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女巫》肖不

7、黎明前的阵痛

　　“十年前……”樊辛站起身，走到加西亚的面前。如今她们之间只有咫尺之隔，然而却已经无法再进一步。

　　樊辛的语气不再漫不经心，看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定定地看着加西亚说：“真是个难忘的时间点，不多说一些么？”

　　加西亚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樊辛的皮囊，看到了藏在她心中的恶魔。

　　“在我面前，你竟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

　　樊辛说：“我有点儿印象，你们的宗旨好像是……将女巫从吸血鬼的统治下解救出来。”

　　加西亚没有否认她的说法：“对于你这种人，我们也有规定。”

　　“我知道，最近你们挺活跃的。”

　　加西亚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毕竟有不少误入歧途的巫师等着我们去拯救。”

　　“比如男巫格里芬。”

　　樊辛当然知道格里芬，他是威廉身边仅剩的巫师。可是昨日薇拉却说，威廉的身边已经没有女巫了。

　　男巫数量太少，女巫这个词常常被用来指代所有的巫师，恐怕薇拉的意思是威廉的身边已经没有巫师了。

　　所以这位误入歧途的男巫格里芬，像樊辛一样服务于吸血鬼的格里芬，恐怕他已经死了。

　　加西亚又一次没有否认，樊辛冷漠地看着她，对于曙光会的做法，她再清楚不过。

　　没等来她更多的反应，加西亚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我也为你安排好了赎罪的方法。”

　　她说着催动了咒语，墙壁上缓慢流动的文字立即开始加速。樊辛抬头看向四周，只见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纹，墙面开始融化，一点点消失。

　　加西亚的眼里浮现出了狂热，她激动地看着最后一点残垣消失不见，只有迷人的实体化咒语在原地流淌，而这一刻，樊辛也看清了隔壁的情景。

　　薇拉，那个昨天刚刚见过的女巫，此时正歪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

　　她瞪着眼睛，在烛光的包围中，像她姐姐一样死不瞑目。从她的嘴里、手腕各处，都有血在一点点渗出，沿着魔法回路向外流动，组成了一个血红的图案。

　　这图案是活的，它向四周伸出了触角，似乎想要更多。

　　这是一座祭坛，一座嗜血的祭坛。

　　加西亚看着这一幕，眼里有光芒在闪动。

　　“你杀了她。”樊辛突然开口。

　　加西亚的表情一滞，纠正道：“我没有杀她！这是她的奉献！看她的眼睛，她在等待，等着她的牺牲结出果实！”

　　樊辛沉默了。

　　“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加西亚沉声说，“吸血鬼已经在全城搜索我们的下落，我们得掩护其他人离开。薇拉是自愿留下的，她非常勇敢。当然，你永远也理解不了。”

　　过了一会儿，樊辛说：“贾斯敏去杀威廉的时候，你们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吗？”

　　加西亚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我们会害怕？”

　　是的，她们不怕，樊辛看出来了。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加西亚的目光从樊辛身上往下移，落在她脚下的地面上，“虽然你的灵魂污秽不堪，但这身血肉还算有点用处。”

　　樊辛顺着加西亚的视线看过去，赫然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图案，此时此刻，她正身处一个和薇拉一模一样的祭坛中，而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还有第三个同样的祭坛。

　　所谓祭坛，便是“奉献”的地方，奉上的物品便为“牺牲”，薇拉是一个，加西亚想让她成为第二个，但这第三座祭坛又是为谁准备？

　　有奉献必有所求，女巫的奉献格外直白，她们总是立即就索要对等之物，加西亚所设的这三座祭坛所求为何？

　　樊辛抬起头，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和薇拉胸口的那柄相同的刀。

　　“我已恨了太久。”看着手里的刀，姬玛·加西亚的声音忽然悲怆起来，她抬起头对樊辛说，“这个巫术本来不是为了今天准备，但我非常庆幸，庆幸现在就能用上。只要巫术发动，所有的人都会被吞噬！”

　　“我不是吸血鬼。”樊辛说，“我知道没有任何一种巫术可以吞噬所有人。”

　　“没错，是在这里的所有人。你能过来真是太好了，女巫是上等的祭品。”加西亚露出了安详的微笑，用慈祥的声音说，“你会跟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樊辛明白了，原来加西亚连她自己也不放过。

　　这时，风铃声响了，叮铃铃的好不清脆。樊辛和加西亚一起看了过去，不见铃，只有声音。

　　“他们来了。”加西亚说。

　　灯光忽的全灭，整个街区陷入了黑暗之中。骚动从一座座房子里传出，一丝不漏地落入吸血鬼们的耳中。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几道阴影在黑暗中穿梭，向同一个街区而来。女巫的踪迹被发现以后，他们便朝这里聚集，准备展开狩猎行动。

　　只是还差一点点，他们还不知道精确的位置，女巫们太能藏了，他们必须对这一带进行搜索。

　　威廉和纳尔森刚刚赶到，站在一处屋顶向下眺望。

　　“你何必亲自来。”纳尔森说。

　　“她们既然敢挑衅，我又怎能不来。”威廉神情严峻，才说着，身影已经唰的一下消失了。

　　就在他们展开行动之前，有一名吸血鬼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行辱骂威廉的字眼，这是来自女巫的挑衅。威廉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当即便将自己加入到了这次的行动中。

　　纳尔森有些无奈，正要跟上，只觉得身体突地发寒，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好像多了什么，他面色一沉，伸出手往前试探了一下。

　　指尖所到之处忽然冒出一缕青烟，一股焦味传了出来。纳尔森收回手，已然面沉如水。

　　以他面前的空间为界，里外已被分隔开来。

　　“陷阱。”纳尔森低声自语，他忧心忡忡地望向威廉离开的方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威廉刚刚落到地面，便感觉到了不对，有什么变化发生了，他说不清楚，但吸血鬼的敏锐本能让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他的直觉飞快地得到了验证，周围的温度猛然飙升，热度穿透鞋底，从脚心往上蹿。空气像被煮沸了一般，原本凉爽的夜晚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最热的夏夜也无法比拟的酷暑。

　　威廉站在原地，耳边传来了各扇房门后的句句私语。

　　“有没有觉得特别热啊？”

　　“你也发现了？还以为我出毛病了，怎么会这样？喂，快看下天气预报，手机还有电吗？偏偏这个时候还要停电。”

　　抱怨声、咒骂声从四面传出，不是奇怪天气的异常，就是在抱怨停电的事。只有威廉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

　　每一个异常都有源头，而此刻的不对劲他只能归因于女巫。既是她们干的事，绝没有到此为止的道理。

　　“水！快放水！”

　　“水也是烫的！”

　　“外面、外面也一样，怎么办？”

　　温度还在上升，抱怨和咒骂逐渐升级为惊恐，如今的温度已经超出了异常气候的范畴。

　　骚乱开始升级，威廉的额上渗出了汗珠，他不再去关注周围的动静，准备先离开这里，却发现被困住了。

　　周围的景象不知何时变得极其相似，就像一幅画重复张贴了多次，举目四望都是差不多的景象。
　　试了几次之后威廉就放弃了，不找出女巫，这件事恐怕无法结束。

　　第一把火烧了起来，转眼之间，已经四处都是火光。空气变得呛鼻，威廉皱起眉，眼见着周围飞快地被火吞噬。

　　附近的一扇门嘭地开了，一个惨叫着的火人从里面闯了出来，大喊着救命。

　　混乱之中，突有一声轻微的碎裂传入威廉的耳朵，他抬手一看，只见手上的戒指发出了淡淡的幽蓝色光芒，表面已经多了一道裂缝。

　　威廉阴沉着脸，这是他的城市，如今却有人在这里四处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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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市拜安湖城区纳怀瓦大街附近突发大火，消防车已第一时间赶去救火，然而火势凶猛，救火行动收效甚微，目前起火原因未明……”

　　突然发生的大火，让丹格里维雅陷入了恐慌之中。

　　这次的火灾发生得极为诡异，前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刻已火焰滔天。最让人绝望的是消防车的努力根本看不到效果，火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网络上已经有不止一种阴谋论开始流传。

　　然而此时此刻，位于混乱核心的樊辛和加西亚的所在，却凉爽依旧，唯有不时传来的惨叫刺激着她们的耳膜。

　　“听到了吗？已经开始了，这是薇拉的功劳。”

　　“这也是对吸血鬼的惩罚？”樊辛问。

　　“我也不想造成额外的伤亡，可是失败了。”加西亚说，“如果贾斯敏能顺利杀死威廉，我就有时间慢慢筹划，现在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就当这是黎明前的阵痛吧。”

　　虽然被困住了，但是樊辛却依旧能感觉得到外面发生的变化，魔力的波动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告诉她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毁灭性质的巫术，冲着吸血鬼而去的，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能拿什么来抵抗呢？这些沉睡着的一无所知的人啊，甚至连血族的存在都无法确认。

　　“您孙女是怎么死的？我是说亲生的那个。”樊辛突然问道。

　　加西亚的脸上好像有什么崩裂了开来，有好一会儿她噤了声，维持了原来的表情停滞在那里，仿佛时间在她身上静止了一样。

　　樊辛在贾斯敏的日记里读到，姬玛·加西亚曾经有过一个亲孙女的。

　　“听说威廉为他治下的吸血鬼订了一些进食方面的规矩。”

　　“那又如何！”加西亚双眼充血，这一回，樊辛在她眼中看到了无处安放的憎恨，“整个丹格里维雅！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们的牧场！是吸血鬼豢养食物的牧场。我曾天真的以为……我恨……我恨我自己……“

　　如果让人类首领来评选最仁慈的血族，恐怕非威廉莫属。因为他严格约束下属，不允许自己的领地上出现由吸血鬼的任性导致的伤亡。对于进食，威廉有自己的一套规定。

　　对于人类首领来说，他大概是最省事的吸血鬼了。

　　尽管樊辛觉得“仁慈”这两个字和任何一个吸血鬼都不配，但吸血鬼和吸血鬼之间，毕竟还是很不同的。

　　加西亚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她伸手用力地抹了去，用仇恨掩饰伤痛。

　　“这只是个开始！”她大声宣布，“再加上你我，这里就成了能够融化吸血鬼的炼狱，他们会死的，被活活烧死！”

　　“但我不会死。”樊辛说，“威廉也不会。”

　　“还在逞口舌之快。”加西亚又变回了原来的加西亚，她刻薄道，“你也不过如此，传言将你捧得太厉害了。”

　　樊辛伸手抚上了左耳，说：“只有两件事我会拼尽全力，一件是魔法，另一件是活下去。”她看向加西亚，说，“我拒绝作为阵痛的代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