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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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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为霜,转眼已是夜阑人珊。
无涯侧眸轻轻瞥了那个渐渐离去的人影,回眸一笑:“不必做戏了,已经走了。”
小蛮见轩辕错已经走远,脸上神情恢复了一向的清淡如雪,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离无涯站的稍稍远了些。
无涯道:“其实没有必要。”
小蛮面无表情的说:“既然不能给他希望,何必给他绝望。”
无涯抬手,轻轻在小蛮额头上弹了一下,好似有些无奈的笑道:“不知道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两人一起走到了云中城的青石桥旁。
伫立在桥头前匾架上镌有一块“奈何桥”三字的木匾额,匾额两旁各挂了两个镂刻着彼岸桃夭的冰绡丝所制而成的花灯。
听说一千多年以前,有一对有情之人曾初见于此,但两人身份有别,一个是修道的上仙,而另一个则是一株桃妖幻化人形的女子。
传说中只要在花灯节这天,彼此相恋之人从桥头和桥尾走到这座奈何桥上,便会白头偕老,至此不渝。
不过,那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只见一个缥缈虚无、身着桃夭色衣衫的身影站在奈何桥前,痴痴的望着匾额上的花灯,久久不去。
小蛮看着那个身影,喃喃道:“原来是她。”
无涯看了那个渐渐消散虚无的身影一眼,道:“世间万物始于灵,她们生前的往生执念依依不舍于这世间,不肯入来世轮回,哪怕没了原来的形体,神魂神魄也会因执念而幻化成一种叫魅的生灵,而这个女子,是魅中的幻魅所化。”
小蛮不由想起了那个因百年执念幻化成了魅妖的女子,淡淡的道:“这么说,我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并不是幻觉?”
无涯颔了颔首,目视前方,意味深长的一笑:“怕是我们师徒已经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一个故人设好的往生之境里,既然来了,那便现身罢,正好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你了。”
前一句是对小蛮说的,后一句则是对无涯话中提到的那个故人所说的。
只见奈何桥上夜色流光一闪,莫邪介倏然出现在了奈何桥上,看着无涯和小蛮,邪魅一笑:“掌门师弟,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收了一个小徒弟。”
无涯很是优雅从容的说:“自两万多年前,你背叛师门直奔魔族之时,我们师兄弟的情分便已尽了,五百多年前,你在不周山私自放出姑获鸟为害九州苍生,后来更是间接害得阿禾因此殒命。”
“不管你昔日是昆仑山紫墉城的五弟子、上仙莫邪介,还是如今魔族的七君之一,你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都有负于已经应劫的十二师叔的教导,看在往日情分上,莫邪师兄,莫再自甘堕落,跟我回昆仑山罢。”
莫邪介面上虽然邪魅笑着,但语气却尽显不悦无疑:“那个臭老头,哪怕是应了劫也不让人顺心。”
不在意的一笑:“若我跟掌门师弟你回了昆仑山,想必陌颜会如何对我,你未必不会想到吧?”
冷哼一声,邪魅笑道:“可笑!我大仇未报,怎会跟你回紫墉城那个破地方在思过崖了却此生?你们所谓的自诩名门仙派,神族大义、天下苍生,现在想来,多么的可笑!虚伪!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就是有一颗魔心而已,你们便要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
莫邪介道:“今日我特地在此设了彼岸黄泉之境在此等着你,又怎是来向你百般讨好、摇尾乞怜的?就算打不过你,你和你的小徒弟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无涯眉头微蹙,彼岸黄泉?莫邪介,你为了你所谓的复仇,竟然修炼了上古邪术来启用黄泉之境,你也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莫邪介以前还在紫墉城时,便是这般性情,亦正亦邪,性情变化无常,为人又心狠手辣,唯恐天下不乱,因此各仙派送其外号为:千面上仙。
后来莫邪介堕了魔道,莫邪介千面魔君的性情倒也发挥到了极致。
无涯看着奈何桥上的莫邪介,道:“你此行为了杀我,竟然动用了黄泉之境,倒也算是煞费了一番很大的苦心。”
莫邪介祭出一把泛着暗红流光的绯夜剑,此剑乃是莫邪介的佩剑,名曰莫邪。
莫邪介邪魅而又多情的抚着莫邪剑的剑锋,目光有些迷离,像是想起了一件时间很久远的事情,声音却又那么绝情:“今日,我便用她曾送给我的剑杀了你,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仿佛自己好像还是记忆中那个年少时被人任意辱骂欺凌的落魄少年郎,也只有她,那个总是喜欢一身暗红衣裳的女子,会打跑欺负他的那些人,会告诉他不强大就会被人任意欺负,也是她,将他送到了昆仑山学艺。
——
那么任性恣意的一个女子,偏偏爱上了一个全四海九洲最不该爱的人,为了那个人,放弃了一切,甚至不惜弄的声名狼藉,可最后得到的,却是什么?
记得初见她时,她便是一身红衣,用帕子擦了擦他脏兮兮的脸,道:“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嗯……”
想了想,拿着手里的剑递给他,道:“我现在带在身边的就这把莫邪剑,送给你当见面礼了,既然这剑跟你有缘,那你就以莫邪为姓,介为名好了。”
他问:“你把剑送给了我,那你呢?”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我赤手空拳也能把欺负你的那些小坏蛋打跑,因为我可是叱咤南海的小霸王流芳啊!”
——
莫邪介回过神,身上魔戾之气狂起,眸子寒冷入骨的径直盯向无涯:“无涯,祭出你的流觞剑,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们天族欠我的,我要一一的讨回来!”
暗夜中白色流光一闪,流觞剑便出现在了无涯手中,只听无涯悠悠的道:“我向来不怎么会拒绝别人的约战,有架不打,简直不是我的作风。”
“……”站在一旁看戏的小蛮听得无涯这句话,忍得眉角直抽,这人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
夜色四合,星子聚聚散散,时暗时亮。
一黑一白,流觞剑与莫邪剑一经交锋,胜败便已成定局。
无涯虽占了上风,但每招每式中尚留生机,当无涯手中的流觞剑架在了莫邪介的脖子上时,无涯道:“你输了,看来这些年你的剑法荒废了不少,我们以前好歹也能打个平手。”
莫邪介眸子里闪过一片不甘心的戾气,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掌中腾起黑魔之气就要朝无涯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暗红色流光将桥头前的两只花灯打的拍哒啪嗒直响。
“无涯!”
不过一瞬,那个身影便如白驹过隙般乍现在了无涯身前,莫邪介手中的黑魔之气便打在了突然出现在无涯面前的小蛮身上……
“噗——”
莫邪介心中倏地一紧,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无涯怀里的小蛮,怒不可遏的大叫道:“为什么!”
无涯抱着身受重伤而倒在他怀里陷入昏迷的小蛮,意味深长的看了莫邪介一眼,道:“你伤小蛮之仇,我来日必报。”说着,白色流光一闪,奔逸绝尘而去。
莫邪介看着无涯消失的方向,盛怒未息之际,伸开双臂,怒吼道:“魔生万物,卫国永寂,祭!”
此咒一出,瞬间加强了笼罩在云中城上空黄泉之境的结界。
云中城的上空很快了便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之感。
逃吧,任你怎的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传说中有种叫彼岸桃夭的花,长在白骨黄泉。
听说那个地方以前生长着一大片枝繁叶茂的十里桃林,因千年前的一场天劫,十里迢迢桃花,被天火烧的只剩下了一大片枯叶林。
后来,九黎的人们都习惯叫这片枯叶林为:白骨哭。
这片桃林因怨气太重,平时还好,一到桃花盛开的春天时,过路的商队和行人总是能听到风从枯叶林中吹来的呜呜咽咽的哭声。
那些商队和行人就像被蛊惑一般,走进了枯叶林中,全都无一生还,因而得名:白骨黄泉。
白骨黄泉的彼岸桃夭有这样一个花语——绝望而又无尽的爱情。
彼岸桃夭也因此流传着:“花生无叶,叶生无花,生生相错”的诅咒,见过它们的恋人,无一都以惨烈而终。
一片仙雾缥缈的葱绿竹林内,落座着一座竹屋。
小蛮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无涯幻出的竹屋里,小蛮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下了榻,走到放了一面幻水镜的妆台前停下脚步。
小蛮看着水镜里的自己,抬手抚了抚额上的彼岸花胎记,这是自己原本的模样。
无涯端着手里的药碗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无涯轻轻一笑,道:“醒了,来,喝药。”
小蛮回过身,抬手接过无涯手中的药碗,出于自小对野兽的警觉,将药碗凑到鼻端闻了闻,心中立时明白了过来,盯着无涯,问道:“为什么有血的味道?”
无涯好似漫不经意的一笑,将另一只手掩进了袖中,无奈的笑摇摇头,叹道:“为师太了解莫邪介的为人,依他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小蛮你所受的这一掌里怕是下了不少苦心。”
小蛮在妆台前坐下来,抿了几口药,好似若有所思。
无涯拿起放在妆台上一把镂刻着一朵临寒傲雪的红梅玉梳,轻轻地给小蛮梳顺青丝,边道:“彼岸花与梨花虽美,但终太过柔弱,我觉得,梅花反而更衬你。”
小蛮轻轻侧过身,抬头看着无涯,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无涯无奈笑道:“小丫头你的为什么可真多。”这样笑解释说:“不仅因为你奋不顾身的挡在了我面前,为我受伤,更因为你是我的徒弟,我对你好,于情于理,不是吗?”
因为千万年前的一个执念,一个遗憾。
很多年前,我曾失去了你,这一世,我只想护你一世长安。
小蛮淡淡问:“这是哪?我们还在云中吗?”
无涯笑说:“是,我们还在云中,与其说我们在云中,不如说,我们被彼岸黄泉之境困在了一千多年前的云中城,更为准确。”
小蛮喃喃道:“回到一千多年前的云中城了吗?”
无涯轻轻一笑,道:“小蛮,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如果强行出彼岸黄泉之境,定会被反噬,不如趁着养伤的这几日,我们去看看一千多年以前的云中城,和一个关于彼岸桃夭的故事,可好?”
——
师徒俩人隐了身形,漫不经心的走在黄泉之境内,云中城的大街上。
满城灯火繁华依旧、人山人海依旧,蓦然回首阑珊处,已是千年身。
红衣绿影,熙熙攘攘,突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身着桃夭色衣衫、戴着桃夭面具的少女。
“让让!不好意思啊,麻烦让让!”
那少女从隐了身形的小蛮和无涯面前跑过,不时回头望一眼,神色颇有些匆匆的模样,这幅情景俨然和小蛮那夜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随即,又有一个身着道袍、背着一把剑,手里拿了个星盘,面上也戴了一副面具的年轻男子如一阵疾风一般的从他们面前跑过。
那年轻男子飞快追上那少女,上前一把拽住了那少女的手,那少女回过身来,年轻男子抬手揭下了少女脸上的桃夭面具,蓦然看到少女的模样,有些一怔。
只见这少女的模样长得很是俏丽,尤其是那双骨碌碌直转的水灵大眼睛,满是古灵精怪。
桃夭衣衫的少女笑盈盈的问:“小道长,你一直看着我,我可好看?”
这少女这话问的很是刁钻,一来,这年轻男子乃是修道之人,如果说好看,眼前这情形,难免会被人轻鄙了去,让人觉得轻浮和心术不正,二来,如果说不好看,自然会打击到面前这处世未深的少女。
所以说,这是个死循环的无解题,说好看不是,说不好看也不是。
年轻男子自然答不上来,人群中传来几声奚笑,看完热闹,又顾自走开了。
少女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噘嘴道:“喂,你到底还要握着我的手多久?”
年轻男子连忙松开了手,抬手揭开脸上的面具,握着手里面具向那桃夭衣衫的少女抱拳行礼道:“在下失礼,实在抱歉,姑娘勿怪,不不不,在下此话有些欠礼之处,还请姑娘莫放在心上。”
身着桃夭衣衫的少女双手叉着腰,睁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质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快说!有什么企图?”
这次,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反应过来了,面前这小女子就是故意刁难他的,他有理有据的这样反问道:“那姑娘为何看到在下就又跑又躲?”
桃夭衣衫的少女被这句话有些为难到了,眸子左转转右转转,显然一副心虚模样。
面上却仍要死撑着,嘴硬道:“我、你……你背着那么大一把剑,穿着一身道士服,看我的眼神简直就像要把我给吞了,这是出于天性,我、我看着害怕,不行么?”
隐了身形站在人群中的小蛮淡淡看了眼那个一身道袍的男子,看着无涯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你认识他?”
无涯颔了颔首,说:“蜀山掌门,上仙徐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