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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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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钱壮有点儿卡壳儿,不论因着甚么,当初的确是他先跟宋舒说的不一起顽儿的话,是以他“我”了半响儿,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宋舒瞧着他憋屈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怨气。小的时候因着在家中受宠,他脾气养的不好,时常发些脾气,村里的孩子要么不爱和他顽儿,要么就欺负他,只有钱壮不但陪他顽儿,还在他受欺负的时候护着他,逗他笑。他曾傻傻地以为这些永远都在,可又有甚么是永远的呢……
脑袋里转着这些,宋舒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要是我想嫁给你,你愿意要我么?”
“我……你……你说啥?!”正绞尽脑汁、满头大汗地想说辞的钱壮有些傻眼。
宋舒被他这幅模样取悦了,脸上多了几分生气:“我说要是我愿意嫁给你,你愿意要我么?”说完直直地盯着钱壮。他的眼睛并不算大,瞳仁却大且黑亮亮的,又被泪水浸的水水的,似是会说话一般。钱壮这会儿在宋舒不容他逃避的逼视下,古铜色的脸庞硬生生憋成了红色,一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宋舒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神情却渐渐暗淡下来,眼皮一垂遮住内里情绪,不无失望地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也是,我这样的人谁会愿意要呢……”
“不……不是……”钱壮一惊,看着宋舒的神情又恢复了疏离冷漠,不知怎的有点儿慌,又有点儿乱,来不及多想,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我不愿意,我……我……”
“算了,”宋舒把头枕在抱起的手臂上,恹恹地道:“你娘都说了,你喜欢女子,是要娶女子的,你不用为了哄我开心胡乱应承,我那话是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我没有胡乱应承,我……我……”钱壮急的捏了捏手指,他为人憨直,却是个极认真的人,认准了说出了的话就不能反悔,他知道“愿意”两个字一旦说出口,就再没又回头路,思量片刻还是开口道:“我之前是吓着了,我没想到你会那样问,我……我不会说话,你……你别生气,我娘那话是她自己想的,我从来没说过。我不在乎今后是娶个女子还是哥儿的,你要是当真愿意同我成亲,我……我也是愿意的,真的,我愿意的,我……我会对你好的……”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
“噗……”宋舒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再抬头时,脸上哪有半点儿悲伤。
钱壮被笑的又是一愣,听宋舒戏谑道:“你怎么恁的老实,也不怕被人骗了去……”又见他眼波一转,蓦地沉下下脸:“是不是谁这么问你,你都会说愿意?”
“当然不是,”钱壮郑重其事地否认:“我可不是恁的随便的人!”
“噗……”宋舒又笑弯了眼角,这次笑的还有站在一边完全被忽略的钱途。
宋舒刚注意力都在钱壮身上,才发现屋里还有旁人在,不由有些窘迫,赶紧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土边不好意思的道:“让你见笑了。”
钱途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这两日村内流言四起,平日里和宋舒关系不错的伙伴大多对他敬而远之,爹娘兄弟又说出那样的话,宋舒可谓看尽了人间冷暖,钱壮和钱途兄弟二人的到来,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张罗着要烧水给俩人喝,只他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实在不济,走路都有些晃,让钱壮拦了下来。
刚刚还谈婚论嫁的两人,过了那股子劲儿又有些尴尬,面对面坐了半晌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让刻意躲出去的钱途十分无语。
不过宋舒到底是个孤身的哥儿,人既没事兄弟二人也不便久留,呆了片刻就告辞离开。
“你当真要同他成亲么?”出了宋家老院的大门,钱壮不急着回家,就随钱途往自家二叔家去。钱途思量片刻,终是没忍住问钱壮。
钱壮憨憨一笑:“他要愿意,我就同他成亲。”
钱途可不如他那般乐观,提醒他:“大妈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我看大妈的意思,是要你娶个女子,依我看,你同宋舒这事儿她不能同意。”
“我娘那里有我呢,我去劝他。”
“大妈可不是那般好说话的人。”
钱壮想想自家亲娘的秉性,知道钱途说的确实没错,不过,他可没想得那样长远,只觉得既然答应了宋舒,自然不会毁诺,便道:“我会想办法的。”
“你能想出啥好办法来。”钱途心里不以为然,不过看钱壮一脸坚定,终是将打击人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其实,在他之前生活的现代,这种事很好解决,生米做熟饭,肚子先揣上再摊牌,做父母再是不愿意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的认下。当然,在这里要出了这种事,怕是吐沫星子先就把人淹死了……
“……我要是在家,指定能护着你,让你受不了委屈……”
“我有爹有娘有大哥,要你干啥?”
“我……多我一个,总比没有强啊……”
两人边说边走,才走到家门口,就听里面传出说话声,钱途侧耳听了听,听出其中一个是二丫,另一个却是个半大小子,声音很是陌生,不由皱了皱眉头。
钱壮越过院墙往里看了看却是一乐:“是齐三家的大小子齐坤。”见钱途神情茫然,想起他病刚好,怕是不认识,叹口气,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给钱途讲起了齐三家的事儿。
说起齐山,祖上也是逃荒到的钱家沟,立足之后延续下来也有几代了。只是一直子嗣不丰,到了齐山这一代就生了齐山这么一个小子。齐山十七岁成的亲,娶得媳妇儿还算争气,第一胎就生了齐坤,不过却因此伤了身子,没两年就过世了。齐山守了一年孝,在齐坤三岁上,又娶了刘家峪的刘氏为妻。这刘氏肚子更争气,先后给齐山生了三个小子一个闺女。
家里孩子一多,齐坤自然就成了最不吃香的那个,背地里没少受刘氏磋磨,偏刘氏又会做人,做事又隐晦,外人只知她对孩子不打不骂不虐待,齐山偶尔打骂两句,她还劝着拦着,更是在齐坤十岁时送他去了县城的成衣铺子里做学徒,说起来无不对她称赞有加,直说是个难得的好继母。
齐坤跟二丫年岁相当,俩人自小顽儿的好,钱壮自是知道些内里的实情。这刘氏表面是对孩子不打不骂不虐待,私底下却对齐坤不理不睬不关心,对外又常说孩子调皮不服管,让她这做后母的为难,自己得了不少好名声,却坏了齐坤的名声。
至于送齐坤去当学徒,给人家当学徒哪里是好当的,起早贪黑干活不说,还要伺候师傅起居生活,不老老实实给人当牛做马几年,一分手艺你都别想学到。何况齐坤所在的裁缝铺老板又是有名的吝啬小气爱占便宜,去做学徒的不少,哪个不是白白做了几年工,却甚么都没学到?!说到底,这不过是刘氏撵齐坤出门的借口,只常人多信眼中所见,耳中所听,至于真相如何,又有几个关心的呢?
“二丫小时候老嚷嚷着要同齐坤成亲,二婶儿不同意,就撒泼打滚哭的可凶了。”说起这个典故,钱壮笑的尖牙不见眼。
钱途却黑了脸,抬手推开院门,大踏步走进了院中。
“大哥,石头哥……”二丫正在晾衣服,听见声响,回头看见钱途和钱壮,笑着打招呼。在她身旁帮忙递衣服的小子也停下手中的活,挠着头叫道:“石头哥,大宝哥。”
“嗯。”钱途冷淡的哼了声,暗自打量眼前的小子—身量还未长成,不过中等个头,红铜肤色,五官周正,目朗眸清,是个机灵孩子。
只不过……要娶他妹妹还差的远呢!
许是钱途带着嫁女儿般郁闷心情射过来的目光太有威力,齐坤呆了一会儿便落荒而逃,钱壮帮着规整了几件家伙什,也告辞离开,钱途的心情方才好了些。
太阳落山时,钱银、李香并明瑞带着三蛋儿、小四小五小六推着两车豆秧回了家,二丫早已做好了饭菜,一家人胡乱吃了几口歇了歇便各自歇下不提。
翌日又是雨天,好在不算大,地里也没有甚么紧要的活计,吃了早饭,钱银出去看看地里的庄稼,李香就带着二丫做针线,钱途坐在一旁照旧教剩下的三蛋儿几个数数,明瑞坐在不远处,手里握着小刀在巴掌大小的木头上认真的刻着,原本是个平常的日子,却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钱途去开的门,门外站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头戴斗笠,身上穿着蓑衣,他身后还停了辆简陋的牛车。
“我……我是明阳村的,我……我来找阿木,他可是住在这一家?”男子看到钱途腼腆的笑了笑,说明了来意。
钱途当初是从南山村接的明瑞,不知道明瑞原本是明阳村的人,听说找明瑞,先偷偷打量了来人两眼,问:“你认得阿木?找他干啥?”
“我……我跟阿木是一个村的,我找他有急事,他见了我就知道我是谁了。”男子被问的一愣,遂抓抓头发,说话的速度极快,看起来的确有些急。
钱途不便再问,说了句:“你等等,我去叫他。”转身进了屋。不久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明瑞。
“梁子哥?”明瑞端详着门口的男子,迟疑地开口。他十岁离家,只在每年清明回村祭扫,村里许多人都不太敢认了。
男子也打量了他几眼,憨笑着点头:“嗯,是我,阿木你长大了,对了,”他忽脸色一变,急急道:“你快跟我走,有急事……”边说边去拽明瑞,不想伸出的手在半路被人拦下,他抬眼去看,正是钱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