑道:“叔辩怎么骑了这么头驴子就过来了?不怕感了风寒?我这前车之鉴可还不远。”
那陆景文伸手擦擦脸上雪水,打个喷嚏,眼神仍是欣悦,只道:“骑驴赏雪,景文早心向往之,只待到了北地能择日一试,此前一直未得机会,今日为君送行,竟可一偿所愿了。”李深摇头只笑:“我是武人,实在弄不清叔辩兄这些文人雅趣。”又道:“叔辩盛情,我是心领,可叔辩此番来送,实在是……”
陆景文面色一肃,佯怒道:“叔明却视景文为何等样人?景文岂是忘恩负义,不记前情之辈。”
李深也敛了喜色,道:“可叔辩此来,只怕难免有心人猜疑。叔辩正是得大用之际,李深固感叔辩兄重情重义,可叔辩兄如此通透人,李深怎愿见你陷于小人口舌。”
今上当日同陆景文一席交谈,可谓深觉投机,甚至有夜半虚前席的传言,看重的何尝又不是陆景文孤身一人在此,势必无党无派,更可用为心腹。可那天太子到贺一事已是容易招嫌,今上虽不表露,对他心里未必不会生出猜忌。何况他今日又来送行,李深是以方才有此一说。
陆景文听了只当作耳边风,又道:“叔德不必再劝。景文与唐国公不同,唐国公当应避嫌。可景文若连你外任都不送,却不止失礼二字了。”不待李深多说,他已伸手从身后取出一黑布裹着之物,微笑道:“当日军营中一曲,不知今日能再续否?自聆三郎妙手佳音,景文便一直未能忘怀,今以此赠君作践别之礼,不知叔明可愿与景文合奏当日之曲?”说着便解开那包袱道,“所幸我一路小心,未曾被雪水溅浸得湿了。”
李棠凝目看时,那陆景文从包袱中取出的竟是只曲颈琵琶,正有些愕然,那李深已先哈哈大笑:“如此正中下怀,李深岂有不收之理?”两人对视一笑,甚是相投,那景文便把琵琶递了给他,伸手相让:“叔德兄先请。”说着又从自己袖管中摸出只漆黑短笛来,放到唇边。
李深也不推却,也不用拨子,将琵琶横抱怀中,随意一拨一弹,已成曲调。只听他启口唱道:“月明边徼静,戍客望乡时。塞古柳衰尽,关寒榆发迟。苍苍万里道,戚戚十年悲。……”笛声相随而入,只听琵琶呜咽,横笛宛转,时而高低参差,时而齐声相和,歌声清朗,然而曲中不尽凄苍悲壮之意,一时不单李棠,竟连一向顽皮的李榆,竟也听住了。
一曲终毕,李深抚摩着琵琶曲颈,神色有些怀念又似有些向往,不无遗憾道:“当日曲子没能唱完,今日总算是圆了遗憾,可这塞北荒漠的明月,恐怕我这生是没机会见了——我可着实羡慕长恭兄。”陆景文听了却只一笑:“叔德又怎知日后没有立功建业的机会?”竟也不再多说。
众人就此依依相别,穆娘站在桥上,目送着车马渐渐远去。李棠坐在车里,听着车轱辘轧过厚厚积雪咯吱作响,一时想着此去天高路远,再不用忍受京中窒闷,一时又忍不住掀起帘子,回望城墙宫阙——此时长安,虽不是日后天下间至为繁华所在,却也是他此生足足长了八年的地方。身畔随侍的阿武看他如此不安,忍不住伸手环住他肩膀:“大郎可担心什么呢?国公方才也说了,不过一年半载,咱们就能回来探望的。”
李棠回头望着远处雪地里醒目黑点,终于轻叹一声:“是啊,很快就能再回来了。”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