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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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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意怜一路陪他回了自己的小院,思康住在东院,省得他们夫妻俩想做些什么,总要防着他。石子路换成了防滑的砖路,窗前的合欢花不见了,多了一株新载的枇杷树。
拔步床、书桌、木柜,都不是从前模样。他回忆中的那些片段瞬间被打成碎片。
原来,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早已开始了新生活。
傅意怜没留意他的落寞,兴奋地拉着他试坐新制的高脚胡椅。
“这椅子高,腰上也能靠,就是日后肚子大了,也不会蜷着,你试着还舒服么?”
“嗯。”
女孩拉着他絮絮叨叨:“我特意叫人腾出来一间大的议事厅,跟校场那间差不多,院子后面也打扫出来一间武器库。啊对了,我约了宋先生,后日去看诊。”
“宋先生?”
“是啊,没叫他瞧过,我总是不放心。”傅意怜坐在他身旁,两手环上他的脖子,将一枚银色护身符系住,轻声道,“你别紧张,我陪着你。”
荣山南低头看着闪着银光的护身符,贴身藏了,问道:“哪里来的?”
“寺庙里求的,开过光的。你一定不能有事。”心里酸楚得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她连忙伏在男人胸前,使劲眨了眨眼。
这些日子她总是在想,自己的重生也许和这个未能降生的孩子有些关系。也许它心里存了怨恨,总是叫荣山南吃苦头。
她得一千个小心,一万个小心,照顾荣山南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不过荣山南如果有任何闪失,她会好不眨眼地放弃孩子。
韩毅、武子瑜来跟他商量事情,傅意怜得空在午饭前去了趟书房。
傅淮安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疯了吧你,你知道你请回来那尊神是谁?”
“是我丈夫。”
傅淮安瞪眼:“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可是个大魔头。”
他索性一撩袍子坐在傅意怜身边,一手手背敲着另一手掌心,“喏喏喏,这眼看着又要打仗了,你是汉人,他可不是。我且问你,如今宛州城还算不算汉家地盘?这三股势力拉扯得都快把宛州裂开了。等打起来,你是帮着汉人还是帮他?”
“夷汉就一定不两立吗?往来通商,和谐共存,我知道宛州城是必争之地。正是有荣山南把持着,这地方才没被外族吞了去,官府无用,又容不下他?他若控制不住,咱们还没今天这好日子过呢。”
“我说大小姐,你怎么这么天真?官府的事你管得了?”
“我为何要管,我只知道他是我丈夫,他不负我,我定也不会负他。”
傅淮安鄙夷道:“是是是,他是为你怀了孩子,你觉得他痴情得不得了。你有见过汉人男子怀孕的吗?依我看,分明就是巫术,是障眼法。他们那地儿不还信巫医什么的,我看你也病得不轻。”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些话放在前世,她是信的。饶是魏云平、白元觉、武子瑜等人再怎么劝说她,她都不肯转念想一想。可她亲眼见过男人如何为她难产而死,如何怀着她的骨肉一起下葬,每想到这儿就心痛欲碎,她怎么允许别人再诋毁他。
“哥!他是你妹夫,他肚子里的也是你外甥,你怎么这么说他?”
妹妹大了不听劝了,傅淮安转了转眼珠:“你叫我跟余鸿鉴怎么交代?”
“别跟我提这个人,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嘿?不是你自己属意于他,还把婚书都押在他那儿了。”
婚书!
傅意怜想起来了,为了表明决心,她混账地把自己那一份抵给了余鸿鉴。她颇有些气馁,本以为可以此生不复相见了,看来还不得不见,不论如何要把婚书要回来,而且决不能叫荣山南知道这件事。
“总之我嫁的是阿南,他怀相不是很好,你有什么事找我,不要打搅他。”
这个妹夫太能干了,显得他是个废物,如今傅意怜也狐假虎威起来,没了大小尊卑,也敢顶撞管教起他这做兄长的来了。
“好,那我就跟你算笔账。这是你房里添置家具还有置办议事厅、武器库大大小小的账目。你知道这些得花多少钱吗,每个月都得花钱养着啊大小姐,翰林院也没这么大开支吧?”
傅意怜瞥了一眼,“我知道,用不着大房出钱,也不用知会荣山南,我自有办法。”
傅淮安呆坐当场,无言反驳。
傅意怜递给他一大摞信纸:“告诉余鸿鉴,让他死了这条心吧。这些把戏,莫要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我接荣山南回来就是让他好好养胎的,谁若是再敢让他大动胎气、险些小产,我饶不了他。”
*
方才在妹妹那儿碰了钉子,宴席上本来余暄妍教给他的那套下马威也不大使得出来。反倒颇为殷勤地给他倒了杯酒,荣山南起身接着,傅意怜却不大愿意:“哥!他现在的身子怎么能喝酒。”
傅淮安摸了摸脖子,疏忽了。
荣山南在桌子下捏捏她的小手,“没事,我不多喝。”仰头一口干了。
傅淮安心里一松,道:“回来了就好。傅小怜总是大半夜去看你,不知道还以为幽会私情。”
荣山南和傅意怜脸上讪讪。
“还有一事。”
“哥,你过分。”
荣山南又捏捏她,让傅淮安继续说。
“傅家是书香门第,从没出过武人。刀剑无眼,你手下的人进出不准带刀,带刀只能从偏门走。”
“好,我会约束好他们。”
思康跟他们一桌吃饭,汤汤水水撒了一地,余暄妍颇为嫌弃,皱眉看了好几眼。傅意怜看着她的表情,才知自己从前有多面目可憎。如今的她却不嫌弃,用自己怀中掖着的帕子一点一点把思康嘴角的饭渣擦去,见他吃饱了也不拘着他,让杏儿领去外面玩了。
吃过饭,傅意怜在书房里掩上门,与杏儿密谈了许久。傅意怜猜测不错,姚管家、贺管家几人,都是从做学徒开始,便跟着傅家了,心还是念旧的,只是为了一大家子人的生计,没办法,只好跟着余家继续干。
傅意怜打趣道:“你的手脚倒快。”
杏儿道:“这是我早就暗自留心下的,我可盼着主子能把傅家庄园都收回来这天。二爷也多了一堵后盾。”
“好,你去把思康叫来。”
多日不见,傅意怜倒觉得思康有些长高了,自从住进了这座大宅子,思康一直兴高采烈地巴拉巴拉对她说话。
傅意怜点了点思康的鼻尖,笑吟吟问道:“我从前教你的算盘,这几日可有偷懒?”思康立刻道:“才没有呢,那口诀早就记熟了,这几日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我还教杏儿呢,不过杏儿好像比我还笨,总是记不住……”
傅意怜道:“不许乱说。”
思康便平静了一张小脸,傅意怜有一刻觉得思康倒是与猎风越来越像了,被说教的时候,都会将耳朵翻到后面去,做出一副无辜的可爱模样。
傅意怜道:“既如此,我要检查你的功课。若通过了,我便再教你几副口诀。”
思康立刻把耳朵翻回来,拍着手,伸出一个大拇指。
杏儿告诉她,那些铺子里面十之七八都被余暄妍及其娘家霸占了去,剩下的十之二三都是些掌柜的油滑难搞的人。傅意怜看了递过来的名单,也明白的确如此。这几间铺面,无一不是自给自足的庄园产业,掌管的人也是从老三辈就做学徒跟过来的。从前的时候,这几家便是抽油水抽得最多,又仗着辈分高,说什么还没有他们兄妹的时候,这铺子便在了,难管得紧。
非但如此,这些铺面不但每年不上缴分红,还要从别的地方额外要求贴补给他们。
余暄妍如何看不出这些铺子是疏通的命脉,可连她都愿意放手,可见这些管家有多难缠。可是傅意怜如今想弄本钱,就不得不先从这块硬骨头下手,若是能够收服这些人,那剩下的人也顺理成章,不在话下。
先下手为强,傅意怜带着思康风风火火直奔瓷器铺。掌柜的姓黄,是一个面色发黄,高挑精瘦的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穿一身蓝布长衫,双手拢在袖中,正倚在柜前,嘬着一口学徒递过来的长烟杆。
那学徒也微张着嘴,捕捉着飘散了的烟味儿,似乎比黄掌柜还要享受。
听见有人进门,黄掌柜抬了抬眼皮,照例交给伙计去应付。又嘬了一口烟草,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透过烟雾缭绕,黄掌柜愣了一愣,立刻站直了身子。
这不是二小姐吗?
多少时日不见。
其实他私心里想着,那年大水,这人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如今仿佛见了鬼。
这铺子多日无主家关照,早成了他自家的生意。如今这东家回来是什么意思?
但看大小姐衣着打扮不如从前明艳光鲜,可周身一股泰然自若,依旧看得出出身不凡,鹤立鸡群。
黄掌柜的立刻挥开学徒,亲自上去奉茶。茶杯递过去,黄掌柜这才看到傅意怜身边还领着一个小要饭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实在琢磨不透二小姐的意思,不咸不淡地客套了两句,便站在一旁。
这二小姐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平日最是温和,她要来看看,应当还是好说话的,她兄长从前掌管着这份家业,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傅意怜不紧不慢,让思康喘匀了,喝了口平时喝不到的茶,才开口道:“掌柜的辛苦了,我如今来也只是看看掌柜的有否松懈,查查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