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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克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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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御城的人们来说,段克贤绝对是个亲切和善的绝代佳公子。
他对谁都温润有礼,浅浅的酒窝里仿佛洋溢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叫靠近他的人忍不住对他一看再看。
时间久了,人们近朱者赤,不自觉地染上了春风和煦的微笑。
然而,这一切,对莫少闻来说却是不存在的。
这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对同样出身煊赫的莫少闻从来都是横鼻子竖眼睛,没有一次正眼相待。
这不,那人本来笑眯眯地呼朋引伴,时不时与同伴说着些什么,目光一扫,触碰到莫少闻的瞬间就变了颜色。
仿佛气温骤降,仿佛寒冬乍现,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只得随着段克贤一同停下脚步,瞪着罪魁祸首莫少闻,露出困惑的目光。
莫少闻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少爷,自然也是一头雾水的,只是重活一世,他对这个人已经从原来的敬而远之变成了恨之入骨。
要不是这个人,他的挚爱不会惨死,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给他。
要不是这个人,他不会大仇未报就含恨而去。
他恨这个人,恨不得扒皮抽筋,恨不得拆骨饮血。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心中有个小人咆哮着:“去啊,冲上去啊,撕了他,拆了他,剐了他!”
他的指节咯咯作响,眼下的他年仅十五,在修炼上毫无建树,想要报仇,只能肉搏。
他想好了,他只要冲上去,趁段克贤没反应过来时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剩下的,只能尽力而为了。
自己多半会被段克贤的随从打死吧?可是莫少闻顾不得了,一腔热血一股脑儿上涌,占据了理智,叫嚣着,咆哮着,催促他报仇雪恨。
就在他即将迈出这一步的瞬间,小妹忽然握紧了他的手,看着停足不前的他困惑道:“三哥三哥,你怎么了?这么多人都在看你哪。”
猛地回过神来,莫少闻这才发现自己在御城最繁华的商街造成了一次大型拥堵。
御城的商街有好几条,而此处正是修道者云集的闻贤街,街上的店铺十有八|九是出售法器秘籍的,非寻常人可进。
小妹要吃糖炒栗子,需要经过这条街,去往西边的美食街才行。
而此时,他伫立原地与段克贤两两对视的情景似乎成了这些修炼者难得一见的美景。
毕竟,两个绝世美男深情注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
察觉到路人好奇的探索的目光,莫少闻紧了紧小妹的手,垂下双眼,深吸一口气。
理智回归,灵魂深处莫名涌起一股后怕。
他是怎么了,小妹还在,若是他胆敢乱来,岂不是要害了小妹?
自责着,他攥紧小妹的小手,拨开拥挤的人群,默默离去。
在他身后,段克贤又恢复了满面春风的和蔼模样。
有好事者问道:“克贤兄,你跟那位,是否有什么过节?”
否则这当街深情对望是为哪般?好事者不好明说,却相信段克贤绝对听得懂。
青葱年少的段克贤,浑身散发着天然的亲和力,他笑得那么天真无邪,对着困惑的人群摆摆手:“无事,无事,大家该逛街逛街,别被琐事扰了兴致。”
转过身来,段克贤对着身侧的随从低语道:“去,跟着他,别让他乱来。”
随从是个身材中等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色长衫,相貌凡凡的他扔进人群瞬间可以被淹没,难寻踪迹。
闻言,他低头道一声是,随手接过段克贤递来的符咒拢进袖中,不经意间渐渐脱离段克贤这边高谈阔论的人群,向莫少闻追去。
金秋时分的御城,景致宜人。
街道两边的银杏树在秋风中摇曳,飞舞的金色银杏叶将这座古城点缀得璀璨别致。
莫少闻被小妹拽着,一路来到了以美食而闻名远近的七珍街。
所谓七珍,指的是七样叫人听了就口水直下的美食,糖炒栗子便是其中之一。
街道两边的铺子别致精巧,一楼多半作售卖之用,二楼三楼有雅间,可供食客细细品尝美味。
瑾儿熟门熟路,指着中间那家匾额低调的铺子喊道:“三哥三哥,你看,五哥又在不学无术了。”
顺着瑾儿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老五莫少寻正在店铺门口调戏来往的少妇。
他忽而对着一个锦钗罗裙的少妇吹一声口哨,忽而对着一个素面淡雅的少妇抛一个飞吻,轻浮又放荡。
忽然一个姿容别致的妇人引着几个郎君巧笑嫣然走来,莫少寻见了,恍若打了鸡血一般,两眼放光,瞅准妇人路过的瞬间,一把扣住了妇人的手腕,道:“美人儿~”
酥软的声调,发嗲的声线,叫人听了不由得头皮发麻。
莫少闻蹙眉,作势要上前制止,却见妇人身后走上前来一个郎君,那郎君穿着一身雪白长衫,外面照着一件半袖,上面绣着几只飞舞的仙鹤。
再看那郎君的眉眼,所有的辞藻仿佛都失去了修辞的能力,路人讶异地驻足观望,而莫少闻却在这一刻彻底怔住。
那是一种九死一生久别重逢的感觉,那是一种即便百转千回,即便风云诡谲,只要看到这个人就会觉得无比欣喜安慰无比喜悦知足的感觉。
那是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身畔的庆幸。
天知道,要不是他今天出于对小妹的愧疚,他就不会来一遭七珍街,也就不会比前世提前见到挚爱之人。
心跳莫名加速,血液瞬间沸腾,他激动地抬腿就要上前相认。
一声“阿瑜”就要脱口而出,忽然后背叫人狠狠拍了一掌,几乎蹦到嘴边的字眼就这么被拍了回去。
莫少闻惊异间回头,却见身后芸芸众人全都是一张看好戏的嘴脸,目光停留之处,都在那两个对峙的世家公子身上,似乎刚刚根本没有人打扰莫少闻的相认。
这些普通到千篇一律的面孔,因为相似的神情,雷同的眉眼,叫莫少闻根本难以辨认。
只得回过身去,准备上前相认。
忽然,名为阿瑜的郎君一把扣住莫少寻的手腕,将那死死攥着少妇的手腕一点点掰开,直至彻底脱离。
郎君咧嘴不怀好意地笑笑:“哼,如今的野狗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对我段家主母动手动脚,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声野狗刺耳又尖锐,叫莫少闻都觉得不雅,哪怕是出自挚爱之人之口。
莫少闻蹙眉上前,一把拽开莫少寻,将他推到身后,道:“段公子何必出言羞辱,舍弟孟浪了是在下管束无方之过,还请段公子移步楼上,在下代舍弟赔罪。”
段以瑜本来气得很,他一早听说过莫家老五是个轻浮不着调的浪荡子,没想到连他大嫂都敢轻慢,一时气恼,自然出言无状。
只是,看着眼前忽然挺胸而出的少年郎,不知为何,他却说不出第二声野狗。
此人称莫少寻为舍弟,而莫家共有五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在靖城,老六比老五小,能在此时挺身而出以兄长的身份担下这件事的,只有三公子莫少闻了。
既是莫少闻,那么他多少要给点面子的,便稍事退让,道:“也罢——恭敬不如从命。”
莫少闻悬着的心忽然放下。
是了,即便是今生相逢于陌路,他的阿瑜依然是不会让自己难堪的,就像前世,不管多少风浪,他都与他并肩,笑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