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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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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76年—
莱昂纳多缓缓睁开眼睛,窗外的月光澄澈如水。
今夜他睡得很早,因为之前挨了卫兵一顿拳打脚踢,浑身酸痛,可醒来的时候并不是早晨。他揉了揉迷蒙的双眼,发现潜进屋子的并不只有月光。
一个戴兜帽的白色人影静静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他。
“艾吉奥?” 他第一反应是那个不久前才离去的朋友,不过在叫出口的瞬间就发觉了那并非同一人。来者身穿朴素的白袍子,腰间裹着皮质护甲,还有几把武器的轮廓隐藏在暗影中。
那人的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楚脸部,但他的装束是如此熟悉,莱昂纳多心想这或许是艾吉奥的同伴。他坐起来,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是艾吉奥叫你来的吗?你需要什么帮助?”
白衣人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向莱昂纳多书桌上的一叠稿纸,说:“是你叫我来的。”
那正是刚破译出来的密函,记载了袖剑的改良方法。莱昂纳多望望他,看看稿纸,又擦了擦眼睛,这不是真的吧?
“这是……你的作品?”他问道。
来人点了点头,左手轻轻的一声响,锋利的剑刃瞬间弹出。如果月光有生命的话,此时已经被他割断了喉咙。莱昂纳多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对方并不想要杀害自己,不然的话他早就死在睡梦中了。
尽管今天院子里发生的事让他心有余悸,但此时好奇心慢慢占据了上风。莱昂纳多走到那人面前,注意到装了他袖剑的左手缺了一根手指,似乎正是为使用这种武器而切掉的。他不假思索地握住那只手,然后才想起来这样不太礼貌,“我很抱歉,可以让我看看吗?”
白衣人显然微微一呆,但没有说话,只是把袖剑拆了下来递给莱昂纳多。脱下那层厚厚的皮甲之后,手臂显得单薄了些,但这仍是一只杀人的手,即使没有袖剑,只要它的主人心思一动,依然可以迅速地置人于死地。
莱昂纳多觉得这很美,就像有些自然界的捕食者一样,天生具有矫健而强悍的体型。他曾经花过不少时间观察猛兽捕猎,观察它们肌肉的动作,那些极具杀伤力的爆发瞬间尤其迷人。理论上,人类的身体并不适合互相残杀,可人类的行为却并非如此。动物们往往生来就是它们自己,而人却总是不知如何自处。
他一边研究老式的袖剑装置,一边对比密函的图样,不时还在稿纸上记下新的想法。他本来已经做了一个改良品的原型,但总有一个关节卡住了动不了。
“齿轮的面向可能出了问题……”他自言自语道,拿起桌上的新袖剑半成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帮我试试这个,完好的手现在还用不了,但我可不能让艾吉奥为了我的试验去砍掉手指……”
那人伸出残缺的左手,戴上莱昂纳多的袖剑。他一直像岩石一般沉默,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此时却忽然问道:“艾吉奥是谁?”
“呃……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莱昂纳多说起这位佛罗伦萨的贵公子时,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谈到他就像谈论好天气一样,“他跟你有点像,非常可爱……呃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请原谅……”
“他是刺客?”对方很精准地理解了真正的意思。
莱昂纳多眨了眨眼睛,不确定是不是该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他为了保守艾吉奥的秘密不惜挨打,现在难道就可以告诉一个陌生人吗?尽管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神秘来客并没有威胁,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他嘛,我也说不好,总之……啊!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拉了拉对方的小指,调试那根从无名指处伸出来的利刃,“请别动!保持这个角度,一会就好!”他匆匆在稿纸上划拉了两三行字,然后满脸笑容地解下袖剑的皮扣,困扰了他一个晚上的难题就这样破解了。
“现在我可以造出不用切掉手指就能用的袖剑了,”莱昂纳多兴奋地说,然后又有点难过地看着对方的手,“可惜你的已经切掉了。”他的表情忽然耷拉下来。
那人凝视着莱昂纳多,又垂头看看自己的手,低声道:“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这不值一提。”
说罢他站起身,没有告别的意思,正如他来时也没有打招呼,像一个被谜题召唤出来的神灵一样,随着真相的浮现就会消失。
“请等一等,”莱昂纳多叫住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心里有很多疑惑,可同一时间只能问一个,而且他莫名地感觉到,那人只会多停留一个问题的时间,于是那个最没用的问题冲出重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泰尔。”
他的声音很冷淡,这个名字却念得起伏有致,尾音高傲地上扬了一下。随后,白色的人影便消融在了月光中。
莱昂纳多低声重复了一遍,心想这真是个颇有异国风味的名字,可惜从中看不出那人的任何来历,他只知道对方是密函的作者,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最重要的是,他还会不会再来?
他并不觉得害怕。阿泰尔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凉凉的梦(他的手也是凉的),像今晚的月光一样安静。或许这就是一个梦吧!莱昂纳多在房间里绕了几圈,睡意全无。明天一定要把这个奇遇告诉艾吉奥……不,还是不要让他担心比较好,他多半会以为自己的脑壳被卫兵打坏了。
让莱昂纳多十分惊喜的是,在破译第二份密函的时候,阿泰尔再次出现了。这个鬼魂一样的家伙就像画家本人的灵感似的,在他脑袋豁然顿开的一瞬间飘然而至。
那天莱昂纳多又工作到深夜,他并不觉得困,反而每到深夜总是各外精神活跃,这次的密文略有些不同,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试了十几种变幻才找到正确的方式。
“很快我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我的时刻到了。现在一天中的所有时间都由这种对死亡的意识产生的深思和恐惧所渲染。我知道我身体的成分会回归大地,但是我的意识呢?我的身份呢?就是说,真正的我呢?我猜想其可能会终结,因为不会有来生。我的意识也不会返回这个世界。一切都仅仅会终结掉。永远地……”
他轻声读出稿纸上破译出的文字,听那几百年前已死的魂魄对他诉说。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宁静,仿佛黑暗中的烛火正独自燃烧。
有什么细微的响动打断了他的朗读。莱昂纳多转过身,看向不知几时敞开的窗子,和站在那的白色幽灵。他忍不住问道:
“如果死亡就是结束的话,那么你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阿泰尔注视着他手中自己的日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并非是从死亡中醒来。”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终弥留之地在哪里,在什么时代,他可以肯定那一次死亡绝不是金苹果制造出来的幻象。可现在,他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像莱昂纳多一样困惑。
“或许我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他只能这样简单解释道。
莱昂纳多心中更加好奇了,他喜欢谜题,特别是活生生的谜题,于是不禁微笑道:“生命与死亡是最大的奥秘,我很少见到……像你这样的人,”死人他见过不少了,甚至还交流得很频繁,但是死后还能开口说话的人却是绝无仅有的,许许多多试验的可能性一下子涌进脑海,“我想我应该试着在白天破解密码,我们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了,不过现在,我有几个小地方想请教你……”
阿泰尔看着眼前这个深更半夜依然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人,心情不觉明朗了一些。他习惯了面对世上数不清的谜题,不管经历了多少,很多事依然不明白,而如此充满困惑的自己,也能为他人解开疑惑,这让他心中茫然的感觉稍微淡了一点。
他们从文字的加密方式,聊到地球围绕太阳的运行,还有最重要的(这次莱昂纳多不会再忘记了):阿泰尔到底是谁。他记得艾吉奥的确提到过密函是来自一位刺客前辈,但没想到这竟是个三百年前的鬼魂!而且鬼魂的思维并不像腐朽的尸骨一样毫无价值,反而充满了种种新奇的想法……
“是的是的,没错!我想我可以试着造一个……”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刺客前辈的右手也装上袖剑。那是他刚做出来的改良版,一个给了艾吉奥,另一个则是按印象中阿泰尔的尺寸做的。
“如果当时我们的兄弟会里有你这样的人就好了,”阿泰尔轻声感叹道,一个天才会给他们的事业带来多少便利啊,不过他转念一想,又低声说:“不,事情并不会因为刺杀难度降低而变得更简单。”工具总是无忧无虑的,只要履行它们天生的职责就可以了,可人却不一样。
“莱昂纳多,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吗?”他看着自己忽然锋利了许多的右手问道。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还不多,双手至今还未沾过血,而且他也看不出一个画家为什么会对制造武器如此有心得,还有对方经常提到的艾吉奥……
“嗯?没有,我并没有希望你做任何事,”莱昂纳多笑了笑,“只是因为有趣才做的,能实现想法我就满足了。藏宝图的关键在于‘藏’而不是‘宝’!至于你要用它来做什么……”他握住那只危险的手,轻快地吻了吻,“是由你来决定的事。”
他们不知不觉工作到了清晨。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画家的小房间,一声清脆的鸟儿啼叫打断了莱昂纳多滔滔不绝的神思。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大开的窗户前,快活地大声道:“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阿泰尔来到他身后,惊异地看向这个他一无所知的城市。
淡金色的佛罗伦萨在他们眼前展开怀抱,错落的街道像一个美丽的故事,在初晨的阳光中娓娓道来。远处砖红色的穹顶静谧而端正地立在浅蓝的天空下,教堂的钟声随着微风悠悠响动,街上早起的小商贩们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一切都是那么明亮而充满朝气。阿泰尔为它的美而震惊,同时心中升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他终于跟某个曾经见过的未来世界相遇了。
莱昂纳多转过身来,眼睛蓝得像澄澈的天空,他张开双臂,温暖的笑容足以融化寒冰,他对阿泰尔说:
“欢迎来到佛罗伦萨。”
TBC
注1:我记得游戏里大番茄拿到密函后瞬间就做出了新袖剑,这里改成隔了几天才完工(这才比较符合现实吧),而且第一次看到密函时,应该还不知道作者是谁。
注2:一个意大利人与一个叙利亚人到底为什么能语言互通,以及二太爷为什么有实体……我只能说这都是金苹果的超能力!
注3:阿泰尔在本文里并不知道Ezio的存在,不过我觉得原作中他完全有可能知道。
注4:阿泰尔的手稿中有一幅目测是太阳系的行星图,估计他那时就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了,达芬奇也持有此观点,两人可以好好交流一下天文学心得。
注5:原作中阿泰尔后期也装备了双袖剑,不过此文中改为大番茄赠品(为了摸二太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