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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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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阿姨怕是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弯下腰来与她平视,声音温和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桃夭嘟起嘴来,有点气鼓鼓地答道:“我叫夭夭。”阿姨于是哄她:“那夭夭先站起来好不好。”桃夭坚决地摇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人:“是我先坐下的,为什么我要起来?”阿姨又拿出一根棒棒糖在她眼前晃一晃,笑眯眯:“夭夭要是站起来的话,阿姨就把这块糖奖给你。”桃夭将小嘴一撇,很不感兴趣的样子:“妈妈不让吃糖,不然牙里要长虫子的。”阿姨大约有些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那就奖励夭夭一朵小红花,好吗?”桃夭却将眉头一扬,问道:“小红花是什么?”阿姨努力地作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小红花可是好孩子才能拿到的,夭夭要是拿了小红花,爸爸妈妈一定会更喜欢你的。”桃夭小脑袋一昂,郑重其事一般答道:“爸爸妈妈本来就已经最喜欢我了。”
呜呼,两者完全不存在共同语言,阿姨只得放弃与之沟通的可能,转而向韩旭:“小朋友,你叫韩旭是不是啊?”小韩旭点了点头,答了个“是”,然后清晰洪亮地说道:“我也不起来,是我先坐下的!”阿姨这下可真是哭笑不得了,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子都这样难缠——所谓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正是所有的阿姨都束手无策,颇有些焦急的时候,却见桃夭回头向韩旭扮了个鬼脸,拍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和女孩子抢东西,好不害臊!”笑嘻嘻伸出手,软软的小手指刮在他脸上羞他:“厚脸皮,厚脸皮。”她在家里争东西要是争不过她的小堂哥,就会这样激他,每每都将人说得哑口无言,这招用得是屡试不爽。那韩旭果然也找不出话说,但总是不服气,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将凳子让给了桃夭。那阿姨终于松了口气,忙对桃夭说:“夭夭是不是要说谢谢阿?”桃夭笑得一双眼睛弯弯的,露出两颊浅浅的小酒窝微微踮起脚来,像平时阴谋得逞后一样,童声甜而软:“谢谢哥哥!”小脸一扬重重亲在了韩旭的左颊上。
若若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尖声大叫:“你们这也太浪漫了,比小言还小言啊!”激动地在床上滚动、翻动以及蠕动,已颇有年岁的铁架床亦随着她的动作咯吱作响,同时掉下一些疑似木屑、粉尘之类的东西。睡在她下铺的长欣忍无可忍地敲了梯子一下:“你能不能消停点儿,说话就说话,别翻来覆去的成吗?”若若八卦热情正高,对长欣的抱怨充耳不闻,揪着桃夭继续问:“然后呢然后呢,你们怎么样了?”桃夭白眼之:“你看我们现在的情形,像是怎么样了吗?”若若再接再励:“那你们是不是小时候由于某种原因分开了,现在刚刚重逢,还有点生疏啊?”桃夭简直绝望:“你是不是看我们不出点儿事就难受啊?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从三岁开始,一起上了幼儿园、学前班、小学、初中、高中,全是同校同班;而且住的很近,每天要一起上学放学,寒暑假的时候一起翘辅导课到处闲逛;分开最久的一次是他初中毕业的暑假去内蒙古呆的一个多月。就这么些事儿了,你八卦心理得到满足了没有!”
若若居然瞪眼问她:“你就放任这么一个帅哥在你身边晃荡了这么长时间,生生的就给别人抢去了?”桃夭快哭了:“你为什么就非要把我们凑成一对啊?”若若嘻嘻笑:“谁让你们这么般配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搁哪个电视剧哪个琼瑶小说里那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桃夭无语,只得叹了口气。
也许……真的是般配吧……小时候那样的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在幼儿园玩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凑到一起。因为住得近,又都在同一个幼儿园,他们所在的两个大院儿里的孩子彼此几乎都认识。每天一吃过晚饭,便到了他们的游戏时间,每一个晚上都是游戏和歌谣交织成的天堂:捉迷藏,“老狼老狼几点了”,“一二三木头人”,骑马打仗——韩旭背她的次数数也数不清。玩得最多的还是过家家,他扮新郎官她扮新娘子,戴着皱皱的小红花拜天地,用娃哈哈来喝交杯酒,然后是做饭——用树叶作皮、用泥土作馅包饺子,抱着洋囡囡作宝宝——要拍着她哄她睡觉。
慢慢地彼此家里也认识了,每天玩儿累了就跑到近些的那一家去喝水休息,周末则干脆一起窝在一家看电视,那样一点点的孩子,既不怕生也不知道客气。有一次她去韩旭家玩儿,他奶娘笑眯眯地说:“夭夭别走了,留下给奶奶做孙女吧,等长大了,奶奶把你和小旭送作堆儿,好不好?”她哪里知道“送作堆儿”是什么意思,正和韩旭一起啃着仙贝喝着喜乐看着小龙人,惬意不已,百忙之中就“嗯”了一声。可就是这一“嗯”,两家大人开了无数次的玩笑。
再大一点儿,就上了小学。因为是一起报的名,所以就分在了同一个班。每天早晨一起上学去,桃夭书包里总要塞两条红领巾——因为韩旭总是忘记带。偶尔她忘记了,当然是韩旭跑回家去拿,却往往只记得拿一条,只好再回去一次。结果必定是两人双双迟到,站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喊“报告”,遇到温和的语文老师还好,要是数学老师一定是被罚站半节课。她那时脸皮儿薄,不过一刻钟便在同学的目光中面红耳赤,下了课不理人,自己趴在桌子上生闷气。他总是趁课间十分钟跑去小卖部,买无花果丝或者跳跳糖给她,小孩子嘛,就是那么好哄,放了学又是欢欢喜喜一起回家。
那时下课很早,下午只有两节课,爸爸妈妈都要上班,他们当然也不忙着回家,而是四处去乱逛。玩儿的地方并不多,但也不妨碍他们每天的兴高采烈。可以去花鸟市场看五彩缤纷的金鱼、只会嘎嘎乱叫却永远学不会说话的小鹦鹉,偶尔也会有小兔子——茸茸的、抱在怀里像一只小暖炉。还可以去古玩儿一条街:看那些底下盖着红印儿的却边少沿儿的瓷瓶瓷碗,看锈得绿迹斑斑的铜钱和吹起来叮一声响的银元。
去得最多的是一个小湖,夏天可以在里面捞蝌蚪、小鱼、小虾,冬天可以在上面溜冰。记得有一次韩旭为了捞一条大点儿的鱼一头栽进了湖里,吓得她一边哭一边喊,幸亏湖水不深旁边又有大人,这才没出事。可他还是浑身都湿了个透,当然不敢就这样回家去,就想了一个办法——躺在湖边晒干。夏日的午后,韩旭闭着眼睛摆成一个大字摊在湖边的砖地上,桃夭不肯一个人回家,就坐在一旁和他聊天。晒热了,就跑去买一根棒冰,掰开来一人一半。
那是多么美好的年华,却像那天的夕阳,无限美丽却也不能挽回地坠落——桃夭如同叹息般微笑起来。
长欣还没有睡着,听得这一声不由打趣她:“怎么,又伤春悲秋了?”若若迷迷糊糊之中也不忘八卦:“肯定是又想初恋男友了呗。”口齿不清地拽文:“亘古未见痴情如斯者啊……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桃夭翻个白眼,简明扼要干脆利落、雅俗共赏老少咸宜地回答她:“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