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安芮冥

1、Glassy sky

　　我在等地铁，去气象台。
　　这段时间的天气一直很反常，学生们问我这是不是气旋，或是冷暖锋，还是准静止锋。说真的，我无法解释。尽管这个时令的确是江淮梅雨季，天空阴沉些没错，但明明快到夏天，天气却出奇的冷，我穿了长袖衬衣和外套，还是觉得有些凉意。我走上地铁，里面不算太挤，还有几个空位。紧接着，一个男子带着两个小男孩走上地铁，坐了下来。
　　显然是父亲和两个儿子。比较高的一个惨白得吓人，金色的头发有些泛白，嘴唇红红的，眼睛很大。弟弟则是正常的黄肤色，笑起来羞涩可爱。我盯着哥哥看了好一会。
　　我从未见过这样白得吓人的孩子。他坐在父亲腿上，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铁上的小电视屏幕，一边把弟弟推下座位。弟弟不小心打到了他一下，没想到下一秒他大哭起来。我不喜欢小孩子莫名其妙的哭闹，皱了皱眉头。
　　父亲不停地哄着这个脸色惨白男孩，一边轻轻打弟弟的手，嘴里碎碎念着“让你打哥哥”这样的话，而弟弟有些委屈，却始终没有哭出来，他见我望着他，便也望着我。我冲他笑了一下。小男孩愣住了。
　　哥哥很快不哭了，反倒用手拉住地铁的扶杆转起圈圈。弟弟也模仿起来，我隐约听到，他经过我旁边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下一站别下车”。
　　我有些惊愕地看着这个并不高的小男孩 ，穿着宽大的蓝色外套，脸上的表情有些惶恐。他说完这句话就回到父亲的身边坐下，看着脸色惨白的男孩转圈。他再也没看我，我想，大概是我听错了。
　　下一站就是气象台，我理所当然地下了地铁，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回忆片刻，我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男孩，可他为什么让我不要下车呢？
　　心情复杂地踏进了气象局，我走进电梯。电梯在三楼停下，走进来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女孩。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我:“你不是气象局的吧？”
　　我颔首，点点头。
　　“你来找谁？”她又问。
　　“局长。”我轻轻回答。
　　她挑了挑眉:“预约过了？”
　　我笑了笑:“算是吧。”
　　十一楼很快到了，我冲这个大约是新来的女员工说:“好好工作哦，加油！”
　　我是气象局的常客，这一点但凡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员工都很熟悉。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姑娘警惕的眼神，我忍俊不禁。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请进”。
　　“董局长早。”我干脆利落地咧嘴一笑。
　　头发花白的男人推了推眼睛，也朝我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带我去发展处吧？”
　　董局长缓缓从转椅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还是这么干脆，”他又回过头凝望天空:“这次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啊。”
　　我笑了:“局长您放心，我一定能搞定。”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盛漪，”他抿嘴，“只是我们局的人都觉得，这次的现象绝对不仅仅是自然现象。”
　　我愣了愣:“那先去发展台看看再说吧。”
　　我叫盛漪，是一位高中地理教师。我承认自己的不平凡，我的确拥有一些异领域的能力。我能够吞噬小范围的异常风暴，例如五年前的冰雹，气象局雷达回波走向的状况发生异常，局长马上联系到我。
　　我所生活的城市叫做顺河，是一座靠近太平洋，气候多变的城市。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积雨云徘徊在城市上空，神游一样紧张兮兮的，而刮来的偏西风不断切变着。两个小时过去后，回波像个海绵球一样不断吮吸着水汽越变越大。很快，铜鼓境内强回波向东南缓慢移动进入。我和董局长等人看到传送器上显示回波特征达到“强度79，VIL78，顶高20km”，迅速调出当局直升机并精准将我送到上升对流中心。冰雹并没有发生，直升机也并没有受到对流的影响，因为我的天赋是控制这些气流，然后吞噬它们。最终，那奇特的红黄色斑和周旋的积雨云消失在我的掌心内。或许这么说有些荒谬，但世界的确创造出了很多个不可能。当然，具有能力的不可能只有我一个，我想他们也同我一样，想把这些在外界看来是特殊的东西藏起来。我觉得并没有人生来就注定不一样，拥有这些能力不是用来炫耀、哗众取宠的，而是在必要的时候帮助他人的。这个道理最初虽然不是我自己领悟的，但在这么多次和气象局的合作中我也逐步意识到了。人类用不惧怕我，我也不用担心被另外对待。所以我更希望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着，除了董局长和一些内部人员，没有太多人知道我的能力。我仅仅是一个高中教师而已。
　　董局长打开了发展台的门，我们快步踱进。“盛漪，你快来看。”董局长打开观测站屏幕，链接的是卫星接受天线。
　　我上前一步，在屏幕上一番操作，编辑了转测望远镜。屏幕上立刻显示出近一个星期的云象变化动态。明明上周末还是晴空万里，从这周一开始云层大大增厚，而且这几天不断伴有黄云的出现，我皱了皱眉头，将动态变化截下部分区域，再翻转角度观察。不同于前几天，近两天的云层偏向灰色，色泽很暗，而且暗得不均匀。我又调出了全市的天空总图，选择“每日变化”，加速显示本周的云象变化。先是白云，均匀的白云，然后几天前的偏南风把部分云带向了市区南部，然后毫无征兆地，云层的颜色逐渐变深，然后持续停留在南部区域。奇怪的是，相同的情况在西部也发生了。现在整个顺河市的卫星云图大约呈现云层西南厚，东北较薄的情况，但也只能用“较薄”来形容，全市的上空均是阴沉沉的，包括位于北部的气象局上空，我不久前下地铁的时候，天空也是阴云密布的。
　　有学生昨天和我开玩笑说，这一定是下周家长会的前兆，我也顺势接话:“说不定就是你引起的，我下周要找你家长面谈你的地理成绩。”现在望着这一片一片的乌云，我倒真的希望这是家长会的征兆，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可以不找那些成绩不理想的学生家长面谈。
　　“会是冰雹吗？和三年前一样的？”我喃喃自语。
　　董局长摇了摇头:“我们局的培训学院学生已经帮忙理论分析过了，和冰雹有些差别。”
　　“我想也是，”我揉了揉眼睛，“冰雹也不会这么拖拖沓沓的。我看今天的云倒像是要下雪一样，不过这六月怎么可能下雪啊。”毕竟，顺河的夏天高空有强冷空气的概率极低，从我记事起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董局长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盛漪啊，那些学生们也和你有相同的想法，这次看你来也是想请求你，能不能在这云层作怪之前就先将它驱散？”
　　“依现在来看，什么时候就可能开始下雪了？”我问道。
　　“大约四五天后。”董局长回答。
　　四五天后，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好像没有。眼前浮现《窦娥冤》中六月飞雪意味着窦娥的冤屈、历史上鲜有的几次六月降雪记录、十几年前由于火山造成的北方夏雪......莫非，是什么风暴即将到来的凶兆？或是自然.灾.害的前兆？
　　我思索片刻，望向董局长:“局长，那我后天再来。请您做好准备。”
　　董局长露出笑容，拍了拍我的肩:“真是拜托你了！”
　　走出气象局，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今天是6月26日周六，下周一学校结业式、家长会后就放假了。我将“气象局任务”填入6月28日备忘录中，又瞥见6月29日的备忘，一种不详的预感，伴着隐隐的担忧窜上心头，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孩幻梦般的眼睛和明媚的笑。
　　“是啊，”我眨眨眼，伸了个懒腰，“得赶紧搞完这该死的鬼天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航班......我还得去送送她呢。”
　　「6月29日去机场送尹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