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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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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侯府在京城繁荣多年,忠勇侯府的男人们就是周朝的镇国神钟,一代,二代……百年来,满周朝无人不受侯府庇护,他们就是周朝百姓最敬爱的战神。
现下侯府满门捐躯沙场,还未到辰时,便已有亲近的亲友前来吊唁,到了下早朝的时间,吊唁的人陆续多了起来。
“老姐姐,节哀,”一个老侯夫人杵着拐杖走到齐氏身旁,难言以对。
昨日之前满京城谁家老太太不羡慕忠勇侯老夫人。
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各各个顶个的出色,年过耳顺却身强力壮,今年开春竟还能跟着皇上去春猎,儿孙孝顺,从不让她心情不顺。忠勇侯老夫人简直就是满京城人羡人慕的人生赢家。
然而就在昨天,忠勇侯府男人全部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后,满京城哗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他们这些活得久的老头老太太哪里不知,且老侯夫人竟然一送还送了个全。
要是心态差点的,说不定今天这大厅里还要多口棺材,可见老天爷真是斤斤计较的,它让你顺遂过完前半生,后半生必定让你不安宁。
齐氏握着安宁侯老夫人的手,眼里眸光闪烁,含泪点头,安宁侯老妇人退去,其他人又依次上来。
“老姐姐节哀。”
“老夫人节哀。”
不知听了多少个节哀,在众人都头晕眼花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传唱“皇上驾到,太子驾到,晋王驾到,宁王到~”
瞬时所有的人都扑倒,齐声高和,“臣(妇/女)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晋王殿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晋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宁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所有人依言抬头起身,在看见永文帝一行人时齐齐噤声。
只见永文帝在前,照旧一身明黄,胳膊上却罕见的绑了圈白绢,平日里悠哉甩着的双手捧着一套朝服,是武将上朝时的朝服,神情肃穆。
其后跟着三位殿下,手里同样捧着一套朝服,一迈一步,慢动作般缓缓前来。
这是赠衣,大周习俗,府上有人过世,亲朋好友都会在葬礼上送上一套衣赏,这些衣服下葬时会跟着陪葬,意喻是希望逝者在下面同样能衣披锦绣。
如果去世的是皇帝器重的大臣,他会在葬礼上派人送一套朝服过来,变慰问安抚,然而开国至今,有见过皇帝去参加大臣丧礼,有见过派人赠衣,却没见过永文帝这样亲自前来赠衣,更不用说身后还有三位殿下一同跟随。
这是永文帝在以实际行动感念忠勇侯府的功绩,是在昭告天下,他对侯府的重视。
看来这侯府短时间内是不会落没的,刚才还在心里感慨忠勇侯府从此只剩一堆孤儿寡母,要不了几天就会没落的人瞬间改变了对侯府的眼色,慰问时不由恭敬了许多。
齐氏站在棺木最前,身后排着三个孙媳妇,等着接过这意义重大的赠衣。
永文帝心情沉重的将朝服送到齐氏手上,目光从整整齐齐四口棺木上移过,终汇成一叹,“老夫人节哀”。
“谢皇上恩恤,”齐氏老眼里闪着泪光,“食君俸,为君碌,臣妇等性命都身系君国,只是恨未能彻底打败梁国,不能替皇上分忧,臣妇惶恐。”
永文帝很感动,死了都还在念着边疆的只有忠勇侯府一家了,而且这次忠勇侯府满门牺牲的原因……
不知想到什么,永文帝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他叹了口气,上前取过一束香,从心而上,举过头顶,两眼闭阖,倾身而拜,拜而三。
众人瞠目,心里对忠勇侯府的评价又上了一层楼。太子本来目光放在黑幽幽的四口棺木上,见状不禁不着痕迹扫了永文帝、齐氏和韩宓一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
等众人一一拜完,一声洪亮的唱和响起:时辰到——
大家人潮如流,移动脚步朝庭院走去,分列两边,安静地看向东北角。
在众人注目中,东北角终于漾出一角雪白裙裳,层层叠叠,如盛开的玉兰,第次绽放,而后便是同色系雪白绣花鞋轻轻落下,复又轻轻抬起,虽轻,却踩在每个人心里,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她。
目光再上,一个人的全貌终于显露出来。
她手里捧着一件靛蓝色衣物,肤色雪白若冰山雪莲,螓首微抬,目光清朗透彻,清冷不可侵犯,像即将去祭台与天地沟通的圣女。
韩宓捧着衣物从东北角而上,踏上台阶,再上,再上,直来到屋脊,迎风而立。
蓝天,红瓦,中间一人白衣而立。风忽扬,吹起她繁复裙摆,像即将迎风而去的仙人。
韩宓仰起头,半眯着眼,看向北方,看着半数京城全在她脚下,人首如墨点,人流如蚁涌,天地如此宽,世间如此繁。这就是封家世代守护的大周,守护的百姓。
唰——她振臂,手里捧着的衣裳扬开,迎风飞扬。
风如此大,人很难能安然站在陡而险的脊上,她却面不改色,踩着脊,迎着风,坚定地一挥手,靛蓝色上衣在她手里滚滚生风,如飞扬的战旗,战旗在,将士在,战旗不倒,将士安立。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庭院里众人紧紧盯着飞扬的衣物,聆听着沛然长唤,期待着奇迹发生,尽管他们知道这只是个寻常的招魂仪式,却也揪着心,希望那从未发生过的奇迹能显现一次。
不管是谁,能醒一个都好。
唰——在众人期盼中,韩宓五指松开,振臂一挥,靛蓝色衣衫立时从空中高高落下,带着风,带着希望,遮挡太阳,荫蔽蓝天。
砰——衣衫坠地,扬起尘土,棺木毫无声响,封家众人眼框湿润,嘴唇颤抖,而后又咬着唇,努力咽下即将出声的哭泣。
韩宓垂眸,看着寂静无声的棺木,垂在身侧的手在袖中悄悄攥紧,后,长喝:“起棺——”
“呜呜呜,大郎,二爷,夫君……”压抑的悲伤在起棺声后终是压抑不住,跪倒在棺木旁侧,伏地痛哭。
粗壮的木头抬起厚重的棺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响,一棺在前,众棺依次在后,慢慢走出朱红色大门,走出繁华的京城地界,此后,世上再无封豫、封胥、封解、封耀。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