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正月初八

5、寻觅灵器 2

　　飞剑追随火羽凤凰的踪迹凌空疾驰。

　　申屠宏施了法，仅三指宽的剑身延展拓宽，可容纳两人坐卧。他盘膝打坐，感受狂风呼啸而过的自在惬意。自下到凡间，申屠宏还是头回如此放松。

　　凤玉却受不住高空之上强风的袭击。风刃凛冽，道道劲风打在身上，如刮骨刀割肉一般。凤玉忍耐多时，呼吸都觉难受，说话亦感困难。身体不自觉往申屠宏身边靠。

　　申屠宏这才想起凤玉肉体凡胎。

　　“你也太脆弱了。”申屠宏口中埋怨，隐隐念动咒法。

　　强大的力量将凤玉包裹，为他拦住扑面而来的风，温暖的灵气从丹田处身体，驱散周身寒意。

　　“多谢尊者。”凤玉道谢。

　　“不必，举手之劳。”申屠宏勾起一弯清浅的笑容，冷峻的脸那瞬间温柔似天上月光。

　　凤凰一路向前，飞了快半个时辰，申屠宏有些不耐烦，问道：“这鸟究竟飞向何方？”

　　“中洲。”凤玉回答。

　　神洲四国，中洲不在其列，它是东西洲接壤相邻的一块繁华地域。

　　原本的中洲漫漫黄沙，荒芜贫瘠，却被灵界修士看中，花钱从东洲、西洲两个国君手里租赁，又耗费功夫改造。如今中洲俨然是灵界与凡间交易往来的重镇，受灵界照拂。

　　凤玉只恨他们动作还不够快，若是盗宝之人逃亡灵界，事情便更复杂。

　　似看出凤玉的担忧，申屠宏说道：“你放心，那人回不了灵界。即便要销赃，也只能转手凡人。”

　　见凤玉一脸疑惑，申屠宏解释：“灵界修士不能杀害凡人性命，这是法则。谁都不能触犯。”

　　凡人的信仰，是各大仙人极力争夺之物。早年没这法则，比起开坛讲法、发展信徒，修士更喜简单粗暴的手段--屠掉对方信徒。凡人战乱，修士下场，转瞬间杀灭数万生灵的时也常见。凡人数量极具减少，信仰消失，天界仙长力量消退，谁都无法成神。

　　后来，天道才降下这么一条法则约束修士。若有触犯，便终身困于凡尘。

　　当然，法则也不是没漏洞，至少无尘真人就钻了空子，让皇帝自己求着服下丹毒，成功控制了天晟帝。

　　申屠宏继续解释：“引凤萧这灵器用于祭祀，在凡间或许是珍品，但在灵界就不算什么。”

　　凤凰是象征祥和的瑞兽，打斗没有战斗力。灵界修士自不会把稀少的资源花在毫无用处的灵器上。

　　“原来如此。”凤玉明白，“但愿如你所言。”

　　*

　　东洲幅员辽阔，前往中洲，即便是御剑飞行也要耗费不少时辰。

　　灵界修士灵气耗尽才需要睡眠修养，凡人则不同，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亥时，凤玉周身疲惫，实在困倦。眼皮撑不住，视野逐渐模糊。他掐了自己一把，不想入睡。

　　睡眼惺忪却在强撑，这模样挺可爱。申屠宏不禁笑道：“你可小睡片刻，到了我叫你。”

　　凤玉原想强撑，但身体本能地侧躺在飞剑上，闭着眼很快入了梦乡。

　　入睡的凤玉面容恬静，通身圣光在黑夜中格外耀眼。一路上申屠宏多有试探，知凤玉出生异象，却也没能弄明白圣光的来历。

　　“管他的。”申屠宏叹道。只要有助他控制心魔，何必探究那么多。

　　再看凤玉，他似乎做了好梦，即便沉睡也面带笑容。申屠宏静静看着他，不知过去多时，他从芥子袋取出法袍，为凤玉盖上。

　　梦境悄然而至，如蜜般幸福美好。

　　梦中的凤玉，垂髫之年，顽皮捣蛋不听人管教，开心地满院子乱窜，身边还跟着肉团子般可爱的妹妹冯瑛。树高百尺，他轻松爬上去。藏在树上的鸟围着他打转，叽叽喳喳不知道是欢迎还是抗议。

　　上树容易，下来却难。他最后困在树上不知所措，父亲、母亲急红了眼。等哥哥回来，才把他从树上拧下来。

　　此番调皮捣蛋，兄长和妹妹直夸他厉害。严厉的父亲气得要骂要打，温柔的母亲护着不让。

　　母亲陈氏对他绝对是溺爱，他也最喜缠在她身边。每次闯祸，也总是躲到她那里，变着花样撒娇，求她出面劝父亲消气。每次，母亲都拿他没办法。

　　凤玉少时经常气得父亲吃不下饭。对此长兄冯琪乐见其成，总是夸他有出息。兄长与他相差十岁，不爱读书，酷爱舞刀弄枪，父亲也常说他顽劣。冯琪怕凤玉学得父亲一般老气横秋，总撺掇他调皮捣蛋。他也爱听哥哥的，惹下不少麻烦事。他所有的恶作剧都是他哥哥教导挑唆的，总是气得父亲吹胡子瞪眼。

　　后来，他和兄长一起带坏妹妹冯瑛。小时的她娇憨可爱、活泼淘气，比他还爱惹麻烦，比他更会闯祸。如今，冯瑛已及笄，是大姑娘。姿容秀丽，端庄贤淑，大家闺秀的风范，一点都看不出往日淘气的模样。

　　冯丞相是位严父也是位慈父。

　　梦境中，幼小的凤玉正坐在父亲腿上，冯丞相握着凤玉的手正一笔一笔教他写字。虽然字写得歪歪斜斜，但父亲脸上还是自豪的笑着。

　　凤玉不敢忘，学文习字、弹琴作画都是父亲亲自开蒙指导。恪守礼仪、谨言慎行也父亲从小灌输。也是听了这些，日后他在宫里才比较轻松。

　　入宫后，便少有合家团聚的时候。每次返家，自然是欣喜一片，其乐融融，却免不了多几分哀思。

　　梦里却很好，凤玉沉醉在回忆总，享受着失去的寻常幸福。

　　忽然间，一声凄厉的凤鸣撕破温馨的梦境，将沉溺梦中的凤玉惊醒。快乐的梦境如琉璃一般碎裂，意识尚未从梦中脱离。破碎的美好被一把烈火点燃，烧得满目疮痍，只留一片血红。

　　乾坤殿前，血流成河尸骸满地恐怖的画面惊现，一颗颗表情狰狞、死不瞑目的头颅正转过来盯着凤玉，他们的脸变做家人的模样，凄惨地看着他。

　　凤玉倒抽一口冷气，在惊恐中苏醒过来，毛骨悚然。

　　一场好梦的结局，竟然如此骇人！

　　额前滴着冷汗，心口狂跳，凤玉不停喘息，神情慌乱。梦虽清醒，三百僧人妄死的惨烈画面挥之不去。

　　“凤玉，中洲已到。”申屠宏提醒，“冷静点。”

　　他伸出食指在凤玉眉心轻点，清凉的灵气驱散脑中纷扰，凤玉迅速冷静。

　　凤玉发现，飞剑正悬停在半空，领路的火羽凤凰闪动双翅，却拒绝再前进，嘴里的叫声不太悦耳。

　　申屠宏手中的剑柄指向远方，问道：“引凤萧，就是在那儿吧？”

　　前方云雾飘渺之处有座空中楼阁，巍峨华贵、直入云霄，极为壮观。阁楼飞檐翘角，轻盈灵动，又雕刻各色凶兽立于其上，各个栩栩如生。阁楼屋檐上挂满一串串红灯笼，形似天上弯月。灵力点亮的火光，赤红中透着阴森的寒意，看着很不舒服。

　　火羽凤凰对着那楼阁一声长嘶，它调头落在凤玉肩头。收敛翅膀，凤凰发出短促的鸣叫。华美的尾羽僵硬竖立，眼眸中闪烁着厉光。

　　“凤凰说，引凤萧被带入那座楼中。”凤玉说道：“但具体位置它无法感应，它不敢再前进。”

　　“怎么了？”申屠宏问。

　　“楼中凶兽出没，怕不止一头。”凤玉轻拍着火羽凤凰的脊背，抚摸它优雅的脖颈，安抚它的情绪，惊恐的凤凰总算重回平静。

　　“到这里就够了，谢谢你。”凤玉说道。

　　火羽凤凰蹭了蹭凤玉的脸颊，担忧地叫了一声，似在提醒凤玉小心。随后，火羽凤凰便振翅飞走。

　　一旁，申屠宏神情严肃，他说道：“那楼偶尔会办拍卖会，两界之间互通有无，养凶兽也不足为奇。就不知何种凶兽。”

　　“那是什么地方？当铺？拍卖所？”凤玉猜测。引凤萧就在里面，无论如何的龙潭虎穴都要进去探查。

　　“睦月楼，世上最大的炉鼎楼。”申屠宏感叹，“也是三界最肮脏污秽之地。”

　　“炉鼎？”凤玉不解，“卖炼丹炉的地方？”

　　申屠宏笑了，解释：“卖的是人，不是炼丹炉。所谓炉鼎，以身体为器，助修行者修为增进。简单说来，就是供人采补。入了炉鼎楼，你就不再是人，只是他人修行的工具、器皿，任由他人摆弄。直到没有利用价值。”

　　凤玉面色惨白。

　　“凡间的炉鼎楼，大多是被采补一空的炉鼎卖春之地。灵气、真元被采空，不能再供人采补，也活不长。可即便如此，炉鼎也没有自由，除了死他们终身无法脱离睦月楼掌控，最终都是油尽灯枯的下场。”申屠宏又补充道：“落入睦月楼怕是世间最惨的结局，哪怕万魔噬魂也好过没日没夜的折磨和绝望。”

　　凤玉紧咬嘴唇，无话可说。炉鼎楼这种存在着实令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