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53、重阳异变

　　“我们或许连衣冠冢都不用去了。”彧瑚眉头紧锁地盯着地上的那副冰棺。
　　“她真的是听雪？”玄徵有些不大确定的看着彧瑚。
　　“不知道，不如等重阳过了，请丽娘来鉴定一番。”彧瑚无所谓地说道。
　　而后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先将东西物归原位，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去衣冠冢。”
　　玄徵不解，“不乘胜追击吗？”
　　“乘哪门子的胜？”彧瑚挑眉，“现在这个顶多算是太仓一粟，不如等等看还有没有什么更为惊人的发现。”
　　他说得轻巧，语气中充满期待。

　　心中虽然依旧有所不解，但玄徵还是按照彧瑚说得将屋里的东西一五一十的放归原位。
　　等他收拾完毕，彧瑚也将将净完手折返回来。

　　“去净手，晚些去灯会逛逛。”彧瑚探头向着屋内喊一句。
　　玄徵一愣，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嗯。”他提高声音应道。

　　约莫过了三刻，在确保屋内所有东西都已经被原封不动的放归原位后，玄徵才转身走出屋子前去净手。

　　二人衣冠楚楚地走出凝香馆时已是将近酉正，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沿街的河道中偶有几盏做工精巧的花灯飘过，想来是灯会快要开始了。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原本只有白天才行祭祀之礼的重阳节到杭州城却多了个夜间灯会的习俗。
　　虽说将重阳定为需与天同庆的节日是自本朝起才实行，但杭州城的重阳灯会却丝毫不输上京那个有百余年历史的上元灯会。
　　不同于冬日，深秋的西湖岸边沿岸生长的杨柳像是一道望不见边际的金珠帘，帘后则是若隐若现的小桥流水人家，衬得水乡又多了几分柔媚和神秘。
　　加之夜色已至，岸上人家的点点渔火又如漫天星光，在秋风拨弄撩起珠帘的间隙中忽明忽暗。

　　待二人来到灯会现场，现场已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湖边的灯会集市里有带着一家老小出来看灯会的，有佳人才子相约出游的，亦有……像玄徵二人这般，纯粹来凑热闹的。

　　玄徵不是不爱热闹，只是幼时仅在长安城待至十岁整，往后的十余年皆是在清静的太华山中度过的，对于上京每年都举行的上元灯会的热闹场面，他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十来年间的修道，修得玄徵差点都忘记每逢佳节，山下必然要举行大型的庆祝活动。
　　看着大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玄徵仿佛找回些儿时在长安城与三两好友们逛灯会的欣喜和愉悦。

　　“彧瑚你看那只小兔子的花灯。”他有些激动地转身看着走在他右侧，慢了半步的彧瑚。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左边一处木架上挂着琳琅满目的花灯，靠近架子顶端的是盏扎得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白兔灯。

　　怎么这喜好跟个小丫头似的。
　　彧瑚眼角抽搐了一下，“你喜欢这种？”

　　“我不是那个意思。”玄徵摇头，他被彧瑚的反应逗笑了，“不觉得那只白兔灯扎得可爱极了吗？”
　　彧瑚一愣，微微点头小声道：“扎得是挺好的，只是看上去不那么有食欲。”
　　这话说得玄徵满头雾水，“什么叫‘看上去不那么有食欲’？”
　　“你仔细想想我以前是什么？”彧瑚凑近玄徵的右耳小声问道。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仿佛要灼伤玄徵的耳朵般炽热，连带着耳尖也给点燃了。
　　玄徵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小声道：“虺？”

　　见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彧瑚轻笑了起来。
　　谁料他这一笑却引得不远处那些正在偷瞄他的姑娘们瞬间炸开了锅。

　　彧瑚瞥了一眼发出声音的人群，随后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早先被困在不周山时吃了不知多少只这玩意。”
　　闻言愣住片刻，玄徵这才反应过来彧瑚说得“看上去没有食欲”是指这白兔灯好看归好看却是纸糊的不能吃。
　　他犹豫了一会儿，而后看着彧瑚说道：“你要是想吃，等我学会了回去给你做。”
　　“不想吃。”彧瑚失笑道：“说着逗你玩的。”
　　他停顿片刻，“不过倒是可以往里走些，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吃的好东西。”

　　虽说叫重阳灯会，但越是顺着岸边走下去越是觉得更像是庙会。
　　往里走些，不仅有小吃摊里面还临时搭了处戏台，台下一块不大的空地被听众和好事者堵得水泄不通。

　　彧瑚突然瞥见挂在靠湖边的一盏鲤鱼灯，刚要抬手去指，谁知却被怀里某个冰冰凉的尖锐硬物刺了一下胸口。
　　抬手的动作僵住，彧瑚回想片刻才想起来方才戳到自己的是什么。
　　须臾，在玄徵满是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彧瑚从怀里拿出了支玉钗。
　　仔细一瞧，两只簪子合二为一做的玉燕钗。

　　“拿着。”彧瑚把手中的玉钗递给玄徵。
　　“这玉钗……？”玄徵伸出手才发现自己此刻的心跳快得有些异常，连带着手也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白日里我不是去了趟凝香馆附近香铺里打听消息嘛，算是给那个掌柜的一点小报酬。”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解释得玄徵竟感到了一丝失落。
　　只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失落些什么。
　　彧瑚瘪了瘪嘴继续说道：“这玩意留我这也没用，不如送你做个人情。”
　　从他手上将玉钗接过，玄徵将躺在掌心中央的玉燕钗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玉钗可以一分为二，他瞬间上手去将其掰开来。

　　“欸欸欸，我说你就算是不喜欢也别糟蹋东西啊。”彧瑚以为他纯靠蛮劲把玉钗给掰断了，连忙出声道。
　　玄徵轻笑，将握紧的右手伸至彧瑚面前。
　　莫名其妙的彧瑚挑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打开手掌，躺在玄徵掌心里的是方才那支玉燕钗的其中一半完好无损的簪子。
　　“这本就是两只玉燕簪拼成的玉燕钗，只要按照纹路便可将其完整的分开亦或是重新严丝合缝的合上。”
　　玄徵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分你一半。”
　　彧瑚一愣，“小道士学坏了，还懂借花献佛了。”
　　也不接他的话，玄徵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他。

　　天色越来越暗，头顶靛青色的幕布上已是星光点点，随着遮住皎月的最后一片薄云流向远方，杭州城的重阳灯会也被推向了高潮。
　　来灯会游玩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中托着外形各异，做工精巧的花灯等待着最后放灯时刻的到来。
　　对此彧瑚原本没有太大兴趣。
　　余光瞥见一旁的玄徵目不转睛地看着放灯处的人群，他犹豫片刻，随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人群。

　　见岸边的游人开始逐一点灯，玄徵有些好奇的歪着脑袋看向那处，“彧瑚，他们是不是准备放灯了？”
　　半晌，没人应答，玄徵连忙转头看向身旁。
　　彧瑚人不见了。

　　玄徵愣了片刻，随后迅速低头查看腰上挂着的螭龙佩，玉佩依旧盈盈发亮，只是不知彧瑚人去哪了。

　　“彧瑚？”
　　玄徵在人群中逆流而上，一边找一边喊。

　　就在他逐渐变得焦虑不安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手里托着一盏栩栩如生的龙形花灯。
　　“急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彧瑚瘪了瘪嘴。
　　玄徵快步走向他，语气里少有的带上些埋怨之意。
　　“你方才去哪了？”
　　彧瑚抬手在他眼前一晃，“你猜。”
　　“你去买灯了？”玄徵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上那个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就要在他脸上挠个坑出来的龙灯。
　　“瞧你一副想放又不敢放的模样我嫌烦，拿着。”他把手上的龙灯递了过去，“自己找地放了去。”
　　玄徵盯着被塞到手中的龙灯发愣。

　　见他半天没动静彧瑚难免有些恼，刚要发作就见对方倏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做甚？”彧瑚皱着眉问道。
　　“一起放。”玄徵头也不回地拽着他的手腕朝着湖边走去。

　　我又给自己找麻烦了？彧瑚不由得在心里咋舌。

　　“轻点轻点，你这小道士怎么这般粗鲁。”彧瑚稍稍转动被他抓住的手腕，“我又不是撒手没，抓那么紧做甚。”
　　闻言，玄徵耳尖一红，连忙放松了些手上的力道。
　　“我记得来时并没有见到过龙灯，你是去哪买的？”玄徵试着转移话题。
　　“想什么呢，整个灯会仅此一盏。兔子灯人手一个，多没意思。”彧瑚瞥了他一眼，“既然要放那就放龙灯。”
　　玄徵一愣，随即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还笑，糊灯的那个老头倔得跟头驴似的，费了我好大功夫才说服他给我做一盏龙灯。”彧瑚瘪嘴道。
　　脸上的笑意稍许收敛一些，玄徵听着彧瑚在自己身后小声抱怨，一股柔软与暖意自他心里油然而生。

　　玄徵拉着彧瑚一路走到湖边一处相对清静的地方，二人的到来引得附近的姑娘们连连惊呼。
　　当其中几人看清两人正“手拉着手”向湖边走去时，又是一片惊诧的议论声。
　　等龙灯正式下水，望着浮在湖面上颤颤悠悠驶向湖心的龙灯，玄徵犹豫片刻后转头看向彧瑚。
　　“彧瑚你许愿了吗？”
　　“啊？”彧瑚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放花灯还得许愿？”
　　他问得那叫一个认真，竟叫玄徵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半晌，彧瑚才笑出声，“逗你玩的，我知道放花灯要许愿。”
　　“那你许了……”玄徵将方才被耍的不悦抛之脑后，企图打探一番彧瑚会许什么愿。
　　“不可说。”彧瑚目送那盏龙灯被横着过来的小浪花打得偏离了航线，“说出来就不灵了。”

　　两人放完灯也未等灯会正式宣布结束便打算提前折返凝香馆。
　　城里大部分的人都去了灯会，城中其他地方就显得冷清许多。

　　两人刚拐进一条通向凝香阁的小路，先前还沉浸在灯会里的玄徵突然间回神，做出戒备状。
　　街边百姓门口挂着的灯笼倏地一齐熄灭，整条巷子的青石板路上瞬间只剩下惨白的月光。
　　“魔。”彧瑚小声道。
　　“魔怎么会出现在杭州城中？”玄徵不解。
　　彧瑚摇头，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须臾，二人前后涌出至少五十只以上的下等魔，企图打他们一个前后夹击。
　　记起彧瑚伤未好，玄徵出声问道：“彧瑚你的伤。”
　　“无妨，杂鱼而已。”彧瑚扫了一眼四周，转身面向后方的那群下等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