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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支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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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6日,“颜如玉”正式开业
就读美术系的常笑还没上岗,就被老板抓了壮丁,紧赶慢赶地设计出宣传单和宣传画,提前将“颜如玉”的名号打了出去。
折扣这东西历来都是吸引力无穷。在开业当天一律七折优惠的吸引下,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
“颜如玉”里的书相当杂,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有消遣用的漫画小说散文游记,也有严肃的大部头著作,从法律到医学,从建筑到文学,从艺术鉴赏到宗教哲学,二楼某个书架上甚至还有好几个版本的经史子集和阳蕖县志,只除了教辅书没有。
吴美丽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学生,但好学生结束学业后,也不见得就会觉得学生时代有多美好。文山题海走过来的吴美丽同学对教辅书的痛恨,在此可见一斑。
学生的钱果然很好赚。傍晚吴美丽盘点收益的时候,忽然感叹。这还没到关店时间,书店及书吧一天的营业额竟然就将近六千了,刨开各项成本,净利润也将近两千。虽然开业折扣结束后营业额肯定会受影响,可相应的利润空间也会加大,她相信也不会比今天差到哪里去。
将钱收好,乐滋滋的吴美丽大手一挥,对忙活着打扫和整理的张开、常笑和上官齐道:“今儿提早打烊,姐姐招待你们吃铁板烧庆祝一下咱的开门红!”
不顾常笑的欢呼,吴美丽给燕婧打电话:“在哪儿呢?”
燕婧正和同事在城区一家酒吧喝酒,正巧也烦了做东的那个老男人得意洋洋的嘴脸,接到电话便借故出了酒吧,嬉笑道:“在蓝雨。吴姐姐还是你够意思,简直是救我于水火啊!”
“我够意思,你可不够意思啊。”吴美丽听着那边的嘈杂,不由皱眉道:“知道今天颜如玉开业,也不过来捧个人场。别说我没通知你啊,三姐老店,你自己看着办。”
“那死猪头硬要请客,还说什么不来就是不给面子。他大爷的,拿着本该属于老娘的奖金请客,也就他好意思!你等着,顶多半个小时,我一定到。”燕婧万分憋屈,可谁叫人家是她顶头上司,又不想换工作,再郁闷也只有认了。
挂上电话,燕婧进去拿上包、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吴美丽结束通话,也上前帮着整理书架,三个人又忙活了好一阵儿,才关上店门,杀向街对面的王三姐铁板烧。
王三姐铁板烧,在整个阳蕖市都是赫赫有名的。老板王悦也称得上是阳蕖传奇人物之一。她婚后不到一年就守了寡,丈夫因为矿难尸骨不存。带着遗腹子,她靠着微薄的抚恤金支起了一个小吃铺子,后来得了人指点,经营起在当时比较稀罕的铁板烧,十多年下来,在阳蕖县城东西南北已经发展了十二家分店。
这十二家分店装修风格各异,有简洁的,有温馨的,有复古的,也有现代的,甚至还有和风、韩式、欧式的,愣是让铁板烧这烟熏火燎、上不了大雅之堂的街头小吃登堂入室,虽然价格高了不少,但良好的用餐环境倒也让许多年轻人趋之若鹜。
在这12家分店的衬托下,从十多年前开业至今就未重新装修过的老店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依旧是刚开张时的不足八十平米的小铺子,卷帘门、厚实的原木桌椅、白炽灯、白色墙壁上摇头晃脑的老式壁扇和一些品牌饮料或新或旧的张贴画,铺子最深处用玻璃隔开的是操作间,右边靠墙有一条一米来宽的过道,顺着过道出去是个小院子,不大,也就四五十平,左边和对面都沿着院墙起了几间砖房,王悦母子二人平日就住在这里。
王悦平日常驻老店,店里的红、白案及炉灶师傅都是店一支起来就在的老人,另外还请了三个中年妇女帮忙,自己负责收银,偶尔客人太多的时候也会帮着端菜收拾桌子。常有人问怎么不把老店也好好装修装修,她多是一笑而过,一句“这样挺好的”就打发了。
吴美丽带着常笑三人到老店的时候,燕婧已经到了,选了个离空调近的位置,埋着脑袋点菜,一边点还一边对王悦说:“难得吴美丽请客,可不能跟她客气。”
吴美丽、燕婧和王悦王三姐是老熟人。
王悦当初开店,吴美丽外公帮了不少忙,王悦个性爽快为人慷慨又知恩图报,从小就馋的吴美丽每回放假到姥爷家玩儿的时候没少蹭她店里的好东西。二人相差不过七八岁,倒也谈得来,有点忘年交的意思。作为吴美丽十几年的同窗兼好友,燕婧自然也就渐渐跟王悦熟悉起来。
一听燕婧的话,吴美丽怒了,冷笑两声,坐到燕婧对面,阴阳怪气地道:“是啊,我还真是难得请客,不知道三天两头上我家蹭饭的是哪路牛鬼蛇神。”
燕婧抬头,见吴美丽悠悠闲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熬得酽酽的老鹰茶,浑不在意地将自己的茶杯递过去:“上你家蹭饭能跟在这儿请客一样么。给我也加点儿,渴死我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儿,半天没打着车,最后还是跟人拼车来的。”
吴美丽努力地瞪她,最后还是被她的恍若未觉打败,忿忿地给她倒好,又给已经坐下的常笑、张开、上官齐倒上。放下茶壶,她抓过菜单拿给常笑:“想吃什么自己点。”
三人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过到底是年轻人,很快便抛却了那一点儿不自在。五花肉、牛肉、仔排、鸡皮、腰片、鱼片、牛舌……土豆、冬瓜、茄子、金针菇、干豆腐……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点好了菜。
在死猪头那儿受了气,燕婧心里憋屈,嚷嚷着今儿“颜如玉”开业大喜,必须不醉不归。吴美丽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叫了一件本地产的阳蕖啤酒。
和其他啤酒比起来,这酒就一个优势,淡。在其他牌子没大规模入侵本地市场以前,阳蕖人大多都喝它,就是现在市场上各种啤酒乱入,还是有不少习惯老口味的人固守着原有的选择,吴美丽就是其中之一。
小姑娘常笑和上官齐都不喝酒,吴美丽和燕婧也不勉强,招呼她们多吃菜,便和唯一的男士张开喝上了。
让人意外的是,看上去斯斯文文好似江南士子的张开,喝上酒却豪爽得跟东北汉子似的,顿时拉得燕婧无数好感。燕婧酒量本就不错,半斤白的小意思,喝起啤的没有半点儿压力,俩人索性撇开“三杯倒”的吴美丽,你来我往,很快一件酒就去了近一半。
吴美丽酒量不行,一杯啤酒能喝上半个小时,对燕婧的激将毫不在意,和常笑、上官齐在一边看两人热闹看得挺乐呵,时不时还起哄两句。
一顿铁板烧吃了两个半小时,光啤酒就下了13瓶,饶是燕婧也差不多到量了。
吴美丽结好账,燕婧嚷着要先上个洗手间再走。见燕婧走路都有点偏偏倒倒的,吴美丽不太放心,让两个小姑娘和看着还算清醒的张开明先走,自己护着她往后院的洗手间去。
洗手间在操作间正对着的王三姐平日住着的两层小楼旁边,用当初建房剩下的红砖单独砌的,有些老旧,收拾得却很干净。燕婧硬挺着走到洗手间门口,朝跟在后面的吴美丽挥了挥手:“我没醉,放心,放心。”说完便进了洗手间,从里面别上了门。
喝醉的人最喜欢说的就是“我没醉”。听着里面传来的呕吐声,吴美丽有些心疼。
燕婧是做广告策划的,她性子要强,工作兢兢业业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在卖命,性格使然之外,更多的却是还她老板的知遇之恩。自从两年前她老板的新任小舅子空降到他们部门后,不知道被那个猪头上司半路截了多少次胡。她老板心里倒是清清楚楚,在在表示她的付出公司都记着,年终红包也包得厚厚的,可每次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郁闷憋屈。
之前吴美丽没少劝她,实在不行就换个公司得了,反正以她的履历和能力,到哪个公司都至少是主管级,树挪死人挪活的,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可每次提到这事儿,哪怕前一秒她还在咒那死猪头祖宗十八代,下一秒就蔫儿了。有次吴美丽问急了,她沉默了许久才特别郑重的说:“美丽,我不能那么没良心。”
从那以后,吴美丽再也没劝过。
几分钟后,燕婧出来,脸色略显苍白,但看起来比之前好些。她转到旁边的盥洗台洗了手,又朝脸上泼了两捧水,才朝吴美丽道:“好了,走吧。”
看她清醒不少,吴美丽略放心。但显然她放心的太早了——燕婧话音刚落,突然就一个踉跄,正对着她的吴美丽猝不及防,本能地两步冲上前想扶她,却被巨大的冲力带得一并狠狠地摔到地上。
吴美丽悲惨的成了肉垫,手肘、屁股一阵剧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燕婧被吓得酒醒了一半,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扶她一边连声问:“怎么样怎么样,没事吧?”
吴美丽坐起来,右手拉住她的手,左手往地上一撑,“没事儿”还没出口,便“嗷”的惨叫了一声。燕婧被这凄厉的叫声吓了一跳,蹲下来忙不迭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吴美丽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抬起左手,白白嫩嫩的小肥手上,手心外侧靠近小指头的地方插着一块硬币大小的异形玻璃,鲜红的血快速从伤口溢出向手腕蔓延,染红了腕间的手串,沿着手臂继续向下淌。
“靠!”燕婧低咒一声,酒彻底醒了,忙把她扶起来,边嘱咐吴美丽抬高手压住腕部动脉边扶着她快步往外走,迎头碰上了听见惨叫跑进来的王悦。
吴美丽历来怕疼,这会儿疼得是眼泪汪汪的,对王悦的询问根本无暇顾及。燕婧脚下没停,边走边说,几句话介绍清楚了前因后果,末了对跟着出来的王悦道:“三姐,我俩的包还在院子里,你帮我们收一下吧。我送美丽到柏安那儿包扎一下。”
王悦应了一声,便向后院去了。
等王悦带着两人的包来到老店不远处的柏安诊所时,柏安已经将伤口清理好,准备包扎了。
那块玻璃在来的路上就掉了,血也止住了,但那满手满胳膊的血迹把柏安吓了一跳,以为有多严重,严正以待清理完血迹,才发现伤口并不大,也不深。虽然有些奇怪,但伤不重总归是件好事,柏安很快便将那点儿疑惑丢到脑后去了。
伤口处理好后,王悦不放心,又让柏安给吴美丽扎了一针破伤风,主动付了钱,和燕婧一起将吴美丽送回“颜如玉”。
到了“颜如玉”门口,吴美丽对王悦道:“我没事儿,三姐,你回去忙去吧。”
燕婧也道:“对,三姐你别担心她,我今儿就跟这边儿睡,有我在呢。”
这会儿老店那边生意正好,确实忙不开,王悦点点头,又嘱咐了吴美丽几句,才转身回了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