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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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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如约进行了,淑仪虽然家境优越,但并不恃宠而骄。她女工不是十分精湛,琴棋书画也皆称不上出色,却恰好符合他中庸的论调,对于这门亲事,他很满意。
淑仪和其他女子不同,她平日里一直是热热的,可能体态偏丰的原因,极冷的天气,她的手也是暖的。
小凤娇也搬了进来,如她所愿,淑仪是个大度的人。
一日回家,郑书明听得花阴下有哽咽声,声音极低,像是怕被发觉,天色渐暗,隔着花枝只看到一袭碧水色的衫,想来是小丫头环儿。
他绕过花丛,环儿听到脚步声,止住哭,行礼道:“老爷。”
郑书明问道:“被王妈骂了吗?跑这里来哭,倒也难为你。”
环儿摇头,眼睛仍是红红的,她抿着嘴不说话。
“若有难处,可以和我说。”他走近些,环儿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了,也张开了些。
环儿犹豫半晌,回到:“我,我把我娘给我买的金镯子丢了,前儿个刚买的,我娘说金子不掉价,买了戴着,就当给我存着钱。”她又开始哭,抽搭不停。
“我回去没法交差,”她说。
金镯子对于小丫头来说,的确是贵重了,想来她在家也是颇受疼爱的。他说道:“先不要哭,镯子样子你可还记得?”
环儿抬头,道:“记得,上面有龙有凤,是从西街水塘拐角那里买,名字叫瑞金祥。我昨日去过那里,还见到一样的。”
郑书明道:“莫哭了,我带你再去买个回来。”
说完带环儿出来,备了车马,不多时便到了那里。
环儿领着他走进去,指着一个小巧的金镯子给他看,在一众金饰里,那个镯子并不起眼。
他让掌柜取出来,掌柜捧在手上交给他。上面刻画的是龙凤呈祥,成色并不很好,他付了钱,出来天也见黑了。
环儿明日不必当值,可以家去,他便送她。
环儿家离城里远,路上马车颠簸的很,周围是漆黑的,马车上的光把四周的黑夜隔挡开,仿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路上沉默许久,环儿说道:“听说,你的朋友们,谈论身边的女子谁有相好,谁不是处子。”她顿了一下,“我听人说,你说我肯定不是。”
郑书明愣住,没想到酒后乱说的话,会刮到她耳朵里去,竟一时语塞。
环儿低头道:“我没有相好,你若不信,可以试试。”这话她说的没头没脑,羞的很,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但能感觉到自己整个脸都是红的,一直红到脖子下面去。
平日里友人去郑书明的住处,倒是有许多人夸赞环儿长得好,甚或有人向他讨要的,都是些风流文士,说话间便忘却了。他有些惊讶,没想过环儿对他倾心,先前胡言乱语的话,会被她这样放在心上。
黑夜仍旧围拢着马车,但这黑,仿佛让人觉得这马车便是整个世界了,旁的什么,都与此时此刻无关。
郑书明叫马夫回头,到瑞金祥旁边的客栈去,那里有水塘有柳树,风景最宜人。
环儿捏着衣角,她穿着碧水色的衫,窄窄的浅青色滚边,因为常穿的缘故,滚边上有些地方磨损了,但并不妨碍什么,反而更衬出少女的青涩。
金手镯和她并不搭,她手腕很细,举手投足间,像不胜金镯子的重量。
他挽起她的手,凉凉的手,他莫名地喜欢女子凉凉的手。环儿靠着他,拥在一起。
次日,他让车夫送环儿回家,午后转了一圈,买了一只玉镯,碧水色的,半清透,正佩她的衫。
环儿出落的越发标致了,举手抬眉之间比小凤娇更多了些温柔,身量也比小凤娇更高些。
先前他的友人戏称小凤娇为猫儿坠,就是说她体态娇小,她下巴又略短,尤其显得孩子一般的娇憨。环儿比起她,虽然更年轻几岁,但更像个灼灼其华的女人。
这日清晨,小凤娇逗猫玩,猫捉着线团转圈,这毛茸茸的小东西,小凤娇笑起来,她喜欢猫,粘人,但也有自己的脾气。
南风吹过来,暖风让她心神荡漾。
隐约听得男子的声音,掺杂一丝女子的喘息声,天还不亮,她疑心是隔墙的邻人。
仔细听,却是东南墙角环儿房间传来的,她想着环儿这样大胆,招惹男子回来。
转念一想,家中也有个男子,她想立刻冲进去看看,但她怯懦了。
她抱着猫儿回屋,把窗户捅出一个洞,过了许久,郑书明从角门出来,出门去了。
亏她还以为他在书房读了一夜的书。
小凤娇叫环儿进来,她仔细瞅她,这十三四岁的小娼妇,比她更年轻些,因为不大使唤她,她的手比自己保养的还得宜。
她走上前,抓起床边的铁如意,劈头盖脸地打她。
环儿要跑,她将铁如意掷过去,砸中门口的水瓶,环儿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血水沿着门缝流淌出去,王妈慌忙跑进来,扶起环儿,带她下去了。
一纸皇令下来,上头要调他去查一起凶案,渔船出事,船上渔民死了大半,民众纷纷道恶灵作怪,谣言纷起。
这本不与他想干,可以辞去,但他正想着离开家一阵子,尚书看他整日无所事事,对他颇有微词,他出去看看,也好有个喘息的机会。
淑仪为他打点行装,给他准备许多厚的衣服,像是他要去常住一般。
郑书明说“天气热的很,这些个就不用带了吧。”
“海边风大,别吹伤了身子。”淑仪道。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她去了。
“要不要带凤妹妹?”淑仪问。
“不必了,我照顾的好自己。”一夜无话。
次日早早起来,别了岳父,淑仪送他出门,郑书明回道“回屋去吧,你身子弱。”
淑仪微笑着点头。
郑书明回身穿过游廊,院子里花开的正茂,一转眼便遮去了他的身形。
淑仪是对的,这海边风大,颠簸了一个月,快到海边,远远就感觉寒浸浸的,风夹杂着海水的腥味迎面扑来,他之前从没来过海边,倒是喜欢这腥味。
提审七人,船长已死,副手回话:
“大人,海上渔船遭遇大风,船体损毁,导致七人落海身亡,因回程食物饮水缺乏,后又有三人病故,船体空间有限且苍头们身体虚弱,因怕众人感染伤病,无法将亡故者尸身带回,望大人理解小的们处境。”
“那恶灵作祟之事,又是怎么说。”督查荆大人问。
“这,并未有此谣言。”副手肯定地说。
“是恶灵弄坏了船。”跪着的一个小苍头口快,副手狠狠瞪他一眼,他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荆大人问郑书明:“此事,你可探查了什么眉目?”
“大人,依我看,这群人各怀鬼胎,都不敢说,不如把他们分别羁押,逐个盘问。”
荆大人点头,先退堂,由他去问。
几番盘查下来,副手死咬大堂上的口供,不多言语。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坚信是妖怪作乱,破坏了船,目光闪烁鬼机灵的很。
又有两个看着老实的渔民,是头一次上船,问百遍也只和副手所讲一模一样,牢头说用刑,用刑就招了,但这荆大人是出了名的怕事,不求有功,只求无错。征询他的意见,不说可,也不说不可,且之前已经或多或少用刑,也没什么进展。
郑书明只得束手,清闲了两天,他不时去海边转转,或许能有什么消息。
这日,他信步至海边,出海的渔船陆陆续续回来,渔妇帮着自家汉子搬螃蟹,看样子收获颇丰,渔妇咧嘴笑,因为生的黑,一口白牙格外耀眼。
水天一色,海边走来一个细细的人形,背着光,走进了看出是个少女。
她赤着脚,纤细的脚踝,海边风吹得人都黑黢黢的,偏偏她像水灵灵的葱白。
她衣服被海水溅湿了,不经意间勾勒出少女小巧的乳,房,像含苞待放的荷花骨朵儿。衣衫有些旧但洗的干净,没有京城里那样精致的剪裁来衬托她的美,但她那样美,纵然穿着粗陋的布袋子一样的衣衫,也美的像一只小白龙。
觉察到他在看她,她倒也不羞涩,有些好奇地瞧他,嘴角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她走上来,放下背篓。
“买鱼吗?”
鱼儿还是跳动的,未等他开口,旁边的妇人笑道:“则儿,傻丫头,这位大人,手估计都没动过鱼,怎么会买鱼呢。”
少女也笑了,旁边的妇人搭腔到:“这位大人,您是京城来的吧?”
郑书明回到“大嫂,我的确是京城来的,您消息倒也灵通。”
“嗐,早就听说啦,皇上派了大官下来,查案子,哎呦呦,要是光指望我们这的太爷,妖怪早就出来祸害喽。”
“没有妖怪,”少女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妖怪。”
那渔妇嘿嘿笑:“则儿,没妖怪,你不出海,肯定不见妖怪,放心。妖怪在海里呦,龙王爷要抓壮丁,妖怪就出来带人呦。”
则儿皱着眉,那渔妇走远了,则儿背起篓子。
郑书明问她:“你怎么知道没有妖怪?”
少女说:“我知道,没有妖怪。”
她表情有些忧伤,像她这样的年纪,所有的愁苦都是为了一个人,那就是她的情郎。
“难道她的情郎也牵涉其中?”郑书明心中一动,叫住她,“你的鱼我都买了,距你要回家还有多久?”
少女欢喜一下,说:“我这一篓鱼都卖掉的话,下午无事做,晚饭前回去就行。”
郑书明要接过她的鱼篓,她忙摆手:“不用,我背惯了,大人,你这样的外乡人不明白,这篓子看着不大,但挺重,你背不惯会摔跤的。”
郑书明作罢,回到衙门,叫她把鱼交给小卒,带她去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