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Chapter 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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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家庭电话打了十多分钟，因为是隔了房的，情分不近，平时也无来往，说到无话可说时，江行简一张脸已经笑僵了。
他挂了电话，调整了调整表情，桌上的菜已经被程签清盘了，他又加了俩热菜，服务员还没送上来。
看着瘦，饭量倒是大。江行简心想：能吃是福。
程签清盘的功夫也没闲着，跟江知妍俩人捧着手机，下了好几个市场占有率高的自诊APP，脑袋凑一块研究。
和程签认识久了，江知妍发现他一个学金融的，之所以能从事医药行业，并不是滥竽充数。程签对疾病和医理一窍不通，但对各种行业资讯都知之甚详，上到政策风口、国际新闻，下到国内TOP30医疗医药医械企业的内外消息，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投资客的商业思维寻常人比不上，眼下对比着几个APP，程签很快也有了结论。
“像这种下载量破亿的APP，用户规模已经到了天花板，后期的获客成本太高。你看这几家走的都是名医团队入驻的路，KOL垂类账户几千个，这全是砸钱请来的，但后续变现通道还没打开，也就只有大资本能扛得住，小资本门儿都摸不着。”
“但轻问诊这行每年的财报是真的难看，像平安，连着几年纯利就没见过正的；再比如春风医生，我记得是它家今年9月拿到了E轮投资，一家保险、两家公募合投了几千万，就这么几千万，买了股评和热搜吹了两天。”
“现在的问题是政府和大三甲不买账，都在观望，线上问诊买药连不上医保，用户付费转化率就低，只能赔本赚口碑。签进来的名医也不是专门来行善积德的，人家是来打造个体品牌的，只把APP当一个线上预约挂号、医患沟通的小程序。但资本野心太大，苦苦运营了几年，谁甘心当个小程序？都想抢互联网+的赛道，想坐上城市医联体的车，中间需要打通的关节太多，一两年内成不了气候的。”
江知妍：“……”
他讲得特认真，江知妍极努力去听，知识储备也跟不上，木着脸，嗯了两声。
程签自己捋顺了，神思收拢，才注意到她没听懂。撂下手机，戳了戳她的脸，“没听懂啊？”
江知妍：“没。”
程签喜滋滋：“你喊我一声‘程老师’，我从头给你讲。”
江知妍无奈地瞥了他个白眼，手撑额头不说话。
察觉包间里没声儿了，程签才发现大舅哥视频电话打完了，正坐对面看着他俩，表情那叫一个玩味。
程老师头皮发麻，一秒退化成程弟弟：“哥打完电话了？”
江行简收了笑：“打完了。”又转向江知妍：“大爷爷千叮万嘱，让咱们发动身边朋友，都帮忙推广一下APP，回家让爷爷奶奶也用用看，让他二老给提提意见。”
他惆怅道：“几个老太爷不知道怎么想的。APP开发只是第一步，后续运营推广更费工夫，现在软件商店的推荐位都得排着队买，几个平台推广一天就得十来万，半个月能砸一套房。刚才大爷爷跟我说他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另俩爷爷也纷纷说是，我也不知道是玩笑话还是真的，看大伯脸色不好看，我没敢问。”
老人家不拿身后事开玩笑，说了，应该就是真的。
他们理解不了几个老人家对一个APP的热情，他们对互联网抱有奇怪的信心，认定连上网，仁济堂的名声就能走出去了，这个从头到脚处处沉疴的家族企业就能起死回生了。
家里儿女劝不住，江行简这么个隔了房的孙辈更没资格说话，说什么都是泼冷水，只能打哈哈。
“我觉得吧，也没你们想得那么差。”程签斟酌着用词插话：“软件评分4.8呢，商店不能下，但能看到评分。今年4月上线的，下载数四万多，评论三千多条，差评几十条，全是说APP设计不人性化的，什么什么功能找不着。”
江行简哭笑不得：“去看病的都是老大爷老太太，手机都玩不通，哪里会打分？应该是送鸡蛋送着小礼物，让店员手把手地教他们打分的。”
程签不以为然：“打分蹭礼品，和认认真真写评论是两回事，上边灌水评很少，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评论，我给你们念念。”
他字正腔圆地念起来：“这软件特别好，测出来跟大夫讲得一样，大夫也是要我吃那俩种药。”
“我家姑娘气血虚，一到生理期总要出点问题，西医看了一圈没结果，这几年一直是江朔望大夫给调理的，喝一回药两年不犯。今年孩子去外边上大学了，没办法，试试视频问诊吧。老大夫线上给开了药，磨成粉寄过去，开水一冲就能喝。”
“母亲生我时没做好月子，留下了病根，每天秋冬都疼得无法行走，都得喝几副中药调养，才能安稳过冬。她在仁济堂看病快二十年了，这两年母亲腿脚渐渐不便利了，大夫知道后抽空上门来看病，非常感谢。以后有了视频问诊，就更方便了。”
江知妍和江行简渐渐听进去了。
程签问：“这软件做了多久？请了编程做的？”
这个江行简知道些，他每回回老家都听几耳朵。
“开发了两年了，本家好多小孩不爱学医，学计算机学编程的不少，寒暑假一回家，就被发配到老宅加班去。几个爷爷脾气倔，非要做出个样子来。”
程签笑着点评：“瑕不掩瑜，应该还是有市场的。”
他借着这个话，跟大舅哥亲密地坐到了一块去，分别从内容和运营的角度讨论软件存在的问题，又聊起了推广下沉。
江知妍听不懂，也不插话，有点犯困，拿起手机找今日新闻联播看。
她手机嗡地震动一声，一条信息弹到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妍妍姐，你近来好吗？】
归属地B市，号码末尾数字是555。
江知妍愣愣看了会儿，手指有点发僵，调出键盘回：【你是？】
对方大概是在抱着手机等她的信息，很快回复：【妍妍姐，我是想想。】
江知妍心直沉沉地坠下去。对面的程签和哥哥还相谈甚欢，可这一瞬间，他俩的谈笑声都变得渺远了。
确认了是她，紧跟着，微信也弹出了好友申请。江知妍被动接受，对面很快发来一个语音条，5秒长，很快又是一条。
江知妍想点语音转文字，可心慌意乱，手也颤，长按的时间太短，成了点击，语音条自动播放起来。
“妍妍姐方便接电话吗？我们电话里说好不好？”
“妈妈……也在我旁边。”
江知妍手一颤，手机掉在桌面上，打翻了半杯饮料，毛衣也遭了秧，不可谓不狼狈。
程签几乎是一瞬间就嗅到了不寻常，和江行简齐齐停住话，视线落到她手机上。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抱歉，我接个电话。”她站起来，扯了几张纸，在毛衣上胡乱擦了两下，几乎是慌乱地出了包间门。
江行简目光幽邃，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块水果，等了半分钟，放下餐巾站起来：“小程你坐会儿，我去下洗手间。”
出了门径直右拐，江行简停在走廊转角前，听着妹妹打电话。
不过半分钟，他肩膀被轻轻撞了下，右肩上探过来一个脑袋。
程签个儿高，脑袋飘在他肩膀上，脖子伸得长长的，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江行简无声瞪他：非礼勿听。
程签假笑：彼此彼此。
走廊里并不安静，隔壁包间似在聚餐，嘈闹声很大，江知妍掩着一侧耳朵，才能听清电话。
对面的小姑娘絮絮叨叨，从自己的近况讲起来。
“妍妍姐，我大学要毕业了，打算出国进修几年，过完年后就要去英国了，妈妈陪我一起去。旧家这边要通地铁了，拆迁规划圈到了我们，老屋也留不住了，我怕我走了，妈妈一个人太冷清，所以带她一起去留学。”
“哪所学校？”江知妍问她。
小姑娘甜滋滋笑了声：“拿到了剑桥的offer。我实习经历差了一点，万幸GPA好看，导师还帮忙写了科研推荐信。主攻微生物致病学，以后我就要和显微镜相依为命啦。”
江知妍没有关注过，却大约清楚剑桥医科的含金量有多高。百强名校梯队之首，医科尤其强势，未辱没名校荣光。
可真快啊，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八|九年就过去了。
当年那个偏科严重、学校小考前都哭得稀里哗啦、每回都要她帮忙划复习重点的小丫头，也成了学霸了。
学了微生物，依旧从了医，走了和老师殊途同归的路。
“真好。”
恭想想沉默了会儿：“妍妍姐，你这两年还好么？”
江知妍想说“我很好”，张口的瞬间有所迟疑，改成了“我一切都好”。
“那你还回来B市吗？”
江知妍最怕她问这个，“可能不会了，我在家乡这边习惯了。”
恭想想听出她不想说，懂事地刹了车。
电话那边没了声。江知妍隐约听到想想喊了一声“妈妈”，后边蒙着雾似的听不清，想想应该是堵上了收音孔。
江知妍心提起来。
师娘……要和她说话么……
可她没等到。
电话里寂静片刻后，依旧是恭想想在说。
“妍妍姐，妈妈想见你一面，这半年她一直想见你，但过去那些师兄师姐的联系方式都渐渐断了，我找了很久，才从H大拿到你的通讯地址，又联系到你现在的医院，最后跟医院问到了电话，这才找到你……我也很想你了。”
说着说着带了哭腔。
“我们整理了爸爸的遗物，找到了好多爸爸没做完的研究资料，装了好几个大箱子。我想捐给H大，又不知道该怎么联系爸爸的那些教授朋友，学校的事务办说时间太久了，这些数据都没有用了，让家属自行处理。我和妈妈舍不得扔，也带不走……”
江知妍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没敢眨眼睛。
“我去拿。”她听到自己说。
恭想想的哭腔收放自如，满足道：“好，那我等你来。我和妈妈预计三月初出发，我把新家地址发给你。”
两人道别，挂了电话。
江知妍指尖在那串数字上碰了碰，点进新建联系人，又退出来，最后到底是存起来了，没备注名字，只插入了一朵小花。
其实今晚收到第一条短信的时候，她就大约猜到这是谁的号码了。
恭老师有一点迷信，他和师娘，还有想想，全家人的手机号末尾数字都是555，福福福，吉利，念来也顺口。
她站在走廊里发呆。
从头到尾说了没几句话，她声量又一如往常，还不如隔壁包间的笑闹声大。拐角这头的江行简和程签没听清几句，这偷听实在是亏。
程签听了个寂寞，江行简算是半个知情人，依稀猜到了是谁打来的电话，心里沉重起来，提醒程签：“回去吧。”
程签又探着脑袋往外瞅了瞅：“好像哭了……”
江行简：“没有，妍妍在发呆，她从小到大几乎不哭的。”
程签睨他一眼：“你不懂，你是哥哥，当你面儿哭那不合适；我不一样。”
说完含羞一笑，留给了大舅哥充分的想象空间。
江行简：“……回吧，再不回要被发现了。”
“我不回。”程签弯起眼睛：“纯爷们，偷听就要堂堂正正地认。”
江行简让他噎得不轻。
小情侣偷听个电话是情趣，江行简爷们不起来，轻手轻脚缩回包间了。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Chapter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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