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华泱

158、番外六：东宫（5）

　　秦氏一族自前朝金世宗时起家，于建昭皇帝高祖秦昭时获封卫国公，秦昭去世之后，其子秦昌袭爵，受命辅佐金绍宗完颜承乾。

　　完颜承乾登基的第二年即听信谗言杀害了卫国公秦昌与其长子秦瑜，秦昌次子秦璜遂起兵讨伐，使金廷疲于奔命，此即“关中起事”，但金朝宗室完颜守忠亦为将才，几次击退秦璜。

　　趁金秦内耗之际，本已西逃的蒙古骑兵试图再次攻金，危急关头，秦璜留言“国危当甚家仇”，亲率精锐之师北伐，金朝朝廷趁机命军队攻打秦军，诸将听命，唯有完颜守忠坚称此时应当与秦军一同抗击蒙古，被以谋反之名下狱赐死。

　　次年，秦璜为鞑靼人射杀，其弟秦璟率残部退隐，蛰伏八年后，秦璟在关中再次起事，攻入金朝都城，登基称帝，即大秦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父兄皆死于金人之手，是以太/祖皇帝登基后对完颜宗室赶尽杀绝，却独独因感念完颜守忠忠义，下令重殓完颜守忠尸骨，追谥义烈王。薛皇后此时提起他，是担忧秦治来日如义烈王般下场凄凉，还是认为他恰如义烈王般情义双全？

　　她是他亲姨母，她也向着旁人吗？

　　秦治的劝谏显然得了圣心，秦赫次日即下诏封皇次子、皇三子为王，而明眼人都能看到封二子为王盖因曾经的皇三子、如今的晋王治缘故，醉翁之意是在太子身上。

　　太子失圣意，而晋王势起。

　　随着这样一个信号，此前观望动向默不作声的人亦转而附议于晋王，任同行如何斥其为谄媚，终还是令仍为皇帝冷遇的东宫一时更为人看轻。秦治还未立府，每日仍自未央宫往东宫同太子请安，秦鸿顾着面子，也不曾落他脸面，却也难掩暗流涌动。

　　叶润行建议外头愈是流言纷纷，他愈要沉住气做出一切如常的太平表象，方不失了东宫气度。秦鸿知晓深意，却仍难以平心静气，私下同妻妾侍读宴饮时心中的情绪难免泄露了几分。

　　“我有时总想，若我阿娘尚在呢？”

　　“皇后娘娘待殿下如同亲生。”

　　“她待老三亦如同亲生。”秦鸿喃喃道，苍白面颊上略有醉意，“他怜惜阿煊自幼无父无母，宠爱他到无法无天，可我也没有母亲啊。”

　　他复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同我母后情深义重，却只肯将怜惜分给阿瑶.......他不喜欢我，我得他几句嘉许都难得，他可曾记得我也是母后的孩子？”

　　“陛下穷兵黜武，而殿下因体弱不得习武，陛下必然心怀不满，以为子不类父。”

　　“体弱多病，也成了我的过错......”秦鸿怔怔。

　　“并非殿下的过错，殿下本是柔弱之人，因而能理解众生之荏弱，从而心怀仁德。”叶润行静静道，“殿下乃嫡长子，陛下虽折伤殿下，却也绝没有易储之念，否则便不该同时封了二殿下为亲王。”

　　“是啊，父皇还是愿将天下给孤的。”秦鸿轻声道，复而又望向叶润行，一字一句道，“孤来日身登大宝，必仁德爱民，止戈解甲，也会好好疼爱孤未来的太子。莫教他同孤一样。”

　　，

　　秦鸿体弱，入冬之后又病了一场。而如叶润行所言，秦赫虽对秦鸿不满，却也还未有易储之意，得知他卧病后便借机来看了他。

　　秦鸿默然，下令屏退宫人，殿中只留父子二人。秦赫半面脸孔隐于阴影之中，只喝着茶，也不多言半句，秦鸿待了些时候，终先开口询问道：“儿臣听闻，父皇已御笔亲裁安西一案，赦了云麾将军怠误军机一事，此案牵扯众多，不当结案如此潦草.......”

　　“若不结案，便耽误开春后的战事了。”秦赫饮了口茶。

　　“那也当缓议战事，不可助长军中骄奢之风.......”秦鸿话说得急了，不禁连连咳嗽。

　　“所以，你还是试图劝朕不要出兵。”秦赫打断他，秦鸿静了静，又问，“父皇当真要因一人之故掀起战火，乃至伏尸百万？”

　　“如何是一人之故？”秦赫搁下茶盏，霍然道，他面上仍有病色，可既动怒，秦鸿仍从心底升起下意识的恐惧与敬畏，不比他此刻当真只是一把羸弱病骨，“你乃朕嫡出长子，襁褓中即立为皇储，将来必要接掌大秦江山，朕十余年来也一直为此打算。你身体荏弱，难以降服军中诸人，故朕安排阿煊自幼学习兵法，又教他与阿瑶约定婚姻，便是要他替你掌军，他......去了，骠骑大将军虽可用，却未必能在朕千秋之后护一朝安稳。”

　　秦鸿听父皇说为自己打算种种，正动于这难得温情，可闻他提及顾煊后的彷徨哀伤，又不免有了几分嫉恨。秦赫继续道：“安西一处，关乎与西秦商路，而鞑子野蛮，每岁必劫我边民，是以安西之防，国之基石。此次出兵，本是欲亲斩巴嘎赤那汗换数年太平，却反教鞑子大胜而归，不在此刻扼其狼子野心，鞑子便愈以我软弱可欺，索要岁币约和，或再行劫掠、骚扰商路。朝中竖子无知，太子身为储君，竟也不知利害否？”

　　他苦口婆心道了半晌，秦鸿却仍未有动容。他看着秦赫，不知当不当在此时多言，可想到先前秦赫称他为他百般打算，便也一横心道：“非儿臣不知利害！父皇经略西域，虽得虚名，却需常年施以重兵，劳民伤财，反为其祸。安西之地常年战乱，一味，反养得安西诸将拥兵自重，不若借安西一案裁撤军旅，退守河西，既护了皇位安稳，亦可节流......”

　　“太子是教朕割地求和，弃万民于不顾？”

　　“止戈卸甲，才是苍生之福！”秦鸿提高了音量，“父皇好慕武德，可今时已非昔日开国！父皇当仁爱万民，而非穷兵黜武！”

　　“哦。”皇帝冷笑一声，复而悠悠道，“鞑靼犯边，深入四镇数十里，原来四镇之人，是不算大秦子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