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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流水落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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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惊道:“第二本秘籍?”此事她从未听谁说过,但不知为何,她惊讶之余,心底却隐隐有些恐惧。
“父亲并没有得手。”苏北冽说得轻松,听起来倒是并不遗憾。
北野问道:“义父他……是对谁下手了?”所幸屋内无光,她微微发抖的双手并未被苏北冽注意到。
不知为何,苏北冽没有选择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开始讲起一段往事。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后来啊……是四年后,我十四岁那年,有一日庄上来了两个远客。那两人你也认识,霹雳堂堂主尹炯,还有青城派掌门戴柏。”
北野“啊”了一声,问道:“他们?我都不知道义父和他们有交情。”
“其实那天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们……小野,你别老打岔。”苏北冽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缓缓说了下去:
“他们加上父亲,三个人在屋里谈了一下午……不,我并不清楚他们谈了什么。不过从那日起,我就发现,父亲时常看起来有些不安……半月之后,尹炯和戴柏又来了一次,不过这次他们没待多久,一个时辰后就告辞了。这是他妈最后一次来枕闲庄。”
“父亲从没和我说过他们密谋的内容,不过我事后猜想,尹炯和戴柏是想……易容后偷袭一个武林世家,抢他们的家传秘籍。”
“我……不相信父亲一开始就是那么想的,他曾有过侠义之心,并不想成为无耻小人……因此,最初他也只是打打魔教秘籍的主意,可惜,此路不通。眼见昆仑声望日隆,隐然已是西北武林的领袖,而自己可能永远报不了仇……父亲最终,还是答允了。”
北野问道:“我知道尹堂主和戴掌门是好友,但是他们和义父……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怎么想都是参与的人越少越好,何况义父武功也不算很强,他们怎么会找上义父的?”
苏北冽道:“此事我后来也细细想过,只怕他们两人……是想拉父亲当替死鬼,事成之后,便会把父亲推出去。到那时候,就算父亲说这是他们三人的密谋,也只会被认为是狗急跳墙、信口胡说。”
北野一凛,恍然道:“他们……正是看中了义父武功平平,又有大仇未报,是合适的替罪羊。”
苏北冽道:“那也是我们事后猜想罢了……毕竟父亲最后,也没去赴这约。”
“义父没去?”北野骤然松了一口气,尽管她也并不清楚,自己适才在紧张什么。
苏北冽的声音混杂着悲伤与庆幸:“没有……因为父亲他在出发的前一天夜里,走火入魔了。”
这个发展过于出乎苏北野意料,她惊道:“什么?”
苏北冽缓缓道:“父亲的内息……他之前强练《意行集》,那会其实就已经走入岔路,只是一种强行按捺,不让其他人发觉罢了。想来,父亲临行前夜,心续激荡,终于心魔无法自遏……父亲死后,我为了不让人发现异状,继而推测出《意行集》在枕闲庄,对外只说父亲思虑成疾,终于郁郁而终,随母亲去了。”
这些隐秘的往事对北野震动颇大,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浆糊,想要问些什么,冲口而出的却是一个傻问题:“哥哥,《意行集》的事,想来是义父和你说的?”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这纯属废话。
苏北冽答道:“自然。父亲临死之前,自知命不久矣,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我。”若是父亲不说,当时我才十四岁,难免口风不紧,露出破绽,遭人怀疑……旁的也就罢了,尹炯和戴柏可不是好应付的。”
北野又问道:“义父遗言,只有这些吗?”
苏北冽有些迟疑,他说得非常慢,应是在思考怎么措辞:“自然……不止这些,小野。嗯……父亲死前,还是说了挺多事的,比如要好好照看枕闲庄,要把母亲拼死生下的阿离,我的亲弟弟好好养大……当然还有,要好好练功,早日为他和母亲报仇;还要当心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唉,父亲对孩子的话,又怎么说得尽呢。”
北野垂下脑袋,低落道:“是啊,哥哥……真可惜,我都忘了我爹爹、妈妈长什么样了。”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格格”声,北野有些奇怪,伸手握住了哥哥的手,随即反应过来,苏北冽竟然在发抖,刚才听到的只怕是他牙齿互相撞击的声。
感到哥哥的手心全是冷汗,北野关切地问道:“你很冷么,哥哥。这里少见阳光,确实阴寒了些。”想了想,又笑道:“是我傻了,哥哥内功那么强……是不是昨天又只顾着照顾北离哥哥,没有好好休息?”
苏北冽把手抽了回来,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像是真的着凉了似的,然后继续道:“当时我很担心,万一尹炯和戴柏来父亲灵堂闹事怎么办。不过幸运的是,没多久,他们的儿女就闹出了私奔,让霹雳堂、青城派都焦头烂额,于是他们自然没空再跑来塞北找麻烦了。”
北野扑哧一笑:“是尹钧和戴岚?那么说来,这两位倒是我们枕闲庄的恩人了。”
苏北冽也跟着笑了起来:“歪打正着吧,也算是枕闲庄吉星高照。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此事。后来你来了庄里,我要同时照顾两个孩子,也没空去江湖上打听。过了大半年,‘妙手神偷’路回影偷出戴岚的留书,这消息通过千醉楼说书先生传遍武林,我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个缘故。”
北野笑着说真想去听听那说书先生的口技。故事到此也已经说完了,与前日秦斯、苏北冽所说的处处吻合,纹丝合缝,没有任何不妥。
但是北野的直觉告诉她,这故事缺了一块,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一块。她顺从了自己的直觉,问道:“哥哥,那第二本秘籍,是什么?”
这个问题本该很好回答。但是苏北冽却沉默了。
北野等了一会,心中模模糊糊地觉得此事对自己十分重要,于是又问了一次:“哥哥,他们本来打算去抢的,是什么?”
“是《九虞录》。洛阳来宜庄祖传的《九虞录》。”苏北冽终究还是回答了,他说得很慢,但很坚定,似乎这些话并不需要思考,而是已经在他脑海里存在了很多年:
“来宜庄夏家祖上出过数位剑术大家,尤其是四十八年前,夏嘉年只凭一柄剑,以一敌八,于山南大败密宗八杰,逼他们允诺有生之年不再踏进中原一步,来宜庄因此名动天下……可夏家素来支庶不盛,末代庄主夏之宣去世后,更是人才凋零。在武林中,怀有秘籍而无高手保护,犹如妇孺怀重金行于野外,岂能不招惹祸患。”
北野问道:“若是来宜庄曾经那么有名……那为什么,我都没听说过?”虽如此发问,但北野心中却隐然觉得,其实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还听过很多、很多遍。
苏北冽叹息道:“当年,尹炯和戴柏……不但去抢了秘籍,还把来宜庄灭了门。夏家满门,包括仆役马夫,一个没留。然后……他们放了一把大火,将来宜庄烧成了一片白地。”
北野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全身发软,几乎要瘫在地上,呼吸急促,许久没折腾她的头疼病似乎也又要犯了。苏北冽匆忙起身,把北野抱在怀里,从掌心度了些内力过去,自责道:“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你还太小……”
“我不小了,我去年就已经行过及笄礼了。”北野觉得自己略好些了,匆匆出言反驳,又冷笑着评论道:“若真如哥哥所说,那之前霹雳堂也被人用一把火灭了门,倒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苏北冽没有接这句话,任由北野继续发问:“那……来宜庄被灭门,竟无一人出面主持公道吗?”北野说得愤慨,似乎她本人亲眼见到了夏家满门被杀的惨状。
苏北冽道:“为了此事,贝盟主曾发出武林盟主令……可那两人遮掩得太好,后来全推给了自围攻无迹崖后,一直不知所踪的魔教秦教主。”
北野又开始发抖了。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冻住了,连呼出的气都是冰的:“那哥哥……你为什么不说呢?你知道真相,你知道谁是凶手,为什么不说?”
“我害怕,小野,我并没有那么勇敢。”苏北冽的语气里除了自责与遗憾,还有些奇怪的如释重负。
北野颤抖着问:“害怕……什么?”北野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她的直觉令她有些恐惧苏北冽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在北野数到第二十七下心跳时,苏北冽回答道:“很多事,小野,关于父亲,关于阿离,关于你。”
这个回答让北野疯狂跳动着的心脏略安稳了些,不过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所以,哥哥,枕闲庄并没有参加那场屠杀,是么?”
苏北冽这次回答得快速而坚决:“没有。”
北野不再发问了。她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 * *
再次出声的时候,北野已经冷静了下来:“那么。秦斯是为了《意行集》而来的么,她说的‘大秘密’是这件事?”
苏北冽道:“我想是的。毕竟秦姑娘已经去过霹雳堂,可能……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这是假话,其实苏北冽对此也颇为摸不着头脑。
北野问道:“那《意行集》呢,哥哥,在哪?”
苏北冽轻轻笑了一声:“哪都不在了,小野。父亲出殡那日,我把《意行集》烧了。”
北野赞同道:“哥哥做得对。”片刻后,又轻声道:“哥哥,我怀疑一件事。我怀疑五毒教施丹……是来帮秦姑娘下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