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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话 光年之外的友情之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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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沈夜遥在起床之后,煞费心思地对着镜子研究了好一阵今天的着装打扮,说起来外套都是要穿校服,但女生却为内搭的衣服苦恼。
出门前还抹了最喜欢的香水。
女生想想觉得有趣,分明是熟悉到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但转换了关系之后,还是对自己的着装打扮在意了起来,生怕一丁点细节不到位,就会成为对方不喜欢的人。
女生出门前对着玄关的镜子练习笑容,嘴角微扬,透出幸福的气息。
小小的心思突兀地彰显。
所有模拟的场景在脑海中倒带重放,无一例外的是男女主角浪漫的相拥湿吻。女生无奈地摇头,晃走大脑中不矜持的画面,笑眯眯地打开门,易江城就站在门口,同样微笑着看着她,“嗨,早上好。”
往日中自然的问候,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显得有些怪异,沈夜遥傻笑着走到易江城跟前,脸颊红透,“早啊。”
男生拎起手里的肯德基早餐,“你最爱吃的法风烧饼。”女生一边感叹着这个要到好远的地方买,一边笑嘻嘻地接了过来。
接着向往常一样,女生边走边吃早餐,冒冒失失的吃得嘴边都是碎末,男生细心地为她清理,狼吞虎咽的,几乎要吃完的时候,才想到说,“江城你怎么不吃早餐?”
易江城这才敢抱怨说,“谁让你磨蹭了那么久,我在门口等得都前胸贴后背了,只能先充饥了啊。”
沈夜遥大大咧咧地抹了一下嘴巴,看到袖子上抹开的印迹,猛地想起今天还特意擦了唇彩,“哎西……”发了一声感叹之后,郁闷的把脏了的袖子掩了掩。
男生没有注意到女生脸上扭捏的表情,温声问道:“遥遥你中午想吃什么呢?”
“怎么啦?我想吃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吗?”
虽是随意开口的一句话,却把男生吓了一跳,“吓?”
“欸……我还以为江城你为我亲手做了便当呢。”女生一脸遗憾地撅起了嘴,眼角却露出笑意。
易江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难度好像很大。”难以启齿的是,父母离家的这几年,聚少离多,多为一个人生活的日子里,陪伴自己的不是妈妈搭配合理营养美味的精美料理,而是让人几乎要吃到吐的外卖饭盒。
很想说,你不是知道我的情况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视线微微偏移,看到女生漫不经心地埋头走路,盯着脚尖,一下跳到台阶上,一下又回到平地上。
潮湿的季节,空气中过大的湿度,严重影响了路面。
易江城刚想提醒她小心点,结果沈夜遥已经脚底打滑,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的腰身,她早已摔得四脚朝天。
同样的,失衡的瞬间,早已记不清空白一片的大脑中闪过了哪些画面,只知道虚惊一场之后,缓过神来,沈夜遥发现自己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易江城的衬衫衣襟,而另一只手则被对方紧紧地攥在手心。
“你也太不小心了吧。”男生的语气中带着数落的意味,可眉梢一搭,脸上又写满疼惜。
女生笑嘻嘻地走到与男生并肩的位置,想要抽回的右手,被男生使力抓得更紧了,诧异地对视了一秒之后,女生僵在那儿,“唔,这种感觉……好像有点奇怪。”声音越来越细微,感觉到手心黏黏的汗渍,而惺惺相惜的温暖,取代了先前的所有不安,以及那些怪异的情绪。
心跳填堵了车水马龙的喧哗,两个人静静地走了一路。
“这样的画面,在梦里也出现过。”
如同一颗小石子掷向平静的海面,波澜推注,心起涟漪。
沈夜遥很想假装不那么在意,但“噗嗤”而出的笑声,还是出卖了内心的想法,于是,她厚脸皮地嗔道:“这么说来,江城你一直暗恋我咯?是不是没有我,你就不行啊?”
这样的对白,在百分之六十五的偶像剧中都会出现,男主角往往会深情地捧住女主角的脸,温柔地说,当然。为了迎合收视群体的口味,还有百分之三十五的偶像剧中会设置腹黑的男主角,说出相反的答案,气得女主角恨不得马上就转身走掉的时候,再补一枪,说,你今天走了就别后悔,不出三分钟我就能找到比你更好的。当女主角再度恶狠狠地回头瞪眼时,男主角二话不说就一个热吻。
女生在心里盘算着,任何一个版本她都是能够接受的,低下头,面颊不知是因内心的想法,还是被清晨的寒气冻伤,红扑扑的,藏着心事。
然而,在这个恰当的时机,易江城做了让沈夜遥吃惊的事情,右手落空的温度,仿佛没有缘由的疏远,女生诧异地抬起头,顺着男生尴尬的视线,才发现了远处有几张疑似自班同学的生面孔。
远远地看到熟悉的面孔,才慌张地松开手,减慢脚步,退到了后面?
差半步的距离,不平衡的画面,在上帝的视线中失衡。
女生的心里落下了大大一截,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赌气地加快了步伐,就这样把男生甩在了身后,渐行渐远。
很多事情,在事后有了恍然大悟的觉醒时,也就学会了细节上的推卸责任。而事发当时,我们却执着于这事情的本身。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学楼,走在走廊上,脚步是唯一的协奏声。男生悔恨莫及地注视着女生倔强的背影,却始终没有勇气追上去。
心里有太多顾忌。
夜遥虽然喜欢声张,但也注意形象,不喜欢在公共场合与人拉拉扯扯。
况且……惹到她生气了,一时半会儿也小不了气,硬碰硬的话,情况会更糟糕吧。
男生抱着这样的心情,一直没敢作出表态。于是,一路尾随。
清晨的教室,周末收集的八卦在聒噪的谈话中肆虐扩张,癖好相投的自成一堆,本身就不太大的空间被分割成好几块地界。大部分是女生。
沈夜遥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上,将书包往抽屉里一塞,也不管书桌上摊着的各科的练习卷,二话不说,匍匐在课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易江城也紧跟其后地走进教室,才出现在某些人的视线里,就瞬间成了焦点。
“哈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夜遥故意调整了一下姿势,透过手臂的缝隙瞄了一眼某人。
其中一个女生举着手机,朝着易江城晃了晃,“嘿嘿,学委,有些话你自己不肯说,就不能怪我们太有敬业精神咯?”
接着又有人搭话,“最近隔壁班的团支书好像找学委大人你找得很勤啊,是不是有机会发展一下,成为学委夫人?”
易江城默不作声的,只是尴尬地朝她们笑笑。
向来都是班里的沉默分子,却得到女生的一致好评,认为是心目中男友的最佳形象,儒雅,安静,不失温柔,永远的绅士。任何人的求助,他都不会拒绝,谁都与他装作关系很好的样子。
有女生洋洋得意地说:“看我说的吧,那女的微博里写得没错。学委,我们手上有证据哦!”
提到“微博”两个字,似乎吊起了男生的某根神经,他忽然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抢过了那个人的手机,可还是有人将那段关键的话,读了出来:“喜欢你,想把一切能给的都给你,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请你看到我从尘土里卑微地仰头来追逐云端的你,就收下我给你的全部吧!”
真恶心。沈夜遥想到自己早上还吃了易江城买的早餐,就觉得反胃。
沈夜遥仰起脸,随手拎起一本书,朝着发出噪音的那个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到底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有埋怨声,却也只是压到舌尖,含糊地发出,“你以为这是你家啊。”
男生与女生视线相交,前者有欲言又止的仪态,后者却拒绝接收一切的信息源,又恢复了先前的睡姿,这时候,之前朗读的人突然提高嗓门说,“啊啊啊!学委,别删别删!这是我辛辛苦苦做的图啊!”但后半句已经在努力压低音量。
如果不是真的,如果她们没根没据,易江城也不会失了仪态的上前抢夺,还要毁尸灭迹。
沈夜遥苦笑,已经习惯了空穴来风的绯闻,但却不代表可以不在乎。
很想问问那些人所说的证据是什么,可又拉不下脸。
中午,两个人约好了在天台见面,一起吃午餐。
天地交接的地平线,薄日泼墨般的在苍空洇开一层水粉似的印迹。
在雾霭朦朦的初冬,接近梅雨天气的潮气扑面而来。
到了中午,天气仍旧不见好转。
沈夜遥倚着天台的栏杆,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输入“我已经到了”的内容
之后,迅速地将短信发了出去。一个早上抛物线似的心情滑坡还没有在易江城事后极力的解释中恢复过来,说什么没做好准备,说什么在适当的时候一定会昭告天下,这样的话听起来诚实的含量很低,更像是缓兵之计。
可是有些话题已经不想再继续了,于是勉强与之和好了。
毕竟正式在一起的时候,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不是吗,一丁点谅解与信任都没有的话,说起来既不符合两个人已经认识那么久的交情,又不符合恋人交往的准则。
然而,两个人始终是未公开的,秘密的关系。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有点暧昧,但实际上“已经是恋人”的消息,却仍旧处于密封状态。
对于这个事实,沈夜遥始终耿耿于怀。毕竟之前交往过的男生,虽说她都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但他们中也不乏认真的家伙,他们都是那种两个人交往了,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人。
易江城提着午餐来到沈夜遥身后的时候,她依然陷在思考里头,托着下巴,望着眼下的风景发呆,“遥遥?”提高声音叫了她的名字,女生才回过神来,眼中的茫然尚未脱尽。
不高兴的心情,显而易见。
可是男生还是在极力活跃气氛,明明不是擅长说笑话的人,却一个劲地说冷笑话。女生冷漠地打断,看着男生放在膝盖上一直都没有打开的便当,说:“我饿了,中午吃什么?”
分明是自己先展开的话题,但当男生开始兴奋地介绍排队为了买到她爱吃的便当花了多少时间,甚至是在店里等候的空隙,看到的那些好笑的事情的时候,女生却走神了。
插在口袋里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手机,那里面还躺着与闫青互发的短信。最早的一条是刚被表白的时候,回家发的,很想与身边的朋友分享这个消息,忽然发现能够与之聊到这种话题的人,从手机里已经翻不出来。于是,发给了闫青,简单的一句话:我和易江城在一起了!!!
直到凌晨才收到了回复,是更简单的祝福:恭喜你。
当时看不出语气,也读不出心情。此刻,沈夜遥忽然有了出乎意外的觉悟,很想问闫青,是不是根本就不看好他们。
收回游离在外的思绪,沈夜遥发现易江城的目光正注视着她,“在想什么呢?”
算是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约会吗,虽然不太正式,但也是两个人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度过的第一段时光。
可是,竟然忍不住走了神,脑袋里想到了另一个人。
女生轻轻地摇头,不做解释,打起精神问男生都买了什么好吃的,男生的眼中悬浮着失落的情绪,女生的表现无奈地证实了他的猜疑——果然没有认真在听他说话,分明已经说了午餐的菜色,而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但易江城还是不厌其烦地将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次。可沈夜遥认真听了,又嫌男生太啰嗦,打断道:“肚子饿死了,开吃吧!”
男生笑女生太猴急,解开外卖包,女生立马凑了上去,冬菇滑鸡饭,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女生接过饭盒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全然不顾淑女形象,在易江城面前是不用顾忌这些的吧,沈夜遥对这一点从来没有怀疑过。
吃到一半,女生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是自言自语的,“欸,今天怎么没见闫青?”
“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一直没来。”男生顺其自然地接话,把碗里的一块鸡肉夹到女生碗里,“……你们很熟吗?”
“还好吧。”女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还记得看电影的时候给闫青的那通电话,分不清对方所处的环境,却无法忽略从听筒中得到的信息,是一把疲惫且充满倦意的声音,却又不失温柔的女声,她说,闫青你走吧……
记忆是飘零的碎片,又将沈夜遥拉回了当时的那种糟糕情绪中,想起那时候,一个人
在黑房子里,屏幕上倒映着的青春影像,一直在质疑的“易江城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论点,正反论据将大脑占据的那些天,让我倍受折磨的人,明明是……现在就坐在我身边的你啊。
一个点,引爆无数怪异的情绪。
对一个人生气根本不需要实质的理由。
女生将饭盒里的菜饭戳得稀巴烂,往男生怀里一推,“吃饱了!”
易江城一看饭盒里的剩菜剩饭,抬起头,发现女生已经走到了楼道口,很想说你明明才吃了那么一点,你的饭量我还会不知道吗,也很想说知道你喜欢吃那家店的冬菇滑鸡饭,理由是汤汁特别美味,于是,厚着脸皮让老板多加点量。原以为得到的会是你幸福又满足的微笑,结果,确实沉甸甸的饭盒,还有你冷漠的背影。
短时间内,唯一还能从脑海里拼凑完整的话是,“遥遥,你要去哪里!”
然而,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远远地,只是看见沈夜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的是他未知的电话号码。
隐约可见的,两个人之间的最后防线,不能跨越的距离,就算是能够称作恋人的对象,也不能追根究底得到的答案,易江城很想追上前的脚步,但最终双脚还是牢牢地固定在了楼梯口,视网膜中女生的背影消失在了下一个拐角。
走进视线更狭窄的空间里——传说永远不会被教务处的人发现的抽烟爱好者聚集地,沈夜遥拿十块钱换了一根□□。
长着青苔的墙壁上留下了无名氏的涂鸦与口水诗,女生吸了一口烟,把手机听筒调成了外放音之后,她想朝着天空潇洒的呼出了一缕白烟,结果,却狼狈地呛了好几口。因为吸烟的技术很差,她一度觉得自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流氓。她没有烟瘾,只有心情郁闷到无处发泄的情况下,她才会想到抽烟。她还觉得抽烟的坏处实在太多,比如说有伤皮肤,比如说会在牙齿上留下难看的污垢,比如说会死得比正常人早,又比如说最致命的是易江城不喜欢。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闫青的名字,而拨出的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同一首炫铃歌声,女生几乎听到失去耐心,挂掉重拨,竟然就转到了已关机的提醒业务。
这个时候根本猜不到肉眼无法见的信号连接的另一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机已经连续响了无数次,在静阒的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去接电话吧,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逆光坐在床上的女生捋了捋飘到嘴边的长发,面容憔悴地仰起脸,笑容却没有消失,“闫青,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了。”
“都说爱情是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我不怪他,也不会恨他,会被他一次又一次地骗倒,是我自己太傻。他说走就走,从来就不把我当做一回事。”
“你不该为我去找他的……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和他打架的时候就知道,他连女人都不让,怎么还可能跟你讲道理……”
“闫青,谢谢你,真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害了你,每次遇到糟糕的事,第一个麻烦的人,总是你。让你陪我难过,陪我失恋,又陪我……”
女生没有讲话说完,低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腹部,她摸摸肚子,温声说:“不过,我还没有想好。闫青,我以前看小说,觉得那些故事讲到女生怀孕了想要打胎的情节特别俗气,千篇一律的,没有任何创意可言……说什么在保住孩子还是打掉孩子之间纠结,我一直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占据篇幅而已,真正的结果,基本上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完。”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打断了女生的独白,于是,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顺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闫青,他像石化的雕塑,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好久。然而,女生看见的,只是
表象,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十指攥紧,关节越发凝白。
“闫青,我想要这个孩子。”这句话在女生的心里酝酿了好久,终于说了出来,可是,从来都是以勇敢面应对闫青的她,第一次在做了决定之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努力地避开了,避开一场暴风雨的侵袭,但最终还是没法忽略在她耳边炸开的粗暴的声音,“啪”的一声,闫青口袋中的手机以抛物线的幅度擦过她身边,落在墙角,摔得七零八落。
它,再也不会中断她的倾诉了。
可是,它的主人却让她感到害怕,这股强大又坚定的力量,她是第一次看见它从他的体内爆发出来。
闫青几乎冲到了她的面前,像受了伤的小兽般,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余果!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再干蠢事了,好不好!你想要孩子,你母性大发,你可以跟别人好,你可以无视我对你的感情,你可以找一个好人嫁了,他可以没有钱,他可以长得又老又丑,可我只想他对你好!对你忠诚,不会骗你,这就够了!”
平静的海平面之下,暗涌无声地激进。
汹涌的波涛,席卷而来的狂风,打破了伪装的平和。
忍了那么久的余果,终于落下了眼泪。
闫青陪她那么多天了,她一直都忍住没哭,在她发现自己用生命坚信的爱情又一次引爆了信任危机的时候,在她发现那个她爱的人在骗着她的同时还骗着很多女人的时候,在她发现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忍耐到限之后依然透支着那些卑贱的信任的时候……她全都忍住了,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与疼痛,可是,现在却怎么也收不住地落了下来。
“闫青,这孩子有一半的生命还是我的,我不想……真的不想就这样把他杀死……你知道的,每个人都有生的权利。呜呜呜……”
“这孩子一定会恨死我吧……可是,闫青,怎么办,我真的没有办法要他……就算很想很想留住他,也没有信心将他养大……”
女生的抽噎声越发急促,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更无法将一句话讲完整。
哭泣抽干了她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这么多天,她一直都不肯休息,哭累了,她才在喘息中浑浑噩噩地入眠。
男生的姿势始终僵硬地保持着,他的外套上留下了女生干皱的指印,他用手背擦了擦脸,有几分的迟疑,才记起眼角绽开的皮肉还没恢复,而手背上洇开的液体,也因片刻的困顿,沾湿了擦破伤的皮肤,疼痛钻心般来袭。
闫青倒吸了一口气,冲进了洗手间。
沈夜遥见到闫青是两天后。
因为易江城买错了她喜欢吃的雪糕口味,两个人闹起了别扭,再翻出之前的旧事,比如说感觉不到对方的在乎,比如说佯装生气的离开,想要得到低姿态的回应,结果,你给的回应全都是与我想象相反的。于是,定为户外活动的体育课,应当处于热恋期的男女生疏远的保持距离,后来开始自由活动了,易江城一句都没交代的消失在了沈夜遥的视线范围内。
莫名其妙的和好,又无缘无故的争吵。
恋爱的感觉,与一直幻想成为恋爱对象的那个家伙谈恋爱,就是这种感觉吗……
沈夜遥才发现,现在的感觉很糟糕。
如果是以前,遇上了交往中不愉快的事情,还可以和你吐槽,可是,现在呢……分明心中有疙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看到你惆怅的脸,下垂的眉梢,一脸愧疚又茫然的样子,我再也说不出刻薄的话。
放弃吗……从在一起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里,这样的担忧却不止一次从脑海中闪现。
温柔的暖巢失去屏障,连最后的一点幻想都剥夺。
分明是认识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为什么在维持原本状态的时候,体贴入微,而成为恋人了,作为绅士的易江城倒是频频踩中沈夜遥的雷区呢?
“啊!真是太过分了!”女生气愤地跺脚,没有交往圈的她,独自呆在操场的沙坑活动区,显得格外不合群。如果不是因为易江城的话,根本就不会来上这种没有意义的体育课。
“给我一个保护你,不让你受伤的机会……好不好?”当初你那么说的时候,我以为你会主动来跟我道歉,以为你能容忍我所有的暴脾气,以为你会给我撑起温暖的保护伞。
然而现在,事实是无法诋毁的证据。
想到表白时许下的诺言,女生更加气败,握着双杠,狠狠地往前踢了一脚,再想起这两天传进耳朵里的关于易江城的绯闻,一口气不知打哪发泄,这样一来最糟的情况是不禁开始怀疑,易江城会不会还偷偷摸摸地去看了凌辰了,是不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还是没有断。
想起先前听到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讨论微博上转发的消息,说到男生在听到“我要看你短信咯”的玩笑之后,最容易神经敏感。于是,女生突然地想要以此借鉴,心里对易江城的手机格外在乎,不难想到在与外界消息闭塞的校园,两个人之间最便利的联系方式就是传短信。
有了目标,开始在大脑中拟定计划。
结果意外的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的名字,“沈夜遥,你的坐姿好像有点怪异。”
女生回过头,看见了闫青,再回神看看自己此刻的坐姿——左右腿分别跨于双杠两侧,蹲坑式的姿势,毫无美感可言。于是,女生懊恼又抓狂地从双杠上跳了下来,一开口就是不友善的,“你终于死出来了啊!”
闫青一脸汗颜地说:“你也太会说话了吧。”
没有营养的寒暄,难以持续话题,男生忽然话题一转,“和学委相处得怎么样?”
聊到喜欢的对象会有说不完的话,关于他的好,他的坏,找到了可以炫耀或者倾诉的对象,滔滔不绝的打开话匣子是女生最常有的表现,然而,沈夜遥却苦笑道,“就那样呗。”
听上去简单,却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说明过得没有想象着的好,现实与幻想的距离,在言语中暴露。
女生低头凝视着地面上沙砾,自言自语:“我觉得当时你跟我说,恭喜我,可能就是不看好我们。我觉得很多人要是知道我们在一起了,都会那么认为。又特别是知道我们俩交情的人,从初中到现在哎,虽然不是别人想象的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那么亲密的联系……但也很不容易了吧,认识那么多年,都没有对彼此厌烦,但中间也没有变轨的感情,突然间就说成了恋人……听上去,很怪异吧。”
嘴角泛起的苦涩,成了一个人的独白。
知道有人在身边,但却感到异常地孤独。
这个时侯,内心最渴望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握住的温柔的指触,甚至是被呼唤的自己的名字。明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还忍不住渴望得到。
凝练的风声,发出稀落的响音。
女生闭上眼睛,展开双臂,包裹着生命冰冷的气息。
过了多久,听到自己的名字。
“沈夜遥……”
“啊?”心有灵犀的,声音触动了心弦,女生仰起脸,对上闫青迫切的眼神。
“沈夜遥,我……需要钱。”
目光不可见的空气中的介质,瞬间凝滞。
这是闫青第二次跟沈夜遥借钱,上回的帐还没还,明白自己现在的求助有多无望。可
是,他必须要用这个钱去做一些事。
逆光没有看清男生的脸,沈夜遥调整了很腰疼的站姿,没有接男生的话,跳到光影的另一侧,这才发现目光直袭男生脸上淤青的痕迹,“哈?你打架啦?”
男生面无表情地将手枕在脑后,靠在双杠上,“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吓?和我什么关系?”女生惊讶地叫了起来。
闫青摸了摸脸上被揍拳头的位置,说:“你没看到班群里的截图吗,不知道是从谁的微博里截下来的……”
“是什么东西?”
“你看了就知道了。”
男生摆出懒得解释的姿态,沈夜遥迅速地翻出手机,打开浏览器,上了微博。好几天没有上了,微博上有几十条新消息,还有很多条@她的信息,点击一看,有易江城在夜幕下奔跑的照片,也有她与闫青一起坐在沙县小吃的证据。甚至还有早上在班里有人大叫被易江城毁尸灭迹的某条微博,看到那个女生又顽固地将PS的图片发了上来,一边是易江城的狂奔图,一边是凤姐的照片,两者中间是早上被人朗读出来的那段露骨恶心的诗歌。
这件事之前也纠结过……甚至已经到达了“糟糕的回忆”,印刻在大脑的某块皮层。而现在,最有利的证据将之前的记忆颠覆。
沈夜遥几乎喜极而泣。倒还不是对整个事件的态度,而是那同学PS的技术实在太高超,搞笑图片与易江城早上面无表情删图片的样子,在女生的脑海交叉出现,那场景太有趣了。
“易江城是看到了这样的照片,因为吃醋,打了你?”
闫青无辜地笑了笑,“是不是因为吃醋,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家伙举着一部手机在我面前晃了半天,也始终没有给我一个机会看清楚照片,二话不说就一个拳头下来了。”
男生揉着脸,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一直用这种不在乎的口吻叙述完了自己莫名挨揍的经历,下了一个结论说,“他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在乎你。”
沈夜遥听了之后,杵着腰,笑得直不起身,被笑声冲得七零八乱的语句,不好容易组织起来之后,说道:“闫青,你说这话的口气跟家长似的,可惜我不是你的女儿,没办法让你将我托付出去哟。”
已经忘了之前尴尬的请求,两个人都笑了。
“其实你应该谢谢我。”闫青倚在双杠上,阳光穿透他的额发,光晕恰到好处的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沈夜遥眯起眼,“噗嗤”又笑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为什么要谢你。”
“说话是有技巧的,如果我先告诉你,我脸上的伤是易江城揍出来的,你心里会怎么想呢?伤害了你朋友的人,就算现在是你关系亲密的男朋友,难道在你心中的形象不会降分吗?”
“不,我会说……你活该!”沈夜遥做了个鬼脸,然后笑着比划了男生脸上的淤青,预测要使出多大的力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势,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想到易江城的手劲有那么大。”
闫青微微侧了下身,避开女生的目光,说:“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欸?还有同党?群殴啊?”
男生的脸黑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不关他事。”
“不说就算咯!”女生关心的话题已经不在这个问题上,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恶狠狠地说:“拜托!一个在关键时候挂我电话的朋友,怎么算是重要到要将我男人比下去的至尊蜜友呢!”说完之后,女生心里有一丝侥幸,她是有意将他的地位提高,也是有意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用亲密的友情来概括,在深不见底的心窝里,透不出明晰的光泽,那有意犯下的错误,其实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干。
果然,闫青反应过来,轻轻地笑了笑,否定了女生的归类,“我们的友情好像还没到达那么深刻的境界吧。”
“哈哈。”沈夜遥张开嘴,笑得有些讽刺,顺着阳光,眯起眼睛,“如果是这样,那我为什么要借你钱。”
旧话重提。
早已预料到的可发生的反应,但心里还是生出一丝无奈。
早知道就说话哄哄人了。要是性格圆滑的人,一定会给出这样的建议。
男生凝视着女生小跑离去的背影,他性格中滋生的那些偏执,偏偏热爱于那些“不可为而为之”而爆发的意外。
然而,是有把握的吧,是因为人生就带有某种特质,了解人类潜藏在内心的个性,那些丑恶的,脆弱的,隐藏的,不过是渴望被人发现,一语道破而已。
果然,过了一会儿,男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听到沈夜遥的声音,“如果你还想借钱,就告诉我,为什么。我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过时不候……另外,还是想跟你说,谢谢你。”
能够感觉到女生扬起的嘴角,闫青松了一口气,挂掉电话。
气喘吁吁地跑上教学楼,在快到教室的时候,还特意拍了拍胸口,努力调整呼吸。
假装是巧合性地出现,发现“你也在这里”这样的相遇。
恋爱的时候,哪个人没干过几件傻事呢?
“欸,果然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学委哦!”倚在门架上的沈夜遥,双手交叉在胸前,笑嘻嘻地看着坐在位置上的易江城。
男生在书桌上架着一本书,惊愕地抬起头,发现女生已经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面前,“在看什么书呢?”
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男生动作迅速,以至于女生没有看见他匆忙塞进抽屉的手机。
她自作主张地将易江城面前的书合起来,撅起嘴巴,带着几分娇嗔地抱怨道:“都是你不好啦,你不在,其他女生练习仰卧起坐,我只能在一边傻站着。”
男生的思考不在这个点上,笨笨的,没搞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一脸疑惑地看着女生,女生不了解他的心境,殷勤的为男生整理起了课桌,还数落他不懂书本归类。
生怕女生破坏了书本原本归置的顺序,男生抓住她的手,鲜有见到她温柔示好的一面,以往也总是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殷切的态度,于是,不解风情地问道:“遥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夜遥心情很好,摇头的时候,还在傻笑,“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呢。”
男生一如既往的沉默,脸上没有多余的笑容,心事重重的。女生没有过多在意,回头望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扯着男生的衣袖说,“欸,我们出去玩吧,不要光坐着。”
“遥遥,那个……”男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女生却无暇顾及,兴致高昂地挽着他的手走向别处,无需再解释情绪的转变。
“哎呀,什么话都别说啦,整天蒙在教室里会石化的!喂,笨蛋,你总不想成为雕塑吧!”连拽带拖地将男生拉出了教室。
“哈,今天是周五吧,不用上晚修哎,这样的话……晚上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听说最近有一部新上映的片子,很不错哦!”
男生默默地接了一句:“好像……还是平安夜?”
女生掰着手指,认真地想了想,突然叫了起来:“天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被我忘了!
走啦走啦,这么特殊的日子,当然是二人世界啦!”女生的兴奋度再次被拔高,挽着男生的手走出了教室。
走得太急,男生忘记了带走塞在抽屉里的手机。
后来体育课结束,又在女生的催促下赶紧收拾东西,去赶准点开场的电影,“嘿,刚刚我还打电话预定了平安夜大餐哦,江城,晚上一起倒数吧!”
“可是……我们又不是基督教徒。”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啦!节日无国界!”女生激动地规划着,还不忘提醒易江城动作快点。于是,男生收拾了书桌上的课本与作业,就匆匆离去了。
而没有看见孤零零的手机,在黑暗的角落里,发出虚弱的光线,短信的提示灯始终在闪烁。
在学校之外的两条街,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
街心,彩灯与小礼品点缀着一株硕大的圣诞树,穿着圣诞老人装的工作人员在分派糖果,女生挤进人群里得到糖果后,剥开糖纸与男生一起分享,甜蜜的唾液在口腔分泌,延至全身。
继续往前走,到处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小孩子穿着喜庆的麋鹿羊毛衫牵着气球在人群中奔跑,年轻的父母穿着同样亲子装,紧张的紧跟其后。幸福的情侣紧紧地攥着对方的手,不在乎路途的终点,在意的是身边陪伴的人。
电影院门口拥堵的人流排场长龙,目光可及的售票口在人潮的攻势下,显得遥不可及。
沈夜遥踮起脚,朝着前头望了望,一脸沮丧地:“就算是卖点大的电影,也不用那么多人主动来送钱吧!看来,平安夜把约会地点定在电影院,真不是明智的选择。”
女生舒展了一下四肢,抱怨道:“排队真不是省力的活……累死我了。”过分伸长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易江城的下巴。
相比之下,站得并不比她轻松的男生,却一直保持着挺立的姿势,站在她的身后。
易江城左手提着她的书包,右手拎着排队之前沈夜遥在超市扫购的零食袋,了解她但凡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计划,于是没有提议说“要不还是算了”或者“下次再看”这样扫兴的意见,而是问她:“累了吗,要不你到旁边的咖啡店先坐一会儿吧,等下轮到我们了,我给你打电话。”
女生听了之后,犹豫了一下,努努嘴说:“好吧。”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在此之前,易江城以上洗手间为由,离开了一阵,过了好久才回来,当时,沈夜遥不是没有暗喜过,总觉得男生是找借口偷偷去买礼物了,结果,他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她抛砖引玉地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他无奈地说没想到男厕所都要排队了。
沈夜遥垂头丧气的,离开了等待的队伍,才到咖啡店门口,手机就响了。
接完电话之后,木然地走进店里,按照往常地口味平静的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甜蜜的弯道,苦涩迂回。
历经千万之后,不会在味蕾上改变的味道。
如同与赤道线平行的轨道,两个人玩一场叫做相遇的游戏,世界上最漫长的等待,焦躁不安的情绪在时光尽头成为风中抖动的木鸢,下车之后,看到站在站台上的你,怀着忠实不变的真心,完成了我们的约定。
卡布奇诺的密语,是完美的期待,而现实却给它泼了一盆冷水。
收紧的心,在身体的温室中渐渐冷却。沈夜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咖啡店,回头去找易江城。一落千丈的情绪提不起任何劲头,把男生从队伍里拽出来,隔离开那些吵杂的声音。
“怎么了?都快轮到我们了,怎么出来了呢?刚想给你打电话,发现手机不见了……”
“可能被小偷偷走了吧。”沈夜遥的喉咙发涩,“很要紧吗?”
男生挠挠头,没有注意到女生的问话,说:“我想了想,应该不是遭了小偷,可能落在学校了哎,放学的时候走得太急了,好像还放在抽屉里……”
“很要紧吗?要不要回去拿?”
“说起来……好像也不是很要紧,倒是周末这两天就没法跟你发短信了。”男生发窘地说,“太粗心了,要不,我先买票,遥遥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一下。”
女生一脸倦态地说:“不知道怎么地,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人潮,将两个人短暂冲开。
不足一米的距离,彼此相望,热恋中最熟悉的对象,也曾是生活中至关重要的朋友,现在却觉得那么陌生……沈夜遥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全身发冷。
“欸?怎么会这样?”易江城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个人,大步迈到女生身边,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冷。
不得不取消的约会,沈夜遥拒绝了看医生的建议,男生迅速地拦下一辆的士,将她送回家。临别之前,还反复叮嘱她回家后要好好休息。
然而,怎么可能能够做到“好好休息”……
爸爸妈妈都出去应酬了,只有一个人的家,想得更多的是,要是可以麻痹神经,忘掉那些烦人的事就好了。殊不知,借酒消愁,从来都不是解愁的最佳方式。不过,保持清醒最重要的原因是,等闫青。
沈夜遥还能深切地记得,在咖啡店门口接到的电话。
一看来电提示,是闫青。接下来很意外的被告知易江城的手机落在了教室里,能够发现它,是因为手机振动了太久,从抽屉里跌出来,掉在了地上。
“有很多未接来电,我想应该有人有急事要找他吧。”
沈夜遥顿了两秒,仿佛是有预兆的,脸色黑了下来,问道:“你帮我看看是谁。”
得到的答案几乎像一记重锤,落在胸上,她顿时胸闷到无法呼吸,耳边反复响着两个字,凌辰。
最不想易江城去联系的人竟然出现在短信收件箱,通话记录,无论怎样想,都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吧。
一直没有对任何人倾诉的心病,成为心空中的棉絮,飞得扬扬散散,混沌一片。
理顺三个人之间交织的关系线,发现女生之间密不可分的友情,有时不过是被利用的道具罢了。当面给你微笑,背后却捅你一刀,直至最后发现,那些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八卦,是你只对她说过的秘密,才渐渐了解,原来对你来说,我那么可笑。
说什么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说什么天塌了我都会义无反顾地为你撑起来,说什么打死我都绝不会把你跟我说的那些秘密告诉第二个人……
我才是应该失忆的那个人,我才是最受伤的那个人,但最后你却成了大家眼中的受害者,我的身份不言而喻。
光影交汇的大脑,旧时光汹涌而至。
飞絮般的回忆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沈夜遥接起来,是闫青。
约好了在小区门口见面,接头之后,闫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易江城的手机交到沈夜遥的手里,像一场交易,他心中早有定数,欠她的,总归是换了个法子还给她。
沈夜遥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接过来,心想,该说“谢谢”吗,遇到这种事情,无非和传说中正室抓到小三的戏码有得一拼,其实是隐蔽的,秘密的,希望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哪里还有什么好谢的呢,难道要说谢谢你成为我这边的人吗。
毕竟还不是有过深刻交往的朋友,所以还是对渺小的字眼津津计较。生活是个奇异的
怪圈,把熟悉的人陌生化,却又将陌生人绕进自己的生活。想到这些,忽然觉得自己也是虚伪到不行的烂人,之前还跟闫青讨要什么友情呢,真是好笑又可悲。
沈夜遥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闫青就先说了道别的话,“还有事情要忙,我先走了。”
看到男生离开的背影,沈夜遥突然提高声音说,“等一下。”
闫青回过头,女生顿了两秒说,“如果易江城问起,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拜托了。”
抓在手里的东西,像是烫手的山芋。
就算是塞在口袋里,手指对它的存在既嫌弃又在意,但还是没法不去碰它。
分明也已经知道将易江城的手机几乎打到爆的人是凌辰,可是,怎么回事……还是忍不住想要翻开手机,一睹究竟。
心在跳动。
加速跳动着。
噗通噗通的声响在耳膜回振,快受不了了。
像要即将脱线的风筝,不知要在哪一刻崩断柔长的绳线,独自飞向更远的天边。
人在曹营,心在汉。最讽刺也不过如此——你是距离我最近的人,而我却无法安心。
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雪来。
冰冷的气息顺着北风盘旋而至,伴着晶体状的雪花,落在女生蓬乱的发梢。
在去往易江城家的路上,沈夜遥坐在长椅上,深吸了一口气,哀悼般地翻开了易江城的手机,感觉不到冰雪的凉气,被风吹得发红的手指按下拨通键,直接到达通话记录的页面,除了她的名字,还有不具名的固定电话,剩下的全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凌辰。
这种“果然是你”的感觉,像是在心口戳了一个洞。
最近的通话时间还是在昨天,女生冷笑了一声,继续翻到收件箱。
发件人:凌辰阿城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不愿相信阿城你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发件人:凌辰阿城你没事吧?请尽快跟我联系,好吗,我很担心你。
发件人:凌辰阿城你在忙吗?一直不接电话,那你忙完了回我,好不好?
发件人:凌辰虽然知道说这些话不太恰当,但还是很期待阿城你可以知道我的心意,I MISS YOU……
发件人:凌辰在我心中,阿城你是唯一的依靠……请你不要离开我……
再往下,出现了自己的名字,手指拉下滚动条,已经没有凌辰的踪迹,取而代之的,全都是自己的署名,情绪由激动至平和,心中的气焰稍有平息,然而,那些隐藏在文字里的蔽密的信息还是惹人猜疑。
什么叫做“我不愿相信阿城你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排屋上附着一层白白的雪花。
按了好久的门铃,易江城打开门的时候,沈夜遥背朝着门,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飘雪的夜空,“遥遥,你怎么来了?”听见男生诧异的声音,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空,过了半晌,伸手接住雪花,喃喃地说:“下着雪的冬天,我们打着伞,能不能走到白头……”
男生将身后的门虚掩上,走到女生身边,呵出一口冷气,牵过她的手,担心地打量着她的脸,带着几分数落的口吻说:“这么晚怎么跑出来了呢,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
暴风雨前的静谧,如同所有恋人之间平常的嘘寒问暖。
然而,暗藏的导火线逐渐伸展开。
“我啊,是来还手机给江城你的。”沈夜遥的语气很正常,像不曾看过那些短信似的,可是说完之后,她有意看了一眼男生脸上的表情。
易江城俨然是没有料到,片刻的失态被后起的理性压制住,“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
女生说:“没有啦,是闫青送过来的,因为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就送到了我那儿,我回家刚躺下,接到他的电话,我也吓了一跳。”
男生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下,“欸?闫青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沈夜遥解释说:“说起来闫青也算是半个熟人,是我姐的朋友,有次到我姐那儿玩,发现他也在,当时姐姐随口聊到你,他大概就分析出了我们俩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男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女生假装毫不在乎地将手机还到易江城的手里,却看到了男生紧张的神色,两个人四目对视之后,沈夜遥耸了耸肩,满嘴遗憾地说:“哎,真是可惜呢,竟然没电了……不然,还想……”女生坏笑起来,“突击检查一下江城的手机,会不会发现有很多女生在偷偷给你发短信示爱呢?”
明显感到男生松了一口气,腹腔瞬间的松懈,笑着摸摸女生的脑袋,“傻啦,怎么可能。”
善意的谎言堆砌起巍峨的堡垒,每向前一步都更近残忍的真相。
沈夜遥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身体还不舒服吗?早知道这样,其实你打我家电话,让我直接过去拿就好了。”
女生突然像兔子一样窜进男生的怀里,鼻息凑到他的胸口,跟着心脏跳动的韵律,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泪水默默地洇进男生的毛衣,而他却浑然不知,只听见女生沙哑的声音,“想你了……好想看看你……”
“傻瓜,我去看你不一样吗?”
“不一样。”沈夜遥使劲晃着脑袋,绒绒的发梢在风中簌簌的抖动,男生温柔地抚顺,怎么都不会想到,女生趁机蹭掉了脸上的泪水。
“乖啦,回家好好休息。”男生下巴上细小的胡渣靠在女生的额头,然而,才触到女生的肌肤,她就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说:“我没事。”
是情感上的洁癖……只要想起你和凌辰之间还存在联系,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沈夜遥转眸望向别处,冷漠的表情,与先前判若两人,有些话欲言又止。
易江城心虚地朝身后的屋子望了一眼,惹来了沈夜遥的猜忌,刹那间,意外的对视,连毫秒都无法计算清楚的片刻,看到屋内的窗帘在惊慌地战栗。
不再需要任何解释,眼见为实的道理所有人都明了。
以后被问起“遥遥你和易江城是怎么分手的”,该说什么好呢?即使开口又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概括自己眼中展开的出乎意外的情色大片……可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吧……
闭上眼睛,重来的夜幕,饱含着眼眶里蓄满的泪水。
身为正室的自己不由分说地冲进了易江城的家门,看到的景象。
沿着通往卧室的地面上扔着脱落的衣衫,依然能够分辨出最外头的那件大衣是凌辰最喜欢的eland经典款,zara的毛衣和围巾……原来所有的猜忌都抵不过真相的曝光。
窗帘后面的人努力地往里躲,一不小心被牵制住的绸缎趔趄了几步,滑倒在地,窗帘顶部的滑轮,瞬间,像多米诺骨牌般被拽落了,将凌辰整个人都遮盖住。
女生不顾形象地扯开挡在朋友身上的窗帘,直到看到她□□的身体……
纷飞的白雪将整个世界分成黑白两色,像是非的两面。
终于明白了,每一次开怀大笑之后,心中掠过的不安,不是没有理由的。
暗藏在身边的那股邪恶的力量,从来都没有消失……那些短暂的消亡,不过是为了培育一颗足以收复失地的信心,再一次掘土重来,将对方堆垒的整个世界击溃,直至万灰俱灭。
偌大的房间,湿冷的潮气,席卷而来。
被沈夜遥一系列冲动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的易江城,轻轻地晃了晃她的胳膊,担心地问道:“遥遥?你怎么了?”
女生回过神来,才发现脑海中的画面在眼前失效,窗帘后面什么也没有,而她扯着窗帘的一角,怔怔的呆立在那儿,一人饰两角,演一场不存在的戏。
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离光怪般冲撞的臆想,在现实面前倒塌。
站在跟前的易江城化成了多重幻影,抓住的全都是不成形的虚像。
再也受不了情绪的牵制。
沈夜遥冲出了房间,一路狂奔出易江城的家,泪水在冰点效应下,封冻了面颊,悲伤的情绪一锤一锤地敲击着胸腔。就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不是谜题在破解之后,干净的真相,而是,为什么我更容易接受的是自己杜撰出来的丑陋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