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逃亡指南》夕诛

23、火花星（2）

　　一瞬间，茶风歌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枪把上。

　　然而等她看清白影的样子，拔枪的动作却倏然一顿。

　　这是一个机器人，但没有仿生外表。

　　两米是它悬浮的高度。机体本身是个边长一米的大方块，由若干个拳头大的小方块组合而成，就像一个会发光的魔方。

　　光看样子，它更像是一台机器没有“人”。

　　而在冲出来之后，它也没有做出什么攻击性的举动。

　　扬声器里不断发出“哎”，“呃”的合成音，边缘的小方块不断掉落又拼回，大概是它表达手足无措的方式。

　　……原来机器人也有社恐吗？

　　茶风歌一挑眉，主动搭话道：“你认识这个小鬼吗？”

　　“是、是的。”魔方连忙回答，“他的父亲是我主人的邻居，曾拜托过我们照看他。如、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把他放下来吗？”

　　说到后面，它的声音又小了下去。配上软糯的合成声线，莫名有些可爱。

　　不错，还挺有礼貌的。

　　茶风歌对魔方的印象很好，但小鬼嘛——

　　她转了转眼睛，开口道：“他偷了我们东西，我不想就这么放过他。除非，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

　　莫扎特抽了抽嘴角，这真不是反派的台词吗？

　　“偷、偷东西！啊，这可不好。非常抱歉！”

　　魔方立刻又慌张了起来，身上的指示灯都在闪烁，“我的身上没有值钱的零件，给不了您什么好处。对了，我这里有一些优惠券，您需要吗？”

　　它身上的小方块一通移动，露出了一个空格。

　　茶风歌瞟了一眼，里面确实放着一沓卡片，上面印着硕大的优惠字样。折扣力度各不相同，最低的居然有三折。

　　人嘛……看到打折谁能不心动呢。

　　她忍住了立刻伸手的冲动，追问道：“这是什么店的优惠券？”

　　“是我主人的店铺。”

　　魔方的声音变得流利起来，“我的主人是八爪博士，火花星上最伟大的机械师！他的店里什么都卖，机械零件、能晶、工艺品……接受私人订制，量大从优。只要客人来了就一定能满意而归！”

　　看来它平时没少帮店铺吆喝。

　　听到能晶两个字，茶风歌不再犹豫，朝乌冬点了点头。乌冬立刻飞向魔方，伸出爪子夹出了里面的优惠券。

　　魔方被冲过来的金属乌鸦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却又热情地和它打起了招呼：“嗨，你是我的‘同类’吗？”

　　乌冬淡淡地瞟了它一眼，没有接话。

　　“好，那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过他了。”

　　茶风歌也言而有信，松开了手。

　　小鬼离地不过一米的高度，直接摔下去也不会很疼。但魔方还是飞快组合出了两条手臂，接住掉落的小鬼，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您没事吧？”它温柔地询问道。

　　原本还算是温馨的一幕，却在小鬼开口后立刻换了画风。他生气地将魔方推开，一脸嫌恶地喊道：“别碰我，怪物！”

　　……怪物？

　　茶风歌一边盘点优惠券，一边瞟过去一眼。

　　小鬼扭头跑开了，留下魔方落寞地飘在原地。它的双手垂了下来，很快散落成若干个小方块，飞回了原本的位置。

　　乌冬扇动翅膀，落在了旁边的地面上，“值得吗？”

　　“值得是生物的评价标准，我只是完成了交给我的任务。”魔方的声音却有些沮丧，“而且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怪物。”

　　莫扎特忍不住蹲下了身，拍拍它安慰道：“你是机器人，不是怪物。”

　　魔方更正道：“不……我是智械。”

　　“智械？”莫扎特露出不解的眼神。不等他询问，头顶就传来了茶风歌自觉的解释声，“就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

　　——智能机器人觉醒自我意识。

　　没有人知道这一现象是何时何地、如何发生的。第一起新闻曝出的时间，甚至还在全宇宙战争打响之前。

　　随着觉醒的机器人越来越多。智慧生物们质疑过，恐慌过，下达过追杀令，也爆发过所谓的人机大战……但如今的星际生活，确实越来越离不开智能机器。

　　加入了拟人程序的AI，其实和拥有意识区别也不大。

　　慢慢地，生物们接受了这一现实不再感到惊奇。

　　机器人觉醒的原理至今不明，觉醒之后他们称自己为“赛博人”。星盟已经承认了赛博人的公民地位，还有他们建立的国家。

　　不过官方的态度归官方，各个星球的实际舆论环境，因种族文化而不同。

　　听说近几年中星域又爆发过几次人机大战……就像刚才那个布林人小鬼一样，总有些保守派认为，冰冷的机械不配称为“人”，顶多称为“智械”。

　　小魔方为什么要用蔑称来称呼自己？

　　茶风歌将优惠券收进口袋，也蹲了下来。

　　这是她在旅途中碰到的第一个赛博人，她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魔方，问道：“你经常被人欺负吗，你的主人不管吗？”

　　“主人他平常很忙，管不到我的事情。”

　　魔方乖乖答道，“没关系，他们只是骂我，并没有实际伤害我。”

　　“主人是我的第二任主人，第一任主人目睹了我的觉醒，将我拆解后丢弃了，是主人把我捡了回去，为我组装了新的身体。”

　　它的语气非常阳光，向她和莫扎特轻点了一下头，“感谢你们的关心，我现在过得非常满足，我会继续努力获得他们的认可。”

　　莫扎特原本刚知道“智械”，心里多少有点疙瘩。然而听到它的话，莫名一阵心酸，忍不住又拍了拍它，“他们会理解的。”

　　“真乖。”茶风歌也夸奖道，转头看了一眼自家乌鸦。

　　乌冬的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好像不在听他们说话。但她知道，如果它真的不感兴趣，肯定早就飞走了。

　　茶风歌眼中划过一抹精光，忽然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小魔方？”

　　“我叫凯特。”魔方回答。

　　“好的，凯特。”茶风歌站起身，接着说道：“其实我们正好要采购一批能晶。谢谢你刚才给的优惠券，你能带我们去你主人的店吗？”

　　“当然可以！”

　　凯特立刻打起精神，一下子飘到了茶风歌的面前。

　　它身上的小方块变换位置，组成了一个箭头的形状，指向前方墙角：“客人们请跟我来！”

　　这变形功能可真有意思。

　　茶风歌笑了笑，率先跟了上去。走在路上，她又继续问道：“小凯特，你平常空闲时间多吗？有什么爱好吗？”

　　凯特摆了摆箭头，“我平常都待在店里，要照顾主人的生活起居，还要帮忙看店。这次也是因为要帮主人买东西才跑出来的。”

　　“嗯，真能干。”茶风歌随口夸道，又问：“那你平常会不会觉得孤单？”

　　凯特将箭头换成了一个问号，“为什么会孤单？我有主人啊。”

　　“主人是主人，你也得交点朋友嘛。”茶风歌一路循循善诱，终于图穷匕见道：“哎，我就认识一个性格特别拽的AI……”

　　乌冬扇动着翅膀飞到了她的眼前，冷冰冰地问：“你在干什么？”

　　反应还挺快的嘛。

　　“不是很明显吗？帮你交朋友啊。”

　　茶风歌两手一摊，“小凯特性格不错，你们就算不能经常见面，也可以当个网友、笔友之类的。你不是一直都对同类的生活方式很好奇么？”

　　“多管闲事。”

　　乌冬白了她一眼，飞走了。

　　“喂——”茶风歌喊了它一声，金属乌鸦罕见得没回头，消失在建筑物后方。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却对上了莫扎特疑惑的眼神。

　　茶风歌眨了眨眼睛，“啊，我没说过吗？乌冬也觉醒了。”

　　“什么……”

　　莫扎特愕然张开嘴，这回是彻底哑口无言了。

　　不过仔细想想，乌冬好像确实比他见过的机器人表情更多。乌鸦机体不明显，但在夜莺号上用人型机体的时候，乌冬经常会露出复杂的眼神。

　　茶风歌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不怪你。”

　　一来乌冬觉醒时间不长，还不是很能理解感情。性格又内向冷淡，不善表达。

　　二来他们是生物，生来就拥有情感，并以此为基准看待世界。世间万物拥有感情是正常的，没有感情才值得质疑。

　　莫扎特看了她一眼，“那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乌冬就是乌冬嘛。”

　　茶风歌知道他想问什么，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七岁就认识他了。无论他有没有自我意识，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存在。”

　　乌冬觉醒之后，她倒是问过一次他要不要离开。然后乌冬给出了同样的回答，自愿继续担任她的助手。

　　他们的关系从来就和普通的人类与AI不同。

　　茶风歌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补充道：“我们不是主仆而是朋友，这是‘第一次见面’就决定了的。”

　　“和AI当朋友……吗？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莫扎特忍不住摇了摇头，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异常温柔。

　　茶风歌弯腰行了个礼，“多谢夸奖。”

　　跟着凯特的指引，他们最终抵达了一栋石屋前。

　　茶风歌略有些失望，石屋看起来很普通，和旁边的店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更小。就凯特刚才的介绍而言，她还以为会是一家非常大的店面。

　　招牌上没有挂店名，只画着一只机械八爪鱼。

　　“八爪是我主人的绰号，但不是他真有八只手，而是大家称赞他手脚快。他是一个普通的布林人，但是布林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凯特为他们介绍道。

　　空中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乌冬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回来，落在茶风歌的肩膀上。她转头招呼道：“你回来了，搭档。”

　　乌冬点了一下头，语气一如既往冷淡：“嗯。”

　　茶风歌弯了弯眼睛，走进了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