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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祠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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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认得他?”
钱途皱着眉问明瑞。
明瑞愣愣地点点头:“嗯,这是村里的梁子哥,大名明梁,他娘敏婶子和我娘是一个村的,又同嫁去了明阳村,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说完,转头问明梁:“梁子哥,有啥急事让你大老远的顶雨过来?”
明梁收回手,苦着脸道:“到底啥事儿我也不太清楚,是我娘叫我来的,好像跟你家的房子和田地有关。”
明瑞爹娘去世不久,他就被接到了南山村,但是他爹娘在时,在明阳村却也有地有房,在明瑞成年后,理应由他继承,明瑞原打算等过了秋就回村一趟,一听跟此有关,当即就急了,抬腿就要跟着明梁走。
“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儿去。”钱途适时出言拦下明瑞,也不多说甚么,转身又回了屋。
“这人是你啥人,对你挺不错的,长也好。”明梁看着钱途的背影赞叹,明瑞听了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只低声回了句:“是家里的大哥。”便不再说话。
好在钱途回来的很快,手中多了两身蓑衣并两顶斗笠,到了近前将其中一套递给明瑞,自己穿上另一身。
明瑞傻傻地接过去穿上,回过神来后有些窘迫地道:“那个,不麻烦你,我自个儿去就行。”
钱途一笑,回了句:“不麻烦。”拉着人上了明梁赶来的牛车,明梁坐在车辕处,等他们坐好,一扬鞭子,牛车在蒙蒙细雨中出了钱家沟,往明阳村行去。
钱家沟通往明阳村的路,比之去南山村难走几十倍。去南山村好歹能走一段平坦些的大路,去往明阳村的却都是山路,加上又是雨天,雨水混着地上的黄土,化成泥浆,深深浅浅地,牛车行在上面甚是颠簸。
钱途两手使劲把这牛车两边的护栏,尽量伸长腿挡在明瑞的身后,以防他出溜下去。明瑞透过雨丝看了几眼钱途,复又低下头去。
好在这条路并不太长,晃晃悠悠了半个来时辰,转过一道山坳,眼前豁然开朗,成片成片的农田铺陈开,颇为壮观,钱途眯着眼往远处看去,就看到了掩在烟雨与浓翠之中的明阳村。
“到了。”进了明阳村的地界,路总算平坦宽敞了不少,明梁连甩了几鞭,牛车加快速度径直向名氏祠堂而去——明阳村是个不大,大约二十几户人家,与钱家沟各姓混杂不同的是,明阳村几乎人人姓明,是以村里专门建了明氏祠堂。
说是祠堂,其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
路上明梁已将缘由告诉了明瑞。不过他知道也不多。只道今日一早,明瑞的舅妈高氏来了明阳村,被明梁的娘敏婶子知道了。明梁的娘敏婶子同明瑞的娘情同姐妹,两家住的又近,一向交好。双亲去世后,明瑞得了明梁家不少照顾。虽说后来明瑞被舅舅李立接走,除了清明祭扫就没怎么回来过,敏婶子却一直惦着他。听说高氏来了,原本是想过去问问明瑞的情况,谁知却看到高氏同明氏一族的族长在祠堂门口起了冲突,并在他们口中得知明瑞竟出了门子去了钱家沟,当时就气得够呛,又听高氏说此来似是为着明瑞爹娘留下的田地房屋而来,哪里还坐到住,这才急忙忙差自家儿子去钱家沟接明瑞回来。
明瑞听完没说话,只交握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过随着祠堂愈来愈近,钱途敏锐地感觉到明瑞身上的气息起了变化——就似一潭死水上落下了一颗石子,搅动了水底积蓄已久的暗流,暗流快速积聚翻滚,只需一点点的刺激就会喷薄而出——钱途下意识地看向明瑞,就见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绷的紧紧的脸上,双唇紧抿,被斗笠半遮的双眼中跳动着锋利的光芒……
天上飘着雨,祠堂门前站了不少人,明瑞远远看见人,就同明梁道:“梁子哥,你别往前了,我们就在这儿下吧。”明阳村一向排外,要在祠堂商议的事儿怕不是小事儿,又同他家有关,明梁明显是背着人找来的他,他不想因此连累了明梁一家。
明梁浑不在意:“没事儿,我送你们过去。”说话间,牛车已走到了祠堂近前。
“这是谁啊?”
“诶,这不是明理家的瑞哥儿么?我清明那天还看见他了,刚明族长不说他出门子了么,怎的赶这会儿回来了?”
“你没看到是明梁接来的么?!哼,明阳村就没出过出门子的哥儿,他还有脸回来,怕不也是为了他爹娘的那点儿东西……”
看见牛车来,围在四周的村民纷纷避让的同时,眼睛不住往车上瞄,偶尔还能听到几句私语之声,车上三人都没心思理会,等车穿过人群,停在大门口。
明梁道:“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了。”
钱途跟他道了谢,搀着明瑞下了车,抬头打量了两眼一人多高的门楼,跟在明瑞身后进了大门。
大门里是一道不长的甬道直直通向祠堂大厅,从大门一进来,就可见祠堂的大厅内,或站或坐,同样挤了不少人。
走近了就听一苍老的声音道:“李立家的,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初让你们把人接走,是因着你们说会好生照看阿木,将来给他娶媳妇生孩子顶门立户,我才答应留下了房子和地,事到如今,是你们毁诺让阿木出了门子,族里有族里的规矩,出门子的哥儿同嫁人的女子一般待遇,这房子和地自是要收归族里,由族里处置……”
“族里有族里的规矩是不假,可法理还不外人情呢,我们当家的当年为啥接的阿木,明族长该是比我要更清楚。明族长那时是怎么跟我们当家的说的?明族长说,明氏一族对不起阿木,来日自会给阿木一个交待!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族长说的交待在哪儿呢?我们当家的是阿木的亲娘舅不假,可明氏一族却也是他的血亲。你明氏一族不是常说最是护着族里人么?我还要问问,阿木在我家养了这么多年,你们这些血亲可去看过一眼半眼?可说过一句半句把人接回来养的话?!要不是你们明氏一族这般无情,阿木又怎么会执意出门子?!如今看阿木出了门子,你们眼红起了这房子和地,方又想起阿木也是明阳村的人,你们拍一拍良心,这些东西你们拿的起么?!”
坐在明氏的祠堂内,李立家的一反当日在钱途一家三口面前的随和客气,咄咄逼人。
“你……咳咳……”那苍老声音的人一字出口,就大声的咳嗽起来。随即便有其他声音响起:
“李立家的,撒泼也要找地方,你也不看看你在谁的地盘上!”
“这里可是明阳村,要耍赖滚回你们南山村去耍去!”
“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早揍你了,你他娘的说话客气点儿!”
这些都是相对文明些的,再夹杂其间的不文明的污言秽语,好不热闹。
钱途和明瑞就在这种情形下走进了大厅。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就是明族长撕心裂肺的咳嗽都断了弦,一屋二三十人都直愣愣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
“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是谁?”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屋子东面乌压压一排人中的一个,他一说话,其他人也都醒悟过来,眼中霎时染上不善。
屋子西面只坐了一个人,正是明瑞的舅母高氏。
高氏看见明瑞,先是一惊,随即眼珠一转,站起身来,未说话眼眶先红了:“阿木,你来了,来的正好,你快看看你这些族人要霸占你的田地和房子了……”
坐在主位上的明族长眉头皱了起来:“李立家的,你胡说啥?!他家的田地本来就是我们明阳村的,我们只是收回处置,可不是霸占……”
“阿木家的田地和房子都是他爹娘一手置办的,啥时候成了明阳村的了?”高氏冷笑,“张口闭口拿族规说事,要随意处置人家的房子和田地,还说不是霸占,亏你说的出口!”
“你!咳咳……”明族长这下更气了,咳得比适才还要厉害。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中年男子赶紧上前给他又锤又抹地顺气,其他人则对着高氏怒目而视。
奈何高氏毫不理会,拉着明瑞的手露出慈爱的模样:“让我看看可瘦了?不错,没瘦还胖了些,可见钱家人当真是不错的。”
明瑞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淡淡地叫了声:“舅妈。”便即转身去冲着明族长弯腰行礼,道:“五太爷好!”
他礼数做的周到,明族长却很是不屑,摆手让身后的人停手,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出了门子,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谁让你进的祠堂,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