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生死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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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早在兰彻离开那天，路易斯和斯诺便逃回了山崖下的小院子。
这一个月的时间，雪基本已经融化，院子里苹果树被压断的枝叶在慢慢生长，七零八落的玫瑰与荆棘也在重新缠绕盛放，六月凛冬的过去是万物复苏的前奏。
一切都在缓慢平静地运行。
直到小镇围墙上的人头被食尸鬼吃得一个不剩后，格洛斯才终于又有了新的动静。
那天路易斯和斯诺两人照例跑去围墙外偷偷观察小镇里的人，这一个月来，两人每天除了在菜园子里种植蔬菜，还要花上一点时间来看看这些人会不会干出很疯狂的事情来。
路易斯甚至已经和斯诺打赌，这一千多人至少会疯掉一半。
但是出乎人意料的，并没有折损很多人。
刚开始两天，这些人看到两百多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脑袋还被放在围墙上，他们确实有些要发疯的前兆，一千多个人，却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不，甚至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小镇寂静得有些可怕，只有零散几片雪花掉落的轻响。在这片死一样的寂静中，有几个人或结对，或单独，走到很远的地方，拿着锋利的石片自/杀了。
没有痛哭流涕，没有大呼小叫，整个过程都没有声音，只有脉搏在渐渐减弱，生命便逝去了。
剩下的人，他们就缩在已经盖好的，或是任何能遮挡一些风雪的巨石后面，呆滞地盯着食台边的尸体。他们饥饿，寒冷，却不敢有抱怨，就像有一双手在沉沉地压制着他们。
自我惩罚，自我降罪，仿佛这样做，就会有神灵代替格洛斯原谅他们。
但是神灵并没有出现。
能解救他们的，一直都在那里。
那两百多具尸体。
每晚，食尸鬼的嘶嚎和围墙外看不见的撞击都在折磨着这些人，养殖待宰的肉畜不过如此，至少它们不必心惊胆战，只需享受到嘴的美食，直至生命终结，也不过是一刀下去血浆迸裂。
德兰尼特与格洛斯完全是两个世界，如果某一天在德兰尼特能称得上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在格洛斯就是可怕的低温风雪，不宜外出。
所以可想而知，这群曾经的格洛斯人根本无法忍受这里的严寒，若是像之前所有人都在建造房屋，骨骼摩擦产生热量，每天还有热汤和面包，至少不会冻死。
但是现在，没有人愿意再起身，他们只想靠在挡风之处，离那些充满死亡气息的躯体远远的，就这样等待救赎，就算现在自己身上也满是死亡的倒影。
然而神灵一直都没有到来，只有饥饿与寒冷如影随形。
四五天过去了，终于，不知是哪一缕风，哪一片雪花压垮了这群人，他们默默无语，有一个爬起来走向食台边的尸体，又一个爬起身走过去，他们静默良久，抓起一条不知名的躯干，举在眼前看了看，深吸两口气，咬了下去。
刚开始还会吐两口血沫，后来就不会了，他们越吃越快。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起身，所有人都一拥而上，随便抓起一块就拖走。有些人一边吃一边哭，有些一边吃一边吐，有些一脸冷漠，有些闭着眼睛。低温冻僵了这些食物，没有调味品，没有火焰，这些只能填充他们的胃囊，维持人体运作，但是他们得到了最好的馈赠。
围墙外的食尸鬼啃食人头，围墙里的人吞咽人肉。
多么和谐。
都是为了生存，何来对错。
之后，他们继续建造房屋，不是刚开始在格洛斯军队的指挥下逼迫自己劳作那样怨声载道。现在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路易斯和斯诺两人看着这群犹如行尸走肉般的人，他们心中的火焰早在为了生存咬下第一块属于同类的肉时熄灭了。
但总会再次升起的，对吧，不管这火焰是否还如以往那样一尘不染。
一个月过去，小镇完工了。
“这简直是一座鬼镇。”路易斯摇了摇头，指着一个眼神空洞无光，布满血丝，搬起一块石头机械行走的人，“你看他像不像食尸鬼。”
路易斯撅着屁股在墙和栅栏的缝隙中偷看，恨不得把整个头都挤进去，斯诺站在路易斯身后，有些无奈，“我觉得你更像食尸鬼。”
“啧，你怎么能这样说。”路易斯回头，给了斯诺一脚。
斯诺也不躲，接下路易斯这轻飘飘的力道，“说真的，你想进去就进去吧，我会陪着你的。”
路易斯慢慢从栅栏边直起身子，叹了口气，“谢谢，我确实有些向往这里。你也见过的，哥哥，没有烧毁前，小镇真的很美。”
“嗯。”斯诺回想起那个时候，路易斯拉着自己在小镇里到处跑，一头耀眼的金发在眼前晃动。斯诺已经记不清小镇的模样了，但这不妨碍他觉得很美，因为路易斯喜欢这里。
“你知道的，哥哥，我和父亲不被允许进入小镇。因为能提供蔬菜和食尸鬼肉，我们才能在里面拥有一间店铺，但是仍不许在里面过夜。”路易斯靠在墙边，撅了撅嘴，“现在这里重建了，以前的规矩也不存在了，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没有格洛斯的补给还能活多久，但……”
“你们两个怎么在外面？”
路易斯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便穿越风雪而来。
路易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转头一看，埃默洛尔正从远处缓步走来，身后是整齐的一队士兵。
“路易斯？斯诺？是你们吗？”埃默洛尔朝这边走来。
她为什么会来！
还没等路易斯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瞬间呼吸一窒，斯诺的眼睛！
他的头发已经染好，但是今天并没有戴眼纱！
谁也没有想到今天会遇到人！
“快！闭上眼睛！”情急之下，路易斯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就朝斯诺脸上糊去，摸完又在自己脸上擦了点。
大概是这里还在下着雪，虽然不大，但是从远处看也不甚清晰，路易斯赶紧丢掉手里的泥土站好，朝走近的埃默洛尔甜甜一笑，“您好，大人。”
“还在下着雪，你们为什么会在围墙外面，太不安全了。”埃默洛尔弯腰，把手搭在路易斯的肩膀上，微微皱眉，“怎么弄这么脏。”
说罢，她拿出随身的手帕，为路易斯擦拭。但是黑色的泥印却怎么也擦不掉，路易斯的脸被擦得有些红。当埃默洛尔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更脏的斯诺，无奈了，只得放弃，“先进去吧，到里面我再给你们洗脸。”
路易斯立马答应，一手拉过斯诺，刚准备跟着埃默洛尔往里走，却看到埃默洛尔身后藏着一个小女孩，怯生生的样子，却瞪大双眼瞧着路易斯，眨都不眨。
这个小女孩穿着一看就是上等的毛皮，头上还带着帽子，整个人裹得和球一样，两根麻花粗辫垂在身前，脸颊粉红甚是可爱，琥珀色的大眼睛直视路易斯，不肯移开。
是哪家贵族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难不成是埃默洛尔的孩子？
但她为什么一直看我？路易斯心想。
直到埃默洛尔走了两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转头喊了她一声，“唐娜！来呀！”小女孩这才赶紧转回身跑走了。
唐娜？唐娜……唐娜！
这个名字一出，那一天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女孩的脸和那日满是眼泪的脸孔慢慢重合，路易斯瞬间回想起了这个名叫唐娜的小女孩是谁。
是那日大火前救下的小女孩！
就是为了救她，所以才耽误了出镇的时间，三人才会被围困在小镇，才会……才会发生之后那么多事情。
事到如今，路易斯早已经不去想这些事，既然已经发生，就不能后悔，况且如果再来一次，路易斯恐怕还是不会见死不救。只是小镇荒芜这么久，路易斯也就默认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部都死去了，所以路易斯才选择不去回忆，那么有些秘密，也依旧还是秘密。
但是现在，突然之间，老天又把和大火相关的人送到了自己面前，于是那些不愿记起的，全部都冲了上来，叫嚣着要淹没路易斯的脑海。
这个女孩就是一个未知的因素，只要她存在，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
比如，唐娜是不是已经认出了他，那她会不会去告知埃默洛尔。
既然唐娜被带去了格洛斯，那么一定是她向以利亚透露的消息，不然这场大火绝无可能留下一丁点痕迹。于是之后格洛斯派了骑士下来抓捕自己和父亲，骑士不会谎报消息，现在霍兰格里只有父亲的尸体，自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依旧是在逃的状态，那么自己现在的处境就非常尴尬。
原本知晓这件事的人全部都已经死去，然而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唐娜，那么一切都是不定数。
她就是一颗指向路易斯的，随时会出膛的子弹！
只要唐娜和埃默洛尔告密，自己和哥哥都会死。
她非常危险！
想到这里，路易斯的眼神变得明暗不定，前方跟在埃默洛尔身边，偶尔回头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唐娜，她原本天真的眼神，但是现在于路易斯来说，意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想要我死，那我就不能让她活着。
路易斯不受控制地开始计划起方法，直到手掌心被捏了捏，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斯诺，那么大的力道，怕是已经把他的手抓红了。
斯诺应该也记起了唐娜，所以他又在路易斯的手掌心上捏了一下，路易斯才慢慢放松了下来。斯诺脸上全是泥巴，无法睁眼，路易斯就拉着他往里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生与死，不过在一念之间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生死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