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仙君愁上愁》日穆

8、假期（三）

　　八、

　　等到雁知秋终于走到来时的路口时，清泉已经苦苦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幸好你还记得回来。”清泉一脸疲惫的表情，“等得我腿都要麻了。”

　　“师妹人呢？”雁知秋问，别让师妹久等了就好。

　　“她刚刚来找了我一趟，见你没那么快回来，又去买吃的去了，顺便给我俩带点。”清泉揉了揉腿，“我都饿惨了，刚刚没来这里之前买几个包子先吃了，你吃东西没有？”

　　“嗯。喝了点绿豆汤。”雁知秋想起那位徐霜道友，装绿豆汤的小葫芦还在他手里揣着。

　　“那就好，免得饿坏了。”清泉一脸正经地解说，“咱们炼气的弟子都还未筑基，毕竟还是得吃饭的，像师妹她姐姐梁雪莹那种废寝忘食的修炼，很容易落下病根，到时候胃痛难忍，就晚了。”

　　“……”其实刚刚的雁知秋就体验了一次胃痛。

　　“师兄——”

　　听见梁雨潇的声音，两人齐齐回头。

　　“嗨呀，人挤人的总算回来了。这戏得唱多久啊，街上的人还这么多呢。”梁雨潇的发髻都歪了些，几根发丝肆意地翘起，她递上两个热腾腾的荷叶包，“喏，怕你们饿了，买了点肉馅煎饼，我刚刚在看戏的时候已经吃过了，就当是我晾了你们这么久的赔礼吧。”

　　“师妹，发髻都乱了。”雁知秋笑着接过了荷叶包，把其中一个递给清泉。

　　梁雨潇红了脸，连忙整了整脑袋上的发髻。

　　三个人站远了又看了一会表演，直到人群也走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回了梁家馆。

　　回到客栈里，雁知秋也没力气再叫小倌送热水来洗澡了，只是施了一个净身咒，倒在床上便昏昏欲睡。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跟朋友这么出来玩过了，雁知秋想着，今天碰见的徐霜道友，果然好像是有些眼熟，但是到底是谁呢？

　　头脑迷糊的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到底是什么人，雁知秋闭着眼睛，却是睡了过去。

　　梦里。

　　雁知秋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这是……哪？

　　一盏忽明忽暗的街灯忽然间在黑暗中亮了起来。灯内似乎还发出了飞蛾撞击灯泡的声音。

　　随后一条街道出现，是雁知秋高中时每次回家都会经过的那一条夜市。

　　吃夜宵喝酒的人坐落在道路的两边，觥筹交错的声音响起，咬瓜子声，炒菜声，这些周围背景的声音一一响起。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气味，雁知秋的鼻子闻到夜宵摊，水泥路，路边的树叶还有夏天特有的气息。看来今天要下雨，雁知秋想。

　　雁知秋显然是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同时他的记忆也回到了高中时期的某一个晚修结束后的夜晚。

　　路边的嘈杂声影响不到正埋头回家的雁知秋，手里拿着一本英语词典，耳机里放着声音极大的歌，就为了盖过外面的一切，把他自己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穿过夜市，左转，就是自己家的小区门口。

　　保安打着瞌睡，搪瓷杯放在桌上，一根烟点了，却似乎没有抽上一口，一直点在烟灰缸上，烟灰已烧了大半。
　　雁知秋没有理会与他无关的一切，径直走向了小区里的一栋楼房。刷卡，进电梯。从兜里掏出钥匙，两道重重的门打开，家里的味道就迎面而来。

　　“回来了？”是母亲的声音，她和父亲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今天挺早的。”
　　“今天不用值日。”雁知秋回答道。

　　窗外忽然传来雷声，倾盆大雨似乎是在瞬间就降了下来。

　　“哎哟，怎么又下雨了……”母亲急急忙忙站起身，走向了阳台。雁知秋也回了房间。

　　黑暗的房间里，雁知秋只打开了一盏台灯。

　　他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右手打开抽屉，拿出一把明晃晃的美工刀。左手的手表表带下，露出了几条还未恢复的伤疤。

　　窗外的雨还在下。

　　雁知秋醒了。

　　他脸上的神情还有些恍惚，睁眼看见的不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而是一个木帐顶。雁知秋后知后觉，这里是梁家馆，这是他休假下山玩的第二天。

　　梦到了什么，他似乎在醒来的瞬间就忘记了，似乎不是那么好的梦，忘了也无所谓。
　　雁知秋呼吸了一口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是放了什么熏香，却不会特别浓，淡淡的安神香气让他稳定了情绪，他坐起身，看见窗户外面已经透着一些微光。

　　雁知秋布下结界，运起了灵力，算是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课。今天的灵力似乎容易运转了许多。

　　直到清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着敲门声：“雁师弟别睡了，快起床，师妹吵着让我们去集市呢。”

　　雁知秋应了下来，收敛了灵力，起床洗漱。

　　三人在梁家馆楼下的大厅中吃过了早饭，便向着集市走去。

　　梁雨潇兴奋地边说边跳，“今天的集市上，有青云派研制出来的传音石卖，据说只要拿着石头，输入灵力就可以给另外一个人传声。到时候姐姐出关的时候也给她拿一个，这样我就能随时随地跟姐姐说话了。”

　　“你姐姐专心修炼，人家哪有空理你。”清泉笑了笑，“这青云派的人也真是奇思妙想，居然能做出这等奇石来，可真是方便了很多。”

　　“传音石，拿着它就可以跟别人相隔很远说话吗？”雁知秋问道，这倒是有点像手机一开始的模样。

　　“不是不是，你得先挑一个属于你自己独有的传音石符号，然后用传音石跟别人的传音石一碰，你的符号就能印在别人的石头上，他的符号也会印在你的石头上；等你要跟别人说话了，按着别人的符号，输入灵力，他的石头上你的符号就会发光，他也输入灵力，就能听见你说的话了。”

　　梁雨潇详细地讲解道，她早在青云派试用第一代传音石的时候就得到过一块，这回终于正式开始贩卖了，见识过一次的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就像是输入电话号码和发语音一样，雁知秋心想，有了这个东西，交流就变得十分方便了。干脆给师尊他也买一个，这样以后就算师尊外出了，请教心法的修炼也容易。

　　“这传音石虽然好用，却也是贵得出奇，一般的内门弟子都买不起。”梁雨潇摇了摇头，“要买两块传音石，可得把我入门来辛辛苦苦的积蓄都花光了。”又幽怨的看了雁知秋和清泉一眼，“你们亲传弟子倒不用愁，月供可是十颗上品灵石呢。”

　　“师妹领着月供，家里还有补助，我俩怎么能比。”清泉玩笑道，梁雨潇闻言，锤了他一拳，“父亲自我进入门派之后也不曾给我生活上的花费了，要给，也都是些用来做符的灵玉素材。”

　　“嗬，灵玉可比灵石值钱多了，师妹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三个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也走到了青云派商铺的门口。

　　“就是这！”梁雨潇惊喜道。

　　青云派店铺门面十分大气，里面早已经聚满了人，大部分进入其中购买的人都是修士，虽然人数多，店里却也一点都不拥挤。

　　雁知秋左右打量，这家店如果放在现代，就像是手机专卖店，大厅中央有六张长桌，每一张长桌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传音石，甚至还有导购在旁边解说用法和特点。

　　“我去给姐姐挑传音石了，师兄你们俩慢慢看。”梁雨潇晃着脑后的马尾，径直走进了六张长桌中的一张。

　　长桌上，琳琅满目都是不同形状的传音石，晶莹剔透，颜色不一，有制成吊坠饰品的，也有普通形状的，更有像是耳机模样的，雁知秋两人在这几张桌子前挑选着。

　　“师弟，可有看中哪一款？”清泉走过来，好奇地问。

　　雁知秋正盯着一块两端装置了宽边的传音石看得入神，这块传音石不大，配着皮质宽边，就像是一只手表，下面标注的价格是二十五块上品灵石，也还算合理，雁知秋开始犹豫要不要买下来，“师兄，我觉得这款就不错。”

　　“哎呀，道友好眼光，这款传音石是我们卖得最火爆的款式之一，非常轻易便携，而且能储存上百个符号，随时随地，都能跟您的道友通话。”一个导购走过来，笑眯眯地开始介绍起来，“还能设置消息提醒，静音模式和查询时刻功能，方便您闭关时不受打扰，出关时立刻知道时间。”

　　“哇，还真挺不错的。”清泉看了看，也有些心动。

　　“我们这几天开业酬宾，全场八折优惠，五年包换，十五年保修，道友们心动不如行动，现在购买还能获得附带的保护符一张，防止您的传音石过早损坏。”导购搓了搓手，今天她说动了不少的客人，想必收成也多，心情更好了。

　　“我就要这款了。”雁知秋点了点头，导购女修便笑容满面地给他指路去收银台付费。

　　清泉一个人又逛了逛，终于还是放弃了雁知秋的同款，转而挑中了一款暗红色吊坠状的传音石。

　　雁知秋从纳戒里掏出自己这个月的月供，再加上师尊给他留的灵石，终于拿到了一块崭新的晶蓝色传音石。买好了“电话手表”，他就迫不及待地戴起来，尝试激活。

　　“请设置您的符号。”传音石上浮现一行字，雁知秋在传音石上用手指写了一个“秋”，传音石便显示“录入成功”。随即传音石上显示出了现在的时刻，雁知秋觉得有意思，还真是买了个电话手表。

　　雁知秋在导购的指导下左右试着使用这块传音石，设置消息静音振动，又翻了翻符号列表，传音石里居然还自动存了一个青云派客服号的“青”字符号。

　　“师弟，我也买好了。”清泉也走过来，拿出他的吊坠，与雁知秋的一碰，两块传音石上同时显示“录入成功”，随即两人的符号列表上都出现了对方的符号。

　　“你的符号居然是自己的名字，师弟，你也未免太没想象力了。”清泉笑道，雁知秋翻了翻符号列表，属于清泉的符号，是一个由三个波浪组成的符号，看起来有些泉水之意。
　　“这符号倒是有师兄的风格。”雁知秋笑了，自己设置的字，还真是有点死板。

　　“你们都买好了？”梁雨潇走出来，手里是一只小小的耳坠状的传音石，精致又小巧可爱。

　　三个人都存好了彼此的符号，梁雨潇的符号是一个小水滴，她对这个符号解释道，“象征我的雨字。”

　　买好了东西，三人便在集市里到处闲逛。

　　梁雨潇在服饰店和首饰行里兜兜转转，两个师兄也耐心地坐在店内等，山下城里的服饰和饰品多多少少都属于低阶法器，又或者画了符文，主要面对的群众还是修士，但山下城的普通人也愿意购买，一些符文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一定的作用的。

　　雁知秋收了北斗仙君一堆衣服，此刻也没什么好买的，更不论他刚刚买传音石花了自己积蓄的一大部分，现在他手上只剩了五块上品灵石，别说给师尊也买一块了，自己还得靠着这五块灵石熬过这个月呢。

　　清泉倒是对服饰饶有兴致，特别是大红大紫的衣袍，雁知秋看着清泉在试衣服时花枝招展的模样，只得内心感慨，上天赐给清泉一张俊脸，只可惜没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审美。

　　“大哥哥，能不能施舍一点？”雁知秋忽然感觉衣袖被扯了扯，低头一看，是两个穿着布衣，面黄肌瘦的小孩，“大姐好久没回家，我和妹妹都饿了几天了。”

　　雁知秋哑然，他没想到山下城也会有乞丐，这两天里山下城的繁荣他看得多了，但这样繁华的城市也不可避免地，仍旧还有一些底层苦苦生活的人。

　　“拿着吧。”雁知秋给了两个小孩几枚铜板，小孩们连声道谢，兴冲冲地走开了。

　　“在山下城活着的普通人，都不容易啊。”清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曾经也在山下城里做过工，那时是为了提前来排队测试，却发现盘缠不够，只能先在一家客栈里当小倌赚钱。我家乡的小城镇不比这个大城市，这里物价本来就高，给普通人的薪水却不高，虽说客栈包住，吃食却也能成最大的问题。刚刚的小孩，估计是他们大姐一个人养家糊口，实在也是可怜。”

　　“为什么他们还要待在这里呢？”雁知秋皱眉，既然这里对贫困的普通人如此不友好，却还是有人愿意留在这里，苦苦讨活。

　　“大城市，人人都想削尖脑袋往里钻，有的希望能在这里打工也打个出人头地来，有的可能没赶上收弟子，只盼着我们派内有什么长老或者弟子下山来偶遇他们。”清泉摇了摇头，“这里又是断崖派管辖的城市，绝不可能有魔修妖修作恶，不过是日子难过了些，却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

　　雁知秋似乎对山下城的印象有些幻灭，垂头丧气地看着两个孩子离去的方向。

　　“你也不必太在意了，人各有志，他们选择的是他们自己的路，有得必有失，世间常理。”清泉拍了拍雁知秋的肩膀，安慰道。

　　雁知秋点点头，两人便一同入了店铺，找寻梁雨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