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惹火》夏悦草

14、第 14 章

　　原来，这样地世界快要让她想逃了。但是她去守住自己感情的时候，和纷纷扰扰形成反差的孤独清冷，反而成了一种享受。曾真、刘万升、莫大涵，他们在公司里和她正面交错、碰撞，但她没有感觉到谁坏或谁恶……她只感觉到，大家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像忙碌地不停低头工作的工蚁。
　　她到底要怎样成为更好的自己？
　　发工资的日子，当林小红看到手里工资单上，奖金、全勤、加班等等费用都填满了数字，最后总额六千多时，才感觉到连轴转而枯燥的日子，让自己失去的那些动力，终于在这刻加到了油……
　　“出去吃饭？哎，帮我把门带上啊！”
　　小箫边吃着家里带来的饭菜，边和男友打着电话对林小红说。她总是一副无忧无虑地模样，又穿了一套新买的印花雪纺长裙，怕衣服弄脏，还在领口垫了纸巾防油。
　　“好。”
　　林小红闻到青椒炒猪肝、鲜河虾的香味……那是家常菜常有的味道。她想在家她也常吃这些菜，在这里有时想下班烧点菜，可是到家很晚。而她一个人，烧两个菜又总吃不完。
　　中午，她照旧在附近有坐位的面包店，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圆面包，就着矿泉水，把午饭草草解决了。表姑妈的房租终于还清了，她开始要存后面的房租和节约着往存折上努力多加个零。
　　马路上，是和她一样，走来走去，吃了午饭，三两成群散着步回去上班的年轻人。
　　办公室大窗外，日影西斜，一会就夜色渐起。
　　月牙高悬，星星点点地灯亮起的时候，大家也浑然不觉。
　　等下班，走到公司楼下，看到每幢大楼都从上到下，灯火璀璨。自己沉浸在了霓虹之中时，才感觉到城市的美丽和魔力。
　　有同事就趁着发工资，开始约喝点酒、唱个歌或赶夜场去蹦迪放松。林小红一般是摇头拒绝的，几次下来，大家就不叫她了。她以前可能还会觉得这样不好，总要一两次配合下集体。
　　可是现在，这的夜太过魅惑。白天大家觉得紧张压抑，晚上就会有人肆意狂放……
　　她还不习惯有的同事，会判若两人……白天沉默冷淡，在酒吧或KTV，就忽然像把白天那个自我反驳掉一样，他们向别人不停灌输着许多自己的不满、感受、观点。第二天再见面，总觉得彼此变得特别奇怪……
　　她在适应城市文明里，首先理解的经纬分明。是根据自己的情况，过好自己的日子。况且，对于爱情的珍惜和守护，足以让她的世界能充实而不彷徨。那又何必去在意别人的不解和蜚短流长。
　　林小红刚下车，还没走到家。就接到陆任颉地电话。
　　“都打了两个了才接，出来一下。”
　　林小红找到的时候，陆任颉正在KTV包间里喝酒。
　　电视机屏幕上不知放着谁的歌，成了房间的背景音乐。
　　“你会喝啤酒吗，要不要试试？”
　　陆任颉已经喝得脸泛红，给她也递了一罐。林小红不习惯喝酒，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想陪着他……
　　“可以喝一点吧。怎么了？”
　　“没什么，就突然想叫你出来。等会十二点前，送你回去。”
　　陆任颉把自己头顶的头发再揉乱了一些，才觉得心里轻松了点。看到林小红听话的坐在边上，捧着啤酒罐，装着喝酒的样子。
　　“你到底会不会喝？不会喝，别喝！”
　　“是不会，就试试……苦的……我不是灰姑娘，自己也能回去。你不是住在女友家？喝了酒，等会还能开车？”
　　“打车啊。”
　　陆任颉听她提胡晓玟，心里又烦起来。开始点烟，开下一罐酒。
　　“唱歌啊，自己去点。”
　　“哦……”
　　林小红并不喜欢唱歌，还是去点了歌。然后用后背的气场去感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能感觉到，就是和她没关系。他在为别的事，别的人而烦乱……
　　陆任颉看着林小红拿话筒，唱了首舒缓慢节奏地歌。那首歌他没听过，但是抒情……
　　他自我安慰地想。他是一个要做事情的人，女人对他而言，是人生的插曲，不是主旋律。他不知道为什么搜了一圈，还是打给了林小红。可能，是因为她配合他，还没有打破他的边界。她的温和清新，让那些干扰着他的事，都变得正常无谓了。
　　“好了，唱完了。”
　　林小红放下话筒，看向他。她有时候是很聪慧的，她知道在合适的时机，去等他向她吐露些讯息。
　　“唱得真难听，像蚊子在哼哼。”
　　“那你唱个给我听……”
　　“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林小红还想和陆任颉开个玩笑，就看到陆任颉忽然盯着她，迷惑又固执地问。
　　“你别吓人……说的不好听会怎么样？”
　　陆任颉看她小心谨慎地样子，心里一松，就说。
　　“胡晓玟在外面还有男朋友。女人，真是复杂——”
　　林小红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她必须说点什么，维护两人间辛苦维持着的气氛，她和他之间隔着一个无形的人形位置。也许这个位置一直会存在……她悲哀吗？她心底觉得是，但是姿态上她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
　　“她在和别人打电话。两三次。都没看到我。”
　　陆任颉坐起，放下啤酒罐，然后整个人就放松了。他熄了烟，靠向沙发，开始去看自动播放着的MV。林小红也靠着沙发，只一边肩碰着一些。有意和他分开了一小段距离，心里百味陈杂，她觉得自己是在尘埃里。
　　陆任颉没等到她回话，才想起去看她。她就看着地面的一点，目不转睛的。
　　“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什么？我又不是胡晓玟？”
　　“那你学胡晓玟试试！”
　　林小红不语，她有些忍不住红了眼眶。陆任颉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和她说胡晓玟的事，过于鲁莽冲撞……
　　他也气闷，开了啤酒继续喝，一罐很快地速度喝完。林小红还是心软了……想，我生什么气。我在为自己的感情负责……
　　陆任颉却忍不住想再倾吐一些心事，没有人了解他。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是个表面淡薄地人。他不在意不被了解，但是希望被人有所知道，他有所有人都有的神经和感情……时时烦躁，常常痛苦。除了她，他还没有合适的人来表达……因为不表达了，他变得更冷漠。在这个城市，许多人都这样。
　　“我是在一个，你不可能了解。我自己到现在，也不能完全了解的家庭中长大的。”
　　林小红受到了触动，转头看向他，等他继续倾吐。
　　“在我初中的时候，我父亲就去法国了，在那的一所学校教中文，后来一直没回来过。唯一回来的一次，是我奶奶去世，和我母亲办理离婚。我母亲是个很高傲地人，不喜欢做家务、做饭。在越剧团上班，爱漂亮爱时髦……总对我提很多很多要求……但是，我没听到过她表扬我。我知道，他们不是因为相爱结婚，是迫于家庭因素。我外公是父亲的教授……”
　　林小红愣了，她还不知道，原来陆任颉的家庭那么复杂。留学、离婚、教授等等，那是个完全陌生地不适合她这种野孩子的世界……
　　他们第一次聊家庭。
　　之前，从不知对方的家庭到底是如何。只知道对方的工作，是否单身。如果说喜欢是感觉，相爱是因为一种缘。那么家庭背景，就是一个隔断地分水岭……他们之间，有一座山的阻隔——
　　“然后呢……”
　　“我想让你知道，我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那么容易直来直去。而你把事情，别太过于想的简单。”
　　“……又在给我上课。”
　　“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陆任颉有点喝醉，他们打了车，去了林小红家。那晚陆任颉没走。
　　等林小红在阳光里醒来，他已经离开了。她看到手机里有一条短信。
　　——我还要陪下胡晓玟，这几天就先不联系了。
　　那个早上，她沮丧忧伤地低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从哪来，要到哪去。他对于他们之间地一切，是抗拒地吧……
　　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依然要去挤地铁，在人群里侧身进进出出，门开就拼命挤出去。路上，和一个要迟到而奔跑地人相撞，她只记得捡包，忘了手上的痛。后来才发现手上有一大片发紫的乌青。那天是周五。
　　晚上一下班，她就直接去高铁站买了张回家的火车票。
　　下火车的时候，天很黑。她在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子启动后，她就闻到了清新的空气，感到熟悉的自己又在她身体里了。
　　敲着灯火漆黑的家门时，她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一天，玩耍忘了时间，被关在外面，怕被责骂而惶恐不安。
　　王红和林永铮看到她，他们只对视了一下，就用轻松随意地口气开始数落。
　　“怎么那么晚到，这才走了多久就又想家了？看看，我们都睡下啦。”
　　“快进来，想家也正常——电话不打一个！那，红——先去弄饭，看样子是饿着。”
　　他们已经看出她挫败的模样，想她一个人在那样拥挤繁忙的城市，一定遇到了不顺心。既然没办法解决，就给点温暖包容吧。
　　第二天醒来，秋阳高挂，鸡鸭在院里欢叫。
　　林小红洗漱完，王红就端了餐点，边缝补衣物边看她吃。
　　这也是一如往常。院外偶尔开过些车，也是安静地使过。透过院子砖块的缝隙，看得到一望无垠的金色稻田。
　　“唉，你说你爸缺不缺心眼，马上要秋割了。他又把工资拿去给学生买课外书、学习用品啥。我这腰不好，还要配着中药敷贴着。想花钱雇几个人，准备地里收割的事。还有买化肥什么也得备些钱。这个人怎么那么缺心眼，你等会说说他。”
　　林小红就想，一切还是那么亲切，好像她没有离开过一样。
　　“那你怎么老不说他，让我说啊。”
　　王红看她昨晚一声不吭，现在又轻巧恬淡了，就说。
　　“我可不说，到时候嫌我烦。你们俩不是话多！唉，我这年纪大了，人也不好看了。再让他嫌弃……”
　　“妈，你就是想的多。我在那，好些人还说我想的多。爸是看中你的人，他不在意你说什么！”
　　“你说，你人那么好！在那，就没有被谁看中？我听说表姐又谈第五个啦，你别学她，那能找到好的？”
　　“啊，表姐的事你也管？”
　　“我只管你、你，别耽误了你自己——”
　　林小红趁王红不在意地时候，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的事，到了一定的时候，也只有自己懂……
　　等她吃饱后觉得精力都有了，就去银行把卡上存的钱取了出来。放进了王红床头柜的抽屉里。
　　然后在等回去的公交车空挡，给林永铮发了短信。
　　——爸，我回来看看，现在回去了。后天还要上班，你和妈注意身体，有事再联系。
　　长大了，就不能让父母跟着自己的事操心——车站边的农田已经有人开始收稻谷，林小红在田边站了很久，闻着空气里泥土和植物汁液的芬芳，那是生命的气息。
　　第二天，林小红约了方媛媛来拿她母亲让她带的毛衣。
　　方媛媛嫌弃地看着那件白毛衣，说。
　　“这穿在身上不像北极熊一样！丑死了——”
　　“那可是你妈妈辛辛苦苦帮你织的，挺好的，等天冷了，大家不都穿的和熊一样。”
　　方媛媛把衣服随手一放，就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上去有些情绪低落。
　　“呦——你下班回来，还看英文口语啊？”
　　“要是空，就翻两页呗。唉，你头发又卷过了？”
　　“唉，别提了！我现在回以前的那家夜总会上班了。”
　　“唉，你怎么回事。怎么又去了，不是自己做生意挺好，怎么还去呢。你不知道再回去，以后很难做正事啊——”
　　“我有什么办法，老顾和我分手了。我房租要付，出门要打车、吃饭吧！现在干什么不要学历，我能怎么办！生意别提了，那家伙卷款跑了。”
　　“可是，媛媛，一定可以有办法的！房子、房子可以租便宜的，干嘛租那么贵！”
　　“你别和我说这些，我没有你那么随便。我现在还年轻，多认识一点人对我有帮助！别和我谈品德啊——我又没做坏事，我就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两人在附近吃了晚饭，就去逛百货商场散步。
　　林小红看中一个包，拿起来看了下，当看到价格就想放回去。方媛媛直接拿过包，帮她付了钱。
　　“这个包怎么能让你帮我付钱？”
　　林小红拎着包装袋，拉住一脸不在意的方媛媛。方媛媛有些不耐烦地撩了下卷发，说。
　　“你看你，那么认真干嘛。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买不起！”
　　“我不是买不起，是舍不得……”
　　“那有区别嘛！看中什么就买什么，还有那个陆任颉也是，你和他不可能有结局了。你还是再找一个，两边比较。”
　　“包的钱，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我不能对他做那种事……”
　　“你傻啊，明摆着他家和你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和我不一样。你干嘛还听他的，旅游也不去，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活着有意思嘛你，别到后面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小红不说话，往前走。方媛媛就拉住她的手，烦躁地说。
　　“行行，咱们谁也不管谁。你不等我再回你家，拿毛衣啊——”
　　然后，越过林小红率先朝她家走去。
　　“你不是说。穿了像北极熊？”
　　林小红看方媛媛小心把毛衣放进袋子里笑起来。方媛媛在她面前从来不遮掩，直接黯然地神情。
　　“小时候从来没穿过新的，都是别人旧的。所以，还是有钱好啊——有了钱，还想到给我织件新毛衣。”
　　“你看你说的，你妈知道我回去过，追到车站给的！以前不是条件不好，现在不一样了啊。”
　　方媛媛停了一会，还是像林小红招了招手，走了。
　　她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的时候就显得异常清冷。
　　然后林小红依然上班、下班。
　　一天早上她去便利店拿了个面包等着结账。一个男的插到她前面，说买一条烟。营业员就没帮她结账，去拿烟了。
　　“我、我先来的。”
　　“他这个很快的，你急什么？”
　　“我急上班迟到……”
　　到了公司，小箫就叫她。
　　“小董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真的吗，我没听他说。”
　　“说什么，结婚办酒席，直接发请帖。送红包啊。大家都在私下讨论送多少？”
　　林小红记得表姐说的那些办公室文化。尽量不要让别人议论或者看低，所以讨论私人问题的时候，比较含蓄一些好。
　　“你们送多少，我送多少。”
　　小箫说，那我就去问他们，问好告诉你。
　　下班的时候，小箫说，他们都说送伍佰。林小红皮夹里只有叁佰。
　　那晚她为了两百元翻来覆去了半个晚上。
　　这个滋味，就是出门打工，冷暖自知。后来只好问方媛媛再借点钱，又被方媛媛数落了一通，问她为什么不问陆任颉借。
　　林小红常低着头，在月光下沮丧看着地面，她想她还能这样骄傲地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