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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身死 ...

  •   再醒来,已是黄昏。

      隅安睁开眼睛,耳畔处仍是滴答滴答的回响。她坐起身来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黑漆漆的洞穴,而那雨滴正从洞口参差落下,宛如晶莹剔透的白玉珠帘。她动了动四肢,除了一阵酸觉,头顶上的大包也没有那么火辣辣的疼了。

      “你醒了?”声音从洞口处传来,在闭塞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三声。发声之人蹲在一旁,蜷缩着的身子看起来仍是健硕。

      这里光线昏暗,洞口又被徐三郎挂满了杂七杂八的树叶做了掩饰,隅安眯着眼睛才依稀瞧见徐三郎的轮廓。她点了点头,又觉得发问之人根本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便清清嗓子答道:“嗯。”

      见对方没有回响,她又添了一句谢谢。过了片刻,徐三郎仍是不理不睬,隅安有些尴尬,思忖片刻开口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徐三郎扫了一眼隅安,幽幽道:“他们是镇里陈耆长的下手,陈公子与老子有仇,便要杀我而后快。”

      隅安嗤笑一声,拍了拍粉嫩嫩的掌心:“真是精彩,若说你不是强盗土匪,耆长负责捉拿作奸犯科之人,你又怎会与他家不快?没想到你还是个狠手,究竟作了多少恶事竟还遭了朝廷追拿?”

      隅安话里话外全是讥讽,徐三郎不怒反笑:“小妞,你可别忘了你是怎样被老子用大网逮起来的,又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我带到马上。”见小丫头没了声响,他接着说道:“如今哪还有朝廷?北方早就被胡人占了,谁知道老子现在蹲着的这块破地儿是姓司马,还是姓刘。陈小公子只是作恶多端、公报私仇罢了。”

      外面的雨水渗漏进来,齐刷刷地泼了徐三郎一身。他抱了抱裸、露的肩头,冲隅安眨巴几下眼睛:“那个,雨水喷了老子一身,还挺凉的......你要是舒服点了,能否行个方便把衣服归还于我。”

      隅安听他直呼皇族姓氏,口中还颇为不屑,心里的火气嗖嗖地燃了起来:“我头还疼着呢,徐大哥若是着了风寒,那便自己生火暖暖身子吧。”

      洞穴内潮湿极了,怎可能生火取暖。徐三郎见她气恼,放低身段,可怜巴巴地说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老子的缚裤也在你身上,这让我如何起身。”说罢竟真松开手臂,慢慢地直起身来。

      “得得得,不就是件破衣裳嘛,怎的我还稀罕不成?”隅安的脸蛋红的滴血,她把身上盖着的两件布衣粗暴地扔到徐三郎的脸上,完事后还不忘嫌弃的搓了搓手。

      徐三郎把隅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套上短衫,狭促的笑了笑:“小丫头不要乱看俊男更衣哦。”

      隅安撇了撇嘴,懒得搭理他的浑话。要说俊俏,徐三郎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左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比她宫门口的带刀侍卫还要皮糙肉厚,身板倒是结实,只是这长相做派怎么看也不像洛京的名流公子。向清河公主示好的风流少爷数不胜数,她虽只是巴巴地欣赏样貌从未对谁生过情意,但环肥燕瘦、荤素甜淡都见识过的隅安对徐三郎这等相貌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徐三郎打了个喷嚏,正想逼问隅安是不是正在偷偷诋毁自己,突然间他耳朵灵敏的动了动,旋即示意她暂且不要发声。隅安屏住呼吸,两三个男人的声音层层传来,正在凶神恶煞地念叨着徐三郎的名字。见徐三郎悄悄挪到了自己身边,她抓紧他的衣袖,焦急的红了眼眶。

      徐三郎看不清隅安的神色,但透过指尖的冰凉,他读懂了她的胆怯。他掀起一块巨石,把隅安塞进石头下藏着的小洞。当这个避人耳目的小洞虚掩一半,隅安担心道:“徐大哥,你不下来?”

      徐三郎无声地咧了咧嘴角,轻声道:“老子不时兴这些娘们玩意儿,光明磊落的真刀真枪才和我的脾气!”他心里宛若明镜,陈家的走狗若是找不到他的影子决计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苟延残喘连累小丫头,还不如自己出去碰碰运气,运气差点......就当自己临死前做件好事了。

      隅安偷着从上方缝隙借来的光,仰视着半蹲在洞口的男子。他其实长得并不难看,星眉剑目,还颇有几分英气,和隅安玩耍的白净少年截然相反,却依然的光彩夺目。闻他此言,隅安叹了口气,所有的不安化为一声珍重!

      “小妞儿,你的名字老子还不知道呢?”

      对上他那双溢满期待地眼睛,这声“司马隅安”哽在喉中被她生生遏住,她淡淡地笑了:“施隅。施丹傅粉的施,失之东隅的隅。”司马谐音施姓,她脱口而出后,却又觉得无比贴切。晋宫就是她的安身一隅,她失去了灵翙阁,失去了洛京,失去了一切赐予她荣耀的亲人。这可不就是施隅吗!

      这个张口而来的名字,竟如此一语中的。

      “好名字!女娃子的名字是娇丽些!哪像老子,大名徐三,外称三郎!施隅,只愿你此后想起今日,不要埋怨我才好。”徐三郎在口中琢磨了几遍“施隅”,一手把巨石盖在小洞口,潇洒地背手离去。他的脚步甚是轻快,可这抹高颀的背影隅安看着却莫名的觉得沉重。

      这厢,有两人循声而来。打前阵的小卒手里抄着家伙畏畏缩缩地问着身后的胖兄弟:“这啥鬼地方,湿不拉几的,你说徐三郎会藏在这里?”

      胖士卒抖了抖身上颤微微地肥膘,举着长矛滴溜着眼睛警觉地看着四方:“保不齐呢!这个姓徐的皮劲儿的狠,昨个儿夜里小公子带着人马跑到徐宅逮他,这小子就跟得了信儿似得早就溜走了。”

      胖士卒只听身后一阵石子滚落的声响,他晃了晃脑袋,那声音却回响地更加明晰了。他向前挥了挥手,示意同袍向发声之处探去。两人调转方向并排走着,只见狭窄的过道深处窝着一个叽叽喳喳地老鼠崽子。两人长舒一口气刚要离开,后脑勺突然被一记长棍从上至下狠狠地砸了几下。

      消瘦些的士卒当场昏厥,那个胖兄弟满脸是血,顾不得满身的创伤躺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徐三爷饶命,徐三爷饶命!小的在陈公子手下干活,自是拿钱办事。可我们之间无冤无仇,您高抬贵手,留小的一条贱命!”

      徐三郎的眼眸中具是冰冷,他咬着嘴唇,居高临下的望着跪伏在地的蝼蚁:“那老子问你,陈碓那个王八龟孙儿把老子的家人怎么样了!快说!”

      胖士卒被这呵斥声吓得鲜血止不住的外流,他唰白了脸,支支吾吾道:“回徐三爷,昨个儿小公子没找到您,便把家里的亲眷都抓到了牢里,想要借机引蛇出洞。只是......只是有个小兄弟性子烈了点,小弟听说......被人割了头,挂在城门上了。”

      楚五!徐三郎攥紧了拳头,许久未曾修剪的指甲划破了掌心,暗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他暗黑色的衣袍上。家里的亲眷,除了他的一双爹娘替他入狱受辱,还有何人?突然间隅安俏丽的玉容浮现在眼前,他合了合眼睛,再张开,眸中布满猩红。楚五为他丧命,爹娘替他遭受牢狱之苦,甚至施家一行也要为他遭受无妄之灾!

      他拔起腰间长刀大吼一声,朝着因惊恐而面容扭曲的小卒一招砍去!霎时间,尘土飞扬,他提着那把滴溜着滚烫血液的大刀,狠狠地喘着粗气,眼神里是从未有的彷徨无措。

      小洞及其隐秘,隅安在里面呆的暗无天日,七七八八想了好多好多好的事情或者坏的事情。也许人在紧张之下,只能通过臆想来缓解内心的恐慌。突然,头顶的那块大石头被人挪开,隅安见微弱的光线依次进来,下意识的眯了眼睛。
      徐三郎撑着一把刀,眼中似有泪光。他粗粗抹了眼角,笑着对她说道:“走吧,施隅!”说罢,他伸出手,意扶她而上。

      隅安弯了好看的眉眼,那笑容无关风月,唯有如释重负的心安。她正要伸手接住他那双沾满鲜血与尘土的右手。却只见一抹身影悄悄靠近徐三郎魁硕的背脊,那人腕间的匕首闪烁着诡异的银光。

      这一切来得太快,她还未收下眼底的笑意,她还未触碰到他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她还未喊出那声撕心裂肺的“不”!

      一时间,血光四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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