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赴长生》金鱼白兔

22、今日尽兴

　　傅照夜后退了一步。他想不好怎么回答，眼神四下晃着，忽然发现湖边草丛一阵窸窣晃动。傅照夜慌忙道：“快看那边！”

　　步轻光眉尖一跳，还是回头看了过去。草丛的晃动更加剧烈，傅照夜在他耳边嘀咕：“莫不是小神仙真被我钓出来了？”

　　步轻光扭头给了他一个眼神：能不能钓出来你不心如明镜吗？

　　可惜傅照夜全然无视他的眼神，大着胆子蹑手蹑脚靠过去，看着是要将那莫须有的小神仙“缉拿归案”。

　　步轻光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冲着草丛扔了过去。只听“哎呦”一声，安岁抱着脑袋从草丛里窜了出来，把已经逼近的傅照夜吓得后退一步。

　　被抓包的安岁不好意思地笑，揉着脑袋嘟囔：“公子，我就是……饿了，想吃点东西……”

　　“那你就大大方方吃嘛，我什么时候少你吃的了？”步轻光也是真没脾气了。

　　安岁“嘿嘿”一笑：“公子，你们在那边高山流水、心有灵犀的，我……插不上话嘛！就感觉张嘴就是罪过，又不好意思不请示就吃，所以躲起来吃。”

　　步轻光拿石子丢他：“怎么学了一肚子的歪理！”

　　他这枚石子丢得随意，安岁身子一错就闪开了，嬉皮笑脸道：“都是贤王爷教得好。”

　　在一旁也开始偷吃糕点的傅照夜，闻言抬起头来，手里拿着半块饼，嘴里鼓鼓囊囊，眼神充满迷茫。

　　步轻光叹了口气，悠悠走上去：“罢，罢，吃完就打道回府吧。”

　　“哦哦。”傅照夜连连点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本正经道，“这个，这个，想必时气渐冷，之前就说了嘛，秋收冬藏，约莫那位湖中神仙，这隆冬时节也是要休养生息的。凡事心诚则灵，不如待春暖花开，步公子再备好酒菜来，那时必定事半功倍。”

　　“行啊。”步轻光一口应承下来，将明月楼的菜谱递到傅照夜手里，“点吧。”

　　“这么早就预备上了？”傅照夜赞叹不已，“步公子果然心诚。”

　　步轻光默不作声地吃着糕饼，看着傅照夜娴熟地拿着菜谱，圈出一道一道的菜品。湖面上有风吹来，倒比林间风暖上一分，轻柔地掠过傅照夜的发丝。步轻光怔怔地望着傅照夜的模样，他问出口的问题没有答案，心中总有几分苦楚与焦急疏解不开，可又不敢再问。

　　此时傅照夜忽然把菜谱递回给他，神清气爽：“好了。有几道菜正是早春时节的时令菜，到时尝个鲜……呃到时让小神仙感受一下春日的味道，心情大好，自然愿意与公子一见了。”

　　步轻光接过菜谱，挑着眉看，慢悠悠道：“春日此处是阳嘉府盛景，这林中散布着桃、杏、李、梨，自早春始，连绵的花期足足开到晚春，游人络绎不绝，恐怕小神仙是不乐意挑这种时候来与我相见吧？”

　　傅照夜思索着怎么回答，步轻光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阳嘉府春日里有个风俗，常有人着面具出门，说是祈福之用。如此想来，小神仙带着个面具来与我相见，也未尝不可。”

　　他说到最后，眼神落回傅照夜脸上。傅照夜正襟危坐：“极是，极是。”

　　步轻光定定半晌，收回视线，回身冲安岁道：“收拾收拾，回城吧。”

　　他们回到阳嘉府时，夜市已开。阳嘉长街两旁灯火通明，鳞次栉比的店铺前车水马龙，路旁密密麻麻摆着各色小摊，行人时常会被摊上各类物品绊住匆匆的脚步，就此停下来，直买到荷包瘪瘪，这才满载而归。

　　傅照夜又看到了当初的那个竹筒粽子小摊。同之前相比，摊主的生意好了许多，不少人在摊子前驻足，摊主一时间忙得头都顾不上抬。傅照夜没来由有些欣慰，直到马车行远了，还忍不住探头去看。

　　“停一下。”步轻光看见他这模样，叫停了马车。“想去逛的话就去逛逛吧。”他跟傅照夜说着。

　　傅照夜也没客气，下了马车，在竹筒粽子摊前排队，用步轻光留在贤王府的散碎银子，买了两个回来，一个递给了步轻光，一个自己拿着，边逛边吃。

　　旁的东西他虽有兴趣，也只是看一看，赏够了就心满意足离开。然而走到街角一个摊子时，傅照夜的脚也给绊住了。

　　这是个面具摊，摊主的小车上支着高高的架子，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一部分是彩绘人面，花纹繁复，摆在一起有一种神秘而奇异的美感。另外还有一些动物的面具，既有虎、鹰之类现实中存在的动物，也有凤凰、麒麟之流神话异兽。

　　傅照夜想着步轻光说到的大聿以面具祈福，饶有兴趣地从架子上摘下各类面具把玩。步轻光悠闲地倚靠在一旁，同摊主闲话些家常，偶尔给傅照夜当一当参照，替他试试面具。

　　两个人在这里消磨了好一阵，傅照夜挑中一个狐狸面具，付了钱买下，心满意足地戴上，准备上马车打道回府。步轻光留在他身后，把傅照夜试过的面具都买了下来，让摊主装在袋子里，一起拎了回去。

　　傅照夜看到步轻光提回来这十几个面具，十分诧异：“难道你们大聿，祈福讲究面具的数量吗？那岂不会有人出游时，往脸上套十七八层面具了？”

　　“倒没这个说法。”步轻光说着，把一袋子面具递给傅照夜，“不过一年一个，先给你买上十几年的，之后再说。”

　　傅照夜下意识道：“十几年后的光景，谁又知道呢？”风云朝夕，波谲云诡，能有这如此清闲而安稳的一段岁月，在傅照夜来大聿前，根本不敢设想。而未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多谈？

　　步轻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将它以最美的模样去想。”

　　傅照夜没有说话。倒是有很多可辩驳之言，可傅照夜却发现，自己也想像步轻光这样，以最简单的样子去活着。

　　他默默接过步轻光递来的那一袋子面具，心里想，若是年年都能戴上，也是人生幸事了。

　　马车停在贤王府门前，步轻光想下车来送他，傅照夜却回身笑道：“到底时间晚了，还是各自安歇吧。”步轻光知道他的意思，就在马车上坐着，只冲他点点头，目送着傅照夜回府的背影。

　　走着走着，傅照夜忽然回头，冲步轻光笑笑：“今天虽未能帮步公子再次见到你的那位小神仙，不过我却觉得尽兴。倘若公子有遗憾，那就约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帮步公子全了那份念想。”

　　步轻光的眼神微微一跳。他低声道：“好。”

　　贤王府的门掩上了。

　　思召已悄然来到门前，看着傅照夜带着丝笑意的脸，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可——”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远处一片呼呵吵嚷：“走水了！走水了！西厢房走水了！快来人啊！”

　　傅照夜同思召俱是一惊，下意识地跟着王府护卫一起，往西厢房奔去。

　　路上，傅照夜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西厢房临着贤王府内花园东侧，那边正是园中小池所在之地，多水之处本就潮湿，纵使冬日干燥，到底不是最容易起火之处。更何况园内多明火的地方就是厨房，可厨房远在东北角，与西厢房隔了整个院落的距离，就算烧起火来，那端也该是最晚才会被波及之处。

　　想及此，傅照夜顿时停住脚步。思召虽一头雾水，却跟着他停了下来：“怎么？”

　　傅照夜轻声道：“思召，状况不对。这把火有蹊跷。”

　　思召眼神猝然锐利：“你是说有人故意纵火，将护卫、家丁、仆役等，都引到西厢去？”

　　傅照夜皱眉：“恐怕是如此。也不知他们到底想浑水摸鱼，还是声东击西。”

　　思召冷声道：“不管如何，你不要去了，先回你的房间。”

　　傅照夜的卧室里放了把机弩，是步轻光前些日子让安岁送来的，说是让他防身用。傅照夜承他好意，就顺手放在了卧房床头，如今倒派上用场。

　　傅照夜略思索了一下。救火之时众人忙乱，如果敌人的真实目的就是冲着他来的，在那处更容易下手。思召的提议目前来看无不妥，于是傅照夜点点头，跟着思召改变了方向，往他的卧房走。

　　一路上倒是安生，并未有何不妥。就在他二人即将踏入通向卧房的走廊时，思召忽地回头，冲着侧后方一声低喝：“谁！”

　　树影轻晃，无声无息间，院中忽然落下数道人影，成半圆之阵，将他二人的退路封死。思召后撤半步，偏头冲傅照夜低声道：“你快点回房。”

　　傅照夜眼神环视一圈，自知此时留在这里除了拖累思召，并无别的用处，没再犹豫，冲思召道了一声：“小心。”

　　他转身飞速奔向房间，思召立刻挡在他的身前，敌人虽人数众多，身手却远不如思召，一群人一时半刻竟被思召死死缠住，无法前进分毫。

　　傅照夜趁此时机，直接冲进了卧房里，扑到床头摸到了那柄机弩。

　　就在手指触到机弩的刹那，他感觉身后一阵剑风袭来，刺骨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