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惹火》夏悦草

15、第 15 章

　　那晚她为了两百元翻来覆去了半个晚上。
　　这个滋味，就是出门打工，冷暖自知。后来只好问方媛媛再借点钱，又被方媛媛数落了一通，问她为什么不问陆任颉借。
　　林小红常低着头，在月光下沮丧看着地面。
　　她想她还能这样骄傲地坚持多久……
　　办公室里，刘万升走到一个正看着电脑，打着电话的人面前，把两张合同扔在他桌上，指着问道。
　　“你、你给我解释清楚！怎么回事，你和我申请过吗？客户怎么说退货就退货了！”
　　“啊……这些啊，数量都很小啊。我们交货期二个月，他们说等不起。我想那就随便，退呗——”
　　“什么随便？在我这什么时候有随便！如果什么都随便，我怎么付你工资？平时还请喝下午茶、聚餐喝酒。你现在混什么？不想干了是吧，翅膀硬了，就给我回家，走人！”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凝神屏气盯着刘万升和那个不说话的人。林小红也看向他，想不是小董嘛，他刚结婚怎么说话这样油滑了……
　　林小红买面包的时候，就碰到了小董。他吃了午餐又不想回办公室，就来买奶茶。
　　“这么巧啊，唉，怎么吃面包呢？”
　　“……嗯。是啊。中午随便吃点。”
　　她找到位子坐下，然后小董就在她对面也坐下了。
　　“时间早，和你坐会再回去。你吃你的，不用顾虑我。”
　　林小红有点尴尬，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面包，吃起来。
　　“唉，刘万升今天太不是东西了！你不觉得他一直不讲道理嘛？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我，他以为自己是谁？要不是看在工资奖金的份上，谁会受他的气！”
　　“可是……是你的那些订单，公司已经订了。”
　　“订了人家不要了，也正常啊。”
　　“……这个我不懂，订货应该按合同吧……”
　　“唉，这些事复杂着呢！我反正就和你说，我下个月就换公司，这里太斤斤计较了！”
　　“啊？你找新工作了？”
　　“这里不过是个小公司。我就没想长做，下个月就去新公司报道！”
　　林小红愣住了，小董刚结婚，同事和公司都送了礼金，他当时还很感激，酒席上说要在公司好好做下去。就算林万升发脾气，也是因为他出了状况……她不明白具体细节，不能乱说什么。而这些和她没关系，也不想搅合……
　　“……这就换公司，不至于啊？你做的挺好。”
　　“好？你以为这的钱多？你看你还吃这个！我现在结婚了，正好出去打拼！老实和你说，这些产品真不好做，又烦事又多！干嘛不换公司，事少钱多呢？”
　　林小红默默听着……她也看到，做业务确实不容易……所以莫大涵让她考虑的事，她一直没敢做实际行动。
　　怕一开始，做不出来，完不成业绩。公司前期发展顺利，上个月却出了新规定，完不成业绩扣工资。或她做了业务，却陷在各种各样地琐碎事情里，连谈恋爱……结婚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办。
　　还不如现在，虽然职位低事情杂。但是薪资固定安全……
　　“我们男的，结了婚是黄金期开始。你们女的……要换行趁早。你说什么行业，不比我们这行好做？快速消费品，吃完就得买。服装、化妆、日用品，用完也得买。来钱快奖金多。我劝你，真的早点换工作！”
　　“哦，好像是这样……”
　　两人回办公室的时候，正好被刘万升撞见。他就一脸若有所思地表情，审视地看着他俩。
　　小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林小红脸却红了。暗想，你要走自己走就算了……唉，到时候你辞职，刘万升以为我有份参与，心里多些不满。
　　她不想对任何人，有根深蒂固地偏见。她想，既然从农村来，胸怀就该像大地广袤远大——
　　做人有时候真难——为什么不简单点，自己能直接点。以后还是别在面包店吃面包，找个路边花园吃吧……
　　这样上班下班，周而复始，又到了拿工资的日子。
　　第一件事，她把方媛媛借给她的那些钱都还了。然后再往自己的存折里开始重新存款。
　　那天中午，趁着银行自动存取款机人少，刚把钱转了，准备去吃午饭。陆任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叫她去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连锁店见个面。
　　林小红心跳地很快，然后尽量说服自己。就是和普通朋友会面。他若能云淡风轻，她也能漫不经心……成年人的世界，必须成熟一点看待一些问题……男未娶，女未嫁。纠缠不休、痴痴癫癫，干什么？
　　既然有这缘分，就看这缘带她去往何方。自己把自己的心守住，才不会迷途。
　　到了咖啡店的时候，正好看到陆任颉和一个穿了正装的老外招手送别。
　　林小红环视四周，午餐时间过了一半，处在商业街的咖啡店里还有很多外国人和上班的人在商谈闲聊。
　　“唉，你吃过午饭没有？”
　　“还没吃呢。”
　　“那叫个三明治吧。”
　　她点了三明治果汁，吃到一半。陆任颉就把座位边的一个袋子拿起来，放到了她脚边。
　　她那天正好穿了一双低跟，黑色半旧的工作鞋。
　　“这是什么？”
　　“去意大利出差，给你买的高跟鞋。”
　　“你出差了？”
　　“刚回来。别看了，赶紧换上试试啊。”
　　林小红低头看了自己脚上的鞋，就没理陆任颉。她觉得是因为她总是穿这双旧鞋，被陆任颉……看不顺眼了。
　　陆任颉就觉得自己怎么特意叫她，想讨好一下她，就是没点该有的回应？她在想什么，难道想学胡晓玟……
　　“怎么回事？叫你试试，怎么不动呢。”
　　“这里是咖啡店，试什么……我回去试。反正、反正你也买好了，又不能退。”
　　“怎么说话的？谁说不能退？寄快递就能换尺寸！时间长点呗——”
　　两人就又不说话了，陆任颉还是看出来林小红瘦了一些。他想，他之前的哪些语言或行为，是不是对她产生了什么负面影响？
　　他就烦这些情况！什么都不说，不会有共鸣。说了一些，对方要想岔，还得用更多的解释说明。偏他还不乐意再解释了！
　　“在想什么？说说吧——怎么看上去低头歪脑，那么没精神？”
　　他靠向后，故作松弛地说。林小红还是不习惯在咖啡店里一本正经地坐着，那双鞋像在嘲笑她与环境不和。又像在提醒她，她没见过世面，一点好东西送过来就要奉若珍宝……
　　但是，她不能因此让陆任颉那种幼稚地快乐被破坏殆尽，但开了口还是执拗地说。
　　“我……我又不穿高跟鞋，谁让你买了。”
　　陆任颉就站了起来，林小红想到那次吃完烧烤结完账，他就走了。不由也站起来拉住了他的手。
　　陆任颉看她又把装了鞋的纸袋拎了，就消了气。
　　“你说你怎么那么别扭的脾气。”
　　林小红不说话，她怕一说话又激怒他。
　　她回公司的时候，正在打电话的小箫就捂住话筒叫了起来。
　　“林小红！这是意大利的手工鞋啊——”
　　这叫声，让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她像拎着一个着了火烫了手的包裹。
　　一个下午，同事走来走去，经过她的座位，都会去瞄一眼那个袋子上的商标。
　　她是一个很节约的人，这几乎是众人都认可的事。可出去一次，就拎了一双价格不菲地鞋子回来。大家就眼里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下班的时候，她想最后一个走，偏好几个同事都叫她一起走。她没有兴趣分享什么故事给别人，终于等到人都走光。才最后一个离开公司。
　　走在安静地小区，她看到许多人家已经熄了灯，进入梦乡。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是活得渺小卑微。这种渺小卑微离她刚来前的满怀憧憬背道而驰，是什么在改变她，软弱她。也许就是这一天天的重复……
　　晚上她就给林永铮打了电话。
　　“爸，你睡了吗？”
　　“刚批改完作业，正准备去睡。有什么事？说啊！”
　　“我想做业务，你觉得怎么样……会很累、很烦，还不稳定……”
　　“……我觉得挺好的！可以去尝试。你是不是担心什么？”
　　“是……害怕被人排斥、拒绝……我不知道怎么应对。我还没有直接和人，近距离的打过交道。”
　　“如果呢，你在我们身边。我是希望你做自己喜欢的简单的事。可你过去了，就是去学习的，那你就不能再怕了——”
　　“我怕做了业务，被改变……好多业务为了做业绩，人都变了，有些人真的不太好……”
　　“那是他们，不是你。据我所知，很多日本和美国的企业家，以前都是从最底层的业务和基层做起的，你可以选择。像那些真正用心做事的人去学习。还可以买些参考书、传记，提高自己对职业的正确认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把人品做好，把工作做好！别人把产品做好，质量做好！其实什么都不难。”
　　“是啊……其实不难。”
　　晚上下班的时候，莫大涵突然过来，像大家宣布。
　　“今天曾经理请大家吃饭，大家先不要急着走！吃完饭，再散啊。”
　　“什么事啊？”
　　“曾经理，你这有什么好事？”
　　曾真笑得脸上微带了点红，拍了下手说。
　　“我离婚了，终于恢复单身。今天请大家一起庆祝下。”
　　刘万升在她和莫大涵后面，不停捏鼻头。大家马上高兴地配合起来。
　　“恭喜恭喜！”
　　“欢迎曾经理，重回单身行列！”
　　“再找一个富二代，拆二代——”
　　莫大涵就示意大家安静，找地方吃饭。大多数人建议吃自助餐。刘万升就举手。
　　“唉——我等会还和人谈事情。我先祝曾真恢复单身。这个，饭我就不去了。等会结账算我一半。”
　　莫大涵就诧异地，转头看他。
　　“怎么回事。我都去，你不去？”
　　曾真也瞪向他，不避讳地眼神。林小红离他们近，这眼神包含的东西很多，她都能看到有幽怨、有警告、有愤怒。其他人，能看的也看出来了……
　　刘万升看向莫大涵，摊开两手。
　　“人家上周约的时间！我还在跟他们的项目。”
　　莫大涵有些意会，又无可奈何。
　　“那也没办法——这样，客算你请好了！”
　　那些同事就配合，叫刘万升帮曾真买单。
　　吃饭的时候，曾真一直没表情，喝了许多酒。越喝，脸越白。最后还是别的男同事开车把她送到家里楼下。
　　从出差回来，刘万升就对她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她也没有特别出挑的举动，只比以前关心刘万升吃没吃饭、熬没熬夜一类的事。大家也渐渐不去关注他们之间。只有林小红知道，他们真的有发生过一些故事，但这些对他们来说，相比她和陆任颉更正常更自然。
　　林小红有时会不由自觉地去审视自己，性格是不是不够圆满。可人和人之间，不都在于这些那些的不圆满存在，才各有所异，各有所长。
　　只能说她处理事情，没有他们处理的好。
　　可人的感情，又不是事情……和合适的人，发生合适的感情，那很自然舒服。和不合适的人，发生了感情，那应该不舒服不自然。情感难道可以像一个水杯？可以装满，可以倒空？那为什么她不能倒？
　　因为太过复杂，她没学会……
　　第二天，林小红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就看到曾真拿着一支已经涂完的口红在镜子前发呆。
　　“曾经理——”
　　林小红就叫她。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犯傻地样子被看到，就把手里东西收好。问她。
　　“听说刘万升、莫大涵他们叫你做业务？你自己还没提，你还没得想好噻？”
　　林小红愣住，她以为这件事。她没有提，就没人知道。
　　“……啊。”
　　曾真也不装什么鼓励关心的样，她一早出来读书，不说人聪不聪明，独立性是自认很强的。
　　“你别以为，他们是看上你能干。他们听说陆任颉做了销售总监，就是用你和他搞好关系，好做他们公司业务。你自己把事情搞清楚，再想好做不做。”
　　“你……说的好直接。我都没想得太清楚……”
　　“你们不是都看出来了我的事，大家差不多啊。有什么怕被说的——胆小鬼，别让我看不上你啊。”
　　曾真脚步还有点晃，仍把背挺直，走了出去。她做的姿态就是谁都能看她笑话，就林小红不行。曾真想，你比我差远了，还看我笑话，这些事情算什么，在这里都是无足轻重的。胆子小的，做事都不敢做，还想趾高气扬啥子。
　　林小红却听到了这些话里的提醒，和摆在她面前的物质事实。
　　小箫捂着手机，从卫生间的一格出来。对林小红，皱着眉说。
　　“你怎么得罪她，你要惨啦——”
　　“我说什么了？”
　　“那她干嘛对你生气？”
　　“我也不知道……”
　　“你们出差回来，那个……有什么发生……”
　　“没有。什么都没有！”
　　“……用得着那么严肃，没有就没有……”
　　下午，林小红拿了装订好的文件给刘万升。就在他半开的门内，听到他背对着门打电话。
　　“昨晚，你放什么水……当然四人麻将好，今晚？三人我不打！再打一个通宵，太累了，到现在人还没回复——我还上班！”
　　她退了出去。不知道曾真到底看上刘万升什么……
　　晚上回去，她特意去了一家连锁网吧。她想在网上试试换一个行业。结果，学历要求不低不说。工作内容，都要求二年以上类似经验等等。还要许多具体详细的要求。
　　这些工作，比陆任颉给她的顺水人情难得多。难道，她还要继续依靠陆任颉的关系……
　　她网购了几本日本和欧美的管理学书籍。
　　一连好几天看到晚上一两点，她想她不能再想了。要一鼓作气的去做事。
　　有天下班早，她就打电话问陆任颉。电话通了，声音还有点遥远的感觉。
　　“你现在空吗？”
　　“什么事，我在国外培训。”
　　“我，我有点事想问你。你方便吗？”
　　“你说什么事？直接说吧，我在一家私人旅店，同事在楼下等我出去。可以聊一会。”
　　“公司叫我考虑做业务，你说我可以考虑吗？”
　　“你别问我，你直接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我觉得挺好。你开始进入职业规划了。这样对你有帮助，没有不高兴。”
　　“如果他们叫我做你们公司的产品呢？”
　　“唉，你就直接说嘛。还说什么可以不可以，高兴不高兴。就是喜欢把事情搞在一起。”
　　“……什么意思。”
　　“我可急着下去。不和你玩。”
　　“……我又没玩，我急着做事呢。”
　　“你就事情归事情做。感情归感情说。难道我们光说事，不谈情。或者只谈情，不做事？”
　　“……好别扭。”
　　“你可以不别扭啊。你怎么想的。再给你二分钟。”
　　“……又说我。我想让自己成为……职业女性。”
　　陆任颉没有说话，林小红问。
　　“喂？”
　　“他们在楼下叫我,我下去了。”
　　她挂了电话，对工作的事已经确定。但是对陆任颉对她的态度，却觉得正在生疏。她有说错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