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茎》烟儿兮兮

12、第 12 章

　　秋檀雅要做一个好妈妈，她不仅对工作进行了调整，还事无巨细每天按时按点接送孩子上下学，今天她又特意提前到学校，为得是从老师嘴里探听孩子最近几天的表现。

　　“秋艾小朋友最近表现很好，完成手工作业总是最快的，课堂举手也很踊跃。”

　　做母亲的，有谁不希望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秋檀雅笑上眉梢，对老师兴奋笑说：“是吗，小艾表现这么好？老师，您可别老夸他，他还小，不懂事，听最尊敬的老师表扬他，指不定会飘飘然的。”

　　特殊工作下，秋檀雅练就了一番阿谀奉承的客道，她总能不动声色把顾客赞美一番，从而让对话之中的两人漫步于悠闲之中。然而，老师这个职业却庄重到一丝不苟，她们常表情严肃，把任何人都当作学生训。

　　“秋艾妈妈，孩子好，我们做老师的自然要表扬。况且秋艾有这么大的变化与你们做父母私下用心教育是分不开的。”

　　聪明如秋檀雅，怎能听不出老师话中音？她立即严肃起来，端正了态度，并难于一时消化重复了一遍老师的话：“变化大？”

　　老师点头表示肯定，继而解说：“是啊，秋先生上次到学校，正好赶上秋艾和小朋友们打架。我当时说话也造次了，主要是秋艾把小朋友们打重了，有几个小朋友还因为身体状况请假两三天呢。秋艾妈妈，还请你回去转告秋先生我的歉意。你们做父母的把孩子交给幼儿园，幼儿园就应该给孩子良好教育。孩子做错事情，我们做老师的和你们做家长的，都有责任。”

　　老师严厉说辞，使一向待人处事机变灵活的秋檀雅亦感诚惶诚恐，一时间竟无法再和颜悦色，她只是谦卑恭敬地矮老师三分，并挤出尴尬的笑，说：“老师，你这话说严重了。”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进来的男人对老师说教导主任找她有事。秋檀雅即刻回神，忙对老师说道：“老师如果有事就先忙吧，我自己去找秋艾。”

　　老师一边收拾办公桌上堆积的学生作业，一边连连微笑待学生家长极亲切：“好，秋艾所在班级现在正上体育课呢，你去操场上找秋艾吧。”

　　秋檀雅站起身，笑对老师表示感谢：“谢谢老师了。”

　　“不谢。”老师起身，抱起大堆文件，一边出门一边将秋檀雅送出了办公室。

　　操场上，体育老师叫孩子们自由活动。秋檀雅远远瞧儿子和小朋友们玩，她想要观察儿子和小朋友是如何相处的。

　　果不其然，就像老师所言，此刻的小秋艾和同学们相处极融洽，已经不再是那毛毛躁躁爱动小拳头的男孩了。他活泼跑跑跳跳，和小男孩们玩皮球，扑了一脸灰，却笑出白净净的牙齿，一点都不在意小朋友无意间打到他脸上的小手。男孩子们玩闹，时而不分轻重，相互之间难免磕磕绊绊，小秋艾不但不介意小朋友们玩耍动作大，还小大人似做起小朋友们之间的和事佬。秋檀雅远远看去，秋艾竟在两个打闹的小朋友们之间阻拦，说话头头是道，像个小小演说家。很快的，体育老师闻声赶了来，把两个打闹小朋友拉开，并对秋艾提出表扬。

　　秋艾的表现让远远看着他的母亲十分欣慰，下课铃一响，秋檀雅就唤秋艾的名字。秋艾看到妈妈，立即快乐小鸟似扑向妈妈，一边唤“妈妈”一边任妈妈抱他在怀里又亲又揉。

　　秋檀雅牵秋艾小手将儿子带离了学生众多的街道，四周安静环境下秋檀雅适时想和儿子谈心。

　　秋檀雅委婉温柔地问：“小艾喜不喜欢妈妈来接你？”

　　秋艾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喜欢。”

　　“小艾，妈妈今天找小艾老师聊天了。”秋檀雅捏捏秋艾小脸，语气和缓：“老师夸小艾手工做得快，又活泼开朗，课堂表现很不错欧！”

　　秋艾开心极了，仰起头快乐地说：“妈妈，你这样说我会骄傲的。”

　　小小年纪的孩子竟能三言两语就让做母亲的开怀，一时间多少烦心事都了无痕迹，秋檀雅如何能不细心爱护自己的孩子，这个她唯一依赖的亲生儿子？

　　“鬼灵精！”秋檀雅嗔爱地说。

　　两人牵手漫步在深秋时季街道上，放眼望去满地金黄。秋艾最喜欢秋天了，他喜欢蹦蹦跳跳踩着落叶玩，他说踩落叶是伤心人最爱做的事情，秋檀雅并没有听懂秋艾小大人的有感而发。然而，秋艾小大人的话并不止“落叶”这单单一句。

　　“小艾啊，老师除了夸小艾外，还说了一些别的事情，这些事情让妈妈很意外。”

　　面对妈妈突然严肃起来的说话方式，秋艾了然接下妈妈有所顾虑的话：“老师是不是告诉妈妈小艾打架的事情了？”

　　自己的儿子很聪明，这一点秋檀雅比谁都清楚，所以她并没有反驳儿子直白的问题，而是点点头温柔教育着：“是的。小艾，打架是不对的。”

　　秋艾竟重重点头，目光真诚而满含歉意，“小艾知道打架是不对的。”小艾接着解释：“打架不仅破坏我与小朋友们友好相处的关系，还有可能打伤小朋友或自己受伤。不论是小朋友受伤，还是小艾受伤，小朋友和小艾的爸爸妈妈们都会很伤心。就算没有小朋友受伤，破坏友谊、破坏和睦的事情也是小艾不应该做的。”

　　秋檀雅震惊秋艾这头头是道的长篇大论，它竟出自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之口，秋檀雅是要震惊儿子成熟呢，还是要震惊儿子乖巧？什么样的生活态度，可以培养出一个天才似的孩子？秋檀雅不禁要扪心自问，对于秋艾，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并不了解他了？

　　“小艾，这话是谁教你的？”

　　小艾回答：“是爸爸。”

　　秋檀雅恍然大悟：“啊，原来是爸爸啊。”

　　提起爸爸，秋艾十分兴奋，他噜苏起来：“嗯，爸爸很严肃对小艾说过了。爸爸还和小艾拉勾永远永远不打架，小艾都答应爸爸了。”

　　秋檀雅宠爱抚抚儿子的头发，夸赞道：“小艾真乖！”

　　秋艾却觉得接受妈妈的夸赞受之有愧，他更加觉得妈妈应该夸赞爸爸。只要是提及爸爸，秋艾就有说不完的话。

　　“因为做了约定嘛。和爸爸的约定。约定小艾要乖。”

　　这时，秋檀雅注视儿子，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有些酸酸的味道，自己怀胎十月艰难生下的儿子，本应该与她心连心，怎么现在反倒是一提及秋思亦就止不住雀跃的说话？秋檀雅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她并不会整日沉静在吃醋的情节中，更何况是和秋艾的爸爸吃醋，她淡淡一笑，想起了同事们间闲暇时的对话。同事们说现在小孩子有崇拜父亲的感情是很正常的，况且秋思亦本身就是很有魅力的男人，秋艾崇拜秋思亦本就合情合理。秋檀雅继续牵儿子的手，转身走进一家礼品屋。

　　秋檀雅之所以兴致勃勃带儿子来礼品屋，是因为今早她突然记起原先有一次和儿子出门，儿子极喜欢礼品屋里的小熊猫，当时秋檀雅赶时间并没有给儿子买礼品，今天她打算补偿儿子，让儿子玩尽兴。可让秋檀雅感慨的是，当秋艾面对货架前的小熊猫时，不但不开心吵着要东要西，反而是畏畏缩缩欲说还休。

　　“妈妈……”

　　“小艾不是想要小熊猫吗？小艾看看，最喜欢哪个？”秋檀雅戳戳秋艾小脸蛋。

　　“妈妈……”

　　“嗯？”

　　“妈妈，小艾不想要大熊猫！”令人吃惊，秋艾鼓足气大叫出来，大眼睛一睁一睁，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然后就像是憋闷许久的乌云，大雨倾盆，孩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秋艾大哭的举动立即引得礼品屋顾客侧目，秋檀雅只能将秋艾拉出礼品屋。因为太宠儿子了，即使因为秋艾大哭而引起尴尬，秋檀雅仍是对儿子耐心至极，她把儿子拉进小公园，蹲下身凑进儿子温柔地问：“小艾有什么委屈就和妈妈说，只有小宝贝们才哭鼻子呢。”

　　秋艾勇敢地一把抹干眼角泪水，终于打算把心里话说给妈妈听了：

　　“小艾不想要玩具，小艾想要爸爸了。”

　　又是秋思亦？

　　秋檀雅吃惊地问：“小艾连最喜欢的大熊猫都不要了？”

　　小艾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要了！不要了！”

　　秋檀雅沉重地问：“只要爸爸？”

　　孰轻孰重，这道选择题对于秋艾而言根本是白送分数的题目。

　　“嗯！”秋艾用力点头，幼稚语气对妈妈说：“妈妈把爸爸送给小艾吧？”

　　明明是征求的语言，可听在秋檀雅耳里却如鲠在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吃醋，吃秋艾爸爸的醋，好酸的醋，都要让她大哭了。但秋檀雅万幸秋艾是听话懂事的孩子，对于思念，秋艾比任何同龄小孩子都有耐心。只要是抓住秋艾懂事这一方面的个性，秋檀雅就是稳操胜券的，秋艾应该听得进去她有理有据的话。

　　秋檀雅摆事实讲道理：“可是小艾呀，爸爸有自己的事业、工作和朋友啊。他要和朋友友好相处，咱们就不能非让爸爸丢下好朋友，而……”

　　懂事的秋艾第一次生气打断妈妈的话，抢着说：“应叔叔才不是爸爸的朋友呢！应叔叔很凶，他会打爸爸的！”

　　秋檀雅轻拍秋艾的背，示意秋艾她生气了。

　　“小艾，不许胡说！就算小艾想爸爸，也不应该说谎！”

　　秋艾知道应叔叔在妈妈心里是伟岸英俊的男人，但他一定要让妈妈知道应叔叔是坏人！

　　小艾并不服输：“小艾才不说谎呢，小艾都亲眼看到了！看到应叔叔很凶地骂爸爸！应叔叔一定会打爸爸的！因为他连小艾都打过！”

　　秋檀雅惊讶至极，目瞪口呆半刻后才冷下脸愤然地问：“什么？应……应叔叔打过你？他打你哪里了？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儿子的缘故，秋檀雅起先对于应允博的好印象一扫而光。

　　秋艾捂住嘴巴，眨巴大眼睛很受伤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为难地说：“妈妈不要生气，如果应叔叔看到妈妈生气了，他也会生气，他生气了，就要打爸爸了！”

　　“打，打，打，你口口声声说他会打秋思亦，可真正挨打的，是你，我的儿子！”

　　“妈妈……”秋艾看到怒火中烧的妈妈，顿时挫了语言。

　　意识到自己在儿子面前生气，有可能把儿子吓倒，煞费苦心换来和儿子独处的惬意机会，她放弃了工作，放弃了人际交往，她可不能把儿子吓到，反在儿子心里烙一个“凶妈妈”的形象。

　　秋檀雅再次温柔口吻打探儿子的心思：“小艾很喜欢爸爸吗？”

　　不单单只是今天而已，在秋艾口中听到“爸爸”这个词汇，已经多达无法计数的地步了。

　　“是啊，很喜欢。”秋艾认真态度着重强调。

　　“为什么喜欢？”

　　“因为爸爸是小艾的爸爸呀……”秋艾迷糊瞧着妈妈，他诧异妈妈很奇怪，竟问出这样一个连小孩子都不会提及的愚蠢问题。小艾喜欢爸爸还要有原因吗？小艾迷糊地想。

　　秋檀雅并不觉自己的问题愚蠢，她需要得到一个认真严肃的态度，她急躁起来脱口而出：“如果他不是你爸爸呢？”

　　秋艾终于确定自己是惹妈妈生气了。

　　秋艾糯糯地说：“妈妈好凶啊。妈妈凶，是因为我要你救爸爸吗？”

　　秋檀雅懊悔自己总管控不住情绪。虽说她嫉妒秋思亦得到秋艾的偏心，但这种偏心也同时证明了秋思亦是真的用心至诚培养儿子的，身为秋艾的妈妈她应该欣慰的呀，可她不但不欣慰反倒生气秋思亦不分一碗羹给她，把儿子实实在在拉拢了去，她原应笑自己小心眼才对。而且，千不该万不该给儿子心理压力，禁不住小情绪掌控随随便便说出口的话，暂时收不回来，她怕儿子多想，立即弯下身待儿子多了几分撒娇：

　　“对不起小艾，妈妈不该凶你的。”

　　“那爸爸？”秋艾仍不住嘴地说爸爸。

　　秋檀雅已经不吃醋了。再吃醋下去，她还不把自己急出眼泪来？她迁就秋艾说：“妈妈答应小艾。”

　　秋艾立即蹦起来，像小白兔似柔柔亲妈妈的脸颊，把一张嫩嫩小脸红扑扑钻进妈妈怀里撒娇，他说“太好了，妈妈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被小孩子念的嗲声嗲气，听起来比情人的甜言蜜语还要令人温暖。做母亲的，最希冀的，不就是这三个字吗？不论受再大委屈，不论有多么辛酸，只要“我爱你”三个字，一切都如云烟，内心只剩温馨。秋艾给予秋檀雅的，何止是短短“我爱你”三个字？他给了秋檀雅做母亲的自豪与骄傲，给了她甘之如饴的甜蜜与温情。

　　妈妈也爱你。

　　母子两人牵手走在公园林荫小道，这时候普通家长大概都在驾车送孩子去这个补习班那个补习班，唯有这对母子轻闲的像世界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享受彼此的爱，内心满满都是幸福。

　　在这温馨的环境下，秋艾放松戒备，总会傻傻问出一些触及内心敏感线的问题，秋艾不知道大人们的世界为什么有那么多不许他人驻足的禁区。

　　“妈妈，你和爸爸为什么不像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住在一起呢？”

　　孩子心里隐隐约约感觉爸爸和妈妈相处奇怪，却不敢多问。

　　心理压力，有时就是体现在谨言慎行之上。

　　当时，秋檀雅并没有意识到秋艾成熟的不像个孩子。

　　夕阳西下，内心整日的疲惫像这空中迷蒙雯华，淡淡消散了，而秋艾的问题，是那种一说出口即刻就因得不到回答而永远消失的一文不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