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Chapter 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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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程签摆好造型又等了会儿，江知妍总算走过了拐角，顺理成章地发现了他站这儿偷听。
“你……”
程签晃晃手机：“我出来结账。”
江知妍唇瓣翕动，心里那团乱麻缠得更紧，程签已经越过她去了前台。
三人两辆车，跨越半个市区一齐齐回家，路上堵堵停停，消磨着人一天的最后那点耐心。
江知妍车窗膜色浅，江行简开在后边，差不多能看清前车两人的背影。
妹妹一路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副驾上的那位小动作却贼多，一会儿摸摸妹妹脑袋，一会儿又探身回后座拿东西，好像是拆了瓶水，先给江知妍喝了两口，剩下半瓶自己仰着头一口闷了，头几乎一路都是斜向驾驶位的。
——从哪儿来的这么一活宝？
江行简看笑了，拍了张照，给群里翘首以盼的爸爸妈妈发过去了。江爸江妈等了一天，等来了闺女的车牌号，还有一个车屁股。
亲哥在后边连看带猜，江知妍车里的气氛却并不好。车开了一路，她和程签并无交流，她又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里，开着车的只是个魂儿。绿灯亮起，她也没动。
程签一只手扣在她脑袋上，呼啦啦揉了揉。
“绿灯了。”
江知妍如梦初醒，跟着车流往前走。
程签又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捏起嗓子，抑扬顿挫地念：“树洞啊树洞~~你可以保守秘密吗？”
又把声音压低沉：“是啊是啊，我可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呢？”假装是树在说话。
江知妍破功，笑出了声，在他的插科打诨里败下阵来。
一张口，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讲，没头没尾地说起来。
“师娘想见我。”
“我十月中旬的时候回过一回B市，你应该记得，就是请事假那两天。那是我老师的三周年忌日……是一位带了我六年的老师。在那之前半个月，学校那边也联系了我，想让我接手恭老师生前的两个课题，说是老师家属的意愿。”
“那时课题已经撤项了，撤项，就是这个课题在规定年限内没做完，要作废，再追回已拨付的经费。”
“当初老师手里逾期未结项的课题有三个，等级最高的是一个国家级攻关计划的子课题，是学校招标来的。因为老师走得突然，这个课题在同年就转到了别的教授名下。”
“另外的两个课题，一个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的，另一个上报了青科计划，是想锻炼我们学生的，含金量都高，走到撤项的地步，算是很大的遗憾。但因为是老师生前的个人立项，校方没有把课题转送他人的权力，所以听从家属的意愿，把课题转给了我。将来如果重新立项，学校挂个名，如果不再做了，那就算了。”
“十月那次，回学校领档案，师娘没有见我。老师去世的时候，我们……发生了点口角，闹得不太愉快。”
两方心照不宣，一先一后去学校签的手续，没有面谈，江知妍从研究院领走了两个加密过的U盘，几份授权文件，就是全部了。
个中滋味，实在难言。
仿佛一个人，一生事业，到了，就只在这么两块小小的金属壳里。
“今天是老师的女儿打电话给我，说找到了老师当年留下的一些研究数据，我想去拿回来。”
她沉默了会儿，有些更难堪的事情隐去没说。
课题数据都有时效性，几年前的数据，拿回来，也是没有用的几箱子废纸。就算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对她，也是没有用的，一院的设备条件没法支持这种等级的科研，资金和人力更差得远。
除了留点念想，也没别的用了。想想和师娘要出国了，带不走，总不能扔掉。
程签今儿晚上那个电话什么都没偷听到，靠着云遮雾绕地唬人，诈出来这么多消息，紧张得不行，根本不敢说话，装腔作势“嗯”了声。
江知妍更沉默了。
好半天，程签才摸准一个绝不出错的回答，刚要张嘴。
江知妍说：“不要问。”
“什么都别问。”她声音轻飘，轻得一句话续不上下一句，似每句话之间都要停一会儿，攒攒力气：“我不想讲。”
程签“嗯哼”一声，嗯哼完觉得这声太冷漠，又换了个尾音上扬的调调，“嗯哼”了声。
副驾台上的两个婚礼娃娃还在，程签挨个拍了一下娃娃脑袋，看着它们左摇右晃点起头来。
他心情有点愉悦，他是最清楚江知妍口风有多严的，放革命战争年代，她要是被俘虏了，那妥妥得是个烈士。今天能跟他讲这些，已经是天大的进步。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我也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
江知妍不信：“你有什么秘密？”
“我有18cm。”
程签认真看着她。
*
隔天江知妍跟哥哥回爷爷奶奶家，一进门就觉得冷清。
屋子大，采光就一般，老人家听见开门声，趿拉着拖鞋从厨房出来，一看见他俩就笑，笑得太急，还呛咳了两声。
“怎么没说一声就回来啦？什么都没准备，想吃什么呀？爷爷下楼给你们买。”
大中午的，爷爷在熬粥，备好的几样菜放在沥水盆里，也全是清淡的。
江知妍问：“奶奶呢？”
“在楼下诊所输液。”
江知妍和哥哥愣了愣，下楼去找人了。
奶奶扁桃体发炎了，炎症挺严重，打着小手电能清楚看到扁桃体充血，喝粥吞咽都会疼，在社区医院里输着液。
江知妍和他们住得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老两口却也闷着不说，看孙子孙女生闷气了，还反过来劝他俩。
“你们忙嘛。”
“小毛病，要不是你爷爷非让我输液，我自己喝两天消炎药就能好了。”
一家人口味都清淡，菜素一点也无碍。江奶奶自个儿过意不去，打电话给楼下餐馆点了俩荤菜。
从家里出来，天都大黑了。江行简多留了半日，只能开夜车去济宁。
送江知妍回家的路上，他感慨：“每回回来见他们一眼，就觉得他们老了一点。”
“嗯，腰也没以前直了。”江知妍说：“刚才我看见茶几底下放着针灸针，一问，爷爷说前两天做单杠时拉着胳膊了，自己扎几针。”
“单杠？”江行简啼笑皆非：“不服老，还死犟。”
家里雇过半年阿姨，结果老两口每天比阿姨起得都早，五点半就起来了，给阿姨做好饭，老两口才出门散步去，散完步提着菜回来，准备中午饭。阿姨不小心扭着了脚腕，江奶奶给她调了跌打损伤膏，每天给她抹药，让她歇着，也分不清是谁伺候谁。阿姨呆得压力太大，自己请辞了。
江爷爷江奶奶是老人里难有的康健，头发只发根儿带了白，一口牙齿都没脱，中医养生保健确实大有裨益。他俩八十岁的人了，夏天时还敢报名市里的爬山拉练赛，比一群年轻人腿脚都利索。
可时光无情，再好的身体，也会一天一天地老下去。
江知妍不放心：“不然，我搬回来住吧。”
江行简拍拍她手臂：“我和爸妈想办法，家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不要总把事情担在自己身上。你还年轻，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养老的压力还没轮到你呢。”
他说了也没用，江知妍嘴上答应了，回家后收拾了两身衣服，打算去陪爷爷奶奶住三五天。
晚上电话里说起这事时，程签脸上挎了半拉：“三五天？！从早到晚都不回来啊？”
江知妍听得发笑：“也快到元旦了，正好给他们做个大扫除。”
程签：“我干啊我干，你等我买一套大扫除神器，什么刮窗户的擦墙砖的扫旮旯死角的，我知道哪儿卖。咱干一点算一点，做得累就找家政，你别自己哼哧哼哧自己扫全屋，知道不？”
江知妍：“好。”
程签是个修仙狗，白天混混沌沌，一到晚上反应速度惊人。
“你怎么会主动通知我？按你作风不得是——‘我左等右等等不着，含着泡眼泪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你再轻描淡写告诉我你搬回去住几天’么？哎，好不习惯啊。这么点子事儿值得你半夜十点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想我了，不好意思讲，找这么个托词？”
江知妍：“……你过我这儿来一趟，我把你指纹录进去。我马上就要走了，但屋里两只老鼠没人照顾，你帮我喂几天。”
程签没吭声。
江知妍又拿不准了：“方便么？不方便的话，我每天晚上下了班，赶回家一趟也可以。”
程签：“方便方便，在穿裤子了。”
江知妍想象不到他在家是什么造型。
程签很快过来了，没往常精致，睡衣睡裤外边，裹了件薄款长羽绒。
她指纹锁是多种解锁方式的，指纹、密码、APP都行，密码也分初始密码和临时密码，临时密码半小时一换，每次都不重样。偶尔医院同事来聚个餐，江知妍给他们的都是临时密码。
程签以前也是这个待遇。
今儿用APP录指纹的时候，他顺嘴问了句：“初始密码是什么？”
江知妍心里交战了五秒钟，坦白了：“930728。”
程签：“哟呵，笔记本锁屏你用生日，手机锁屏你用生日，大门锁你还用生日，这能防盗么？你别工资卡支付宝银行卡密码全用的这个吧？真给贼省心，你还设什么密码啊？但凡是个贼，十分钟就能把你所有家底连锅端了。”
江知妍无言以对，无力摆手：“快回你家吧，我走了。”
程签飘在她身后下楼，看着她把简单几样行李放上车，幽幽道：“你都没有含情脉脉地回头看我两眼。”
江知妍回头，吧嗒吧嗒眨了两下眼睛：“我看了。”
这算个屁的含情脉脉。程签笑起来，抓住她的手，黏黏腻腻握在自己手心里。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一大截，就差搂一块了。
本想学着偶像剧里的温情桥段演一演，比如两人深情对望一会儿，含情脉脉说“你走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记得想我”，奈何程签嘴闲不住，张嘴就是一串话。
“那你要好好吃饭。”
“别累着自己。”
“咱不做大扫除了，直接请家政吧，我也懒，大扫除好累的……”
“要是老人家不乐意请家政，非要自个儿大扫除，你还是叫我吧，我在爷爷奶奶面前表现表现。”
“有事你就打我电话，24小时不关机。”
“你多喝热水，多吃点肉，别天天喝粥，年轻人的肠胃得好好磨练，不然老了你还能吃涮锅么，一吃就窜稀。”
江知妍默默把他手从自己手背上扒拉下去：“回家睡觉去，你别贫了。我走了，再不走小区东门要关了。”
程签目送她开着车扬长而去，车尾气的那么一丁点废热，也很快消散在了十二月的冷风里。
啊，人间真的好冷。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Chapter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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