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的阿波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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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医院休息区，三井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哼哼唧唧：“疼死了。”
“哪疼？这里吗？”我用指尖轻擦他胳膊上的淤青。
“不。”
“这里？”我顺着他的胳膊摸上去，检查伤口。
三井又摇头。
“这里？”我都快摸到他的臂根了，三井还是摇头。
“不要装可怜了，他明明只是擦伤。”堀田德男的手上输着液，“我才是受伤的那个好吗？”
这个男生名叫做堀田德男，也是湘北高中一年级的学生。
三井：“你要是同意跟我进医院，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你这家伙说什么？谁能想到他们会一路跟着我来医院。”
“谁又能想到你一路跟踪我们？我们救了你，你总要有点感激之心吧。”
“又不是你救的我，是那个人……”
“等等。”我做出STOP的手势，打断两人的吵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井严肃地反问：“那你告诉我，你和那家伙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和你在一起？”
我无力掩饰，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三井。三井听完显得更急：“我看那家伙是故意联系你的，他早就发现你的身份了。不行，必须切断所有的联系才行！”
“你急什么？”我白了他一眼，“我又没有手机，要联系也只能用医院的电话。”
“那就好，你绝对不能被他缠上，很危险。”
“……我觉得近藤先生人挺好的，最起码他帮了我们不是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三井嘴巴不停地数落我，“你这个人属于自来熟，没有防备心，很容易被骗。”
“你，你凭什么说我自来熟？”突然被三井这么说，我像是被看穿一样不知所措，“我才不是。”
“得了吧，到医院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哼，我们互相都不认识，你却还随便笑话我，不是自来熟是什么？”三井又白我一眼，“你更应该是自然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我手指猛按他的伤口，三井疼得直咧嘴：“你就不能像个正常女生那样吗，暴力女！”
我气得花枝乱颤：“你这个羸弱小白脸，毒舌大笨蛋！”
“什么羸弱？”三井像被戳到痛处一样蹿了起来，指着德男说，“我刚才打架一点也不弱，不信你问他！”
“行了，别吵了！”这下德男站出来打断我们，“就让我来向你解释事情的经过吧。”
德男开始陈述。他的奶奶也在这里住院，今天是他奶奶的生日，德男准备了一份礼物，想通过我们捎给她，在知道我是野口病院的患者后，一路跟踪我们来到了野口医院门口。
没想到三井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将我支开，自己独身拦住掘田，质问他跟踪我们的理由。德男塞给三井一只祈福御守塞，上面竟然有堀田婆婆的名字。
原来他的奶奶就是堀田婆婆，那个一直关心我们，住在隔壁房的老奶奶。他不想亲自把礼物送给老人，任凭三井怎么说就是不答应，两人在门口各持一词，周旋了好一会也没有结果。
就在两人争执中，街道尽头来了一群人。他们是湘北高年级的学长，以欺负堀田德男为乐，这下看见他落单，终于抓住了机会。就这样，这群人胁迫二人进入巷尾，就要群殴他们。
既然如此，苦逼的路人甲三井又为何会卷入这场争斗呢？虽然德男没说具体原因，但想想也知道，三井又称正义男神，他肯定为掘田打抱不平了几句，这才引火上身，被认成了德男的帮凶。
争斗中，德男自发替三井挡了两拳，体力不支差点晕倒。三井扶住他，眼看另一波攻势就要到来，路人乙和丙出现了。
再之后，他的叙述就和我的经历重合了。
铁男天降正义，一拳一腿揍翻了两个人；德男和三井趁机反攻，杀出敌人的包围圈。
铁男出拳迅猛，架势嚣张，惹得那帮不良全部去围攻他，可惜他们根本不是铁男的对手，一个刚上去，另一个就被扳倒了。八个人根本没有团战的机会，其中五人挨不起揍先跑了，剩下三个不要命的继续战斗。
空气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街角跑过来几个医院的安保人员，吹哨警示我们。
那几个不良一听哨响，马上四散开逃。“找帮手是吧？堀田德男，你给我等着！”其中一个长发波浪卷的家伙瞪了我们几眼，捂着流血的鼻子逃跑了。
三井虽认出了铁男，但还是欠身道谢，对他救人的举动表达感激。堀田德男也跟着三井道谢，刚说完台词就晕倒在三井的怀里。
三井不喜欢肢体接触，如今却顾不得那么多，他拼命摇晃着怀里的德男，关切询问。德男双目半睁，嘴角还挂着一丝莫名幸福的笑容。
“一群没用的小鬼，不想挨揍就给我变得强大起来。” 铁男用拇指沾沾嘴角，冷冰冰地说。
“闹事的给我站住，站住！” 安保人员吹着哨子，离我们越来越近。
“麻烦死了，我可不想进局子。”铁男啧了一声，把点心盒夹在腋下，纵身一跃登上了街尾的铁门，“你们，一会知道怎么说吗？”
三井和堀田点点头。铁男对我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身手利索地翻越铁门，从另外一侧离开。在那之后我们被工作人员送进急诊科，三井只是擦伤，德男却因为体力透支、血糖过低而被强制输液。
[2]
“所以说，堀田同学为什么不把礼物亲自送给婆婆呢？”听完整段叙述，我抓住重点，“三井同学又为什么不想帮他去送礼物呢？”
堀田德男：“我就是不想。”
我说：“堀田婆婆就在楼上，咱们一起去找她吧。婆婆一直很想念你，我想收到你的礼物，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管这么多事干什么？”堀田情绪突然爆发，“我不想见她，有那么多的理由吗？”
三井玩着运动服上的绳扣，慢悠悠地说：“因为他是一个不孝的孙子，舍不得丢掉自己的面子，就这么简单。”
“你说什么？”堀田不管手上的输液管，冲向三井要打他。
三井把绳扣缠在手指上，直勾勾地看着堀田：“堀田婆婆一直提起你，甚至还和我说过‘看见我，就很想念她的孙子’。她知道你很忙，也知道你的继父很严厉，经常会对着你的照片说‘德男这孩子现在还好吗’这类的话。”
“奶奶她……真的和你说了这些话？”
“虽然聆听别人的家事很失礼，但是老人很寂寞，又不想占用你的生活时间，她能怎么办呢？只能选择周围的人诉说心中的苦闷吧。”
我看着三井的侧脸失了神，脑海中浮现出三井认真聆听婆婆说话的画面。原来为了不让堀田婆婆孤独，三井也会耐心倾听婆婆的心事，不厌其烦地和婆婆对话……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添加老人碎碎念白，容易让人烦闷的心事。
三井寿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对，你绝对是，就算你平时怎么张牙舞爪，都不会否定你温柔的事实。
[3]
吱呀——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堀田婆婆安静地坐在窗边，听到推门声她缓缓转头，银白的发丝闪烁着点点阳光。
我们看见婆婆用袖子拂了拂布满皱纹的脸，又摇摇头，似在自言自语：“是阿德吗？”
“奶奶——！”德男再也忍不住，哭着跑过去扑在奶奶的腿上，“奶奶。”
“阿德，你来了啊。”堀田婆婆看见他的伤口，眉头皱起来，“阿德的脸怎么了，是摔倒了，还是谁欺负你？”
德男大力抽泣，摇摇头。
“另一个爸爸对你还好吗，还打不打你？妈妈怎么样，最近的学校还好吗？”
几分钟前的凶恶少年如今换了一副模样，他的后背剧烈抖动着，眼里淌出的泪珠染湿了婆婆的衣服，像小孩那样呜呜抽噎着。
“不用担心我，奶奶马上就能出院，去住进兵库县的老人院，你知道吗？就是西宫北口那所养老院，很有名的……” 婆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那样说着，“我们的阿德也长大了，奶奶都快握不住你的胳膊了……”
三井单手插兜背靠在白墙上，望着堀田家的温馨画面，脸上显出一朵浅浅的笑容。他和我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一同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夕阳西下，走廊的地面上映出红日的余光。嘴角忍不住上扬，我率先打破了静默：“我本来以为，三井你不是那种能和婆婆沟通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三井同学，还是很温柔。”
“我说……什么叫‘还是’？”三井曲起手指挠了挠脸，别扭道。
“无论是初中，还是现在，三井从来没有变过，一直一直都像太阳那样…在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用光芒改变大家。”我微笑，“所以说，三井同学是阿波罗。”
“什么嘛……这么复古的人物。”
“三井同学，不喜欢复古的东西吗？”
“不知道，怎么了？”
“嗯…所以你大概不喜欢‘昭和’吧。”我垂下眼帘，幸好现在的花井葵不是昭和女。那个代表复古的‘昭和女’就这样幸运地消失吧。
“为什么不喜欢昭和？”三井眨眨眼睛，“这个时代很重要啊。”
“就是，那种打扮土气的‘昭和女’。”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真是的，花井葵你究竟在期待什么……三井寿肯定不会知道‘昭和女’的存在啊！
三井垂下头‘唔’了一声，思虑片刻后抬头：“你说的‘昭和女’，具体是什么？”
看吧，他根本不会知道，就是因为太过光芒万照，所以肯定不会在乎。都说了不要提起那万恶的初中过往了！花井葵，你要和过去彻底地Say Goodbye好吗？
“没什么，没什么……”我对他摆摆手，“今天发生太多事我都累了，咱们就先回房间休息吧，真是的累死我了，你的伤没事吧？”
三井又支吾了一声：“我没事。”
“好，那么就…拜拜！”我说完头也不回，就要跑掉。
“别总是这么着急跑掉。”三井叫住我，“我会搞清楚什么是‘昭和女’。”
“啊？”
“你是想笑话我不知道这个流行的词语吗？”三井神情严肃，“还是你嫌弃我打架不行，才会着急跑掉？”
“当然不是啊！”
“你等着，等出院以后，我迟早会变得强大起来。”三井像是在宣誓，说得铿锵有力，“花井葵，你就好好的给我看着吧。”
[4]
回到病房，四肢摆成大字躺在床上，我深深吐出一口气，享受休息时光。
闭上眼睛，三井就出现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天花板上还是他。
穿着白色4号篮球服的他，穿着武石中学制服的他，穿着病号服的他，穿着运动服的他…生活的每时每刻，医院的每个角落，他的身影总会被我牢牢地记录下来。
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到现在的无话不谈的朋友……如果是初中时代的昭和女，是绝对无法跨越这样的距离，完成现在的花井葵所做的事吧？
无所谓了，现在才是花井葵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啊，希望它能一直持续下去。
我和三井能一起出院，他回到篮球部，我们一起上学，一起下学，一起……
护士敲响了我的房门，打乱了我的思绪：“花井小姐，有你的电话哦。”
我坐起身，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搞恶作剧的人，不用想也会是铁男。
我穿上拖鞋走出病房，来到了护士站，护士递给我话筒，我说了一声谢谢。
“喂，铁……”
“小葵。”电话里传来樱的哭腔，她的声音微弱到要消失在信号中，“出事了……妈妈的花店出事了！大家都……大家都不好了！都……”
“樱不要着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妈妈……你的妈妈回来了。她带人去店里打妈妈，把花店都砸了，她说要带你走，带你回大阪，把你停学了，你可能回不去湘北了！”樱嚎啕大哭，“她说她绝对不会让你跟着花井叔叔，她明天就要接你出院带你离开神奈川，永远不回来了！”
电话被樱的哭泣声填满，再也传不出任何语音。
话筒脱手，环状的电话线被无限拉长，一直垂落到地板上。同我们的抽泣声一起沉入地下。
有栖铃兰（ありす すずらん），35岁，年轻有为的首席人事总监，任职于三基会社的总部，事业‘独身’女性，我的妈妈。
这是她和爸爸彻底分居后的第四年，是离开我们去大阪后的第四年。
看吧，现在才是花井葵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它根本不可能持续下去啊。
一刻也不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我的阿波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