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花问梅》萤飞秋窗

38、奈何桥边 三生石

　　所有人都惊呆了，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一双凤目蕴藏怒火，两道剑眉紧蹙，挺直的鼻梁下，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除了一头未绾未系的如丝黑缎披散在身后，除了那一身青袍，这分明—

　　“大……哥？！”

　　“远、远、远书？！”

　　“放肆！你们是谁？为何擅闯此地？！”如若不是生死契结越来越黯淡，梅墨清不会回来看一眼她的生死，竟想不到会目睹这一幕，也想不到怀里奄奄一息的人会笨到如此地步，“你把内丹给了谁？”为何他到现在才发觉？！

　　“这……”林远棋看了看不知生死的大哥，又看了看这凭空出现的男子，忽然之间如梦初醒，“掌司上仙！你是小妹说的神仙！难怪……难怪……”难怪老师只让他带大哥来真宝顶找神仙，找到了大哥就有救了，这分明是—相同的两个人啊！

　　“是不是那个快死的人？”梅墨清还在追问依附在怀里的人。

　　真是，一叶障目啊。呵，掌司上仙难道你还没发现吗？林纷无声的笑了，费力地扭过头，好笑地望着他，“原来如此啊……”原来，白素贞不是由起，金翠花不是结局，他才是啊。

　　“别笑了，我这就替你取回内丹。”笑得真的很难看，比她哭时还难看。

　　“掌司上仙，下一世我不想再修仙了。”慢慢阖上双眼，下一世，她也不想再成为他的劫了。

　　“你没有下一世，阎王不敢收的。待我取回内丹，我们就回掌司殿。”话语轻柔，没有温度，梅墨清放下林纷，虚空一握，青芒宝剑闪耀着冷冽的寒气，直逼林远棋怀里的人。

　　“不要！”

　　回过神的郑清瑶满手鲜红想要挡在林远书的前面，满是惧怕。

　　“白莲转世？”梅墨清想起了那株残败凋零的并蒂莲，一抹暗红划过眼底，“滚开。”

　　剑锋嗡鸣，郑清瑶被猛增的剑气弹飞三丈开外，不住咯血。林修平被这一转变打得措手不及，玉兰仿佛知是已成定局呆若木鸡，林远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楞在原地—青芒宝剑刺穿了林远书的胸膛，血泊泊地往外冒，很快沾湿了他的双手。

　　当发着微弱光芒的内丹飞至他的手心，握紧的除了林纷的性命，还有林远书的魂魄和记忆，慢慢与自己的精魄融合、记忆重叠。

　　记忆如影随形，往事一幕幕上演。

　　“墨清，此次渡劫之后重回九天，你想谋个什么差事做做？还是回你的南境继续做你的将军？”

　　“臣，想去百花园当个闲散掌司。”

　　“哦？这是为何？”

　　“臣，承了一人的恩情，寻到了她助她早日得道成仙，方可还清了事。”

　　紫金阙上，他去渡最后一次大劫前曾这么说过。

　　林远书便是他此生最后的轮回转世。“林纷……你又算计我……”若是在他找到她时便将真相告诉自己，试问自己是否还会留下她一人在这？试问早就了断的劫难又怎会报应在她身上？试问，他怎会让她闯入他的再世劫？林纷！

　　“梅掌司，既然都想起来了，你也不必自责，旋花命中注定要帮你渡过那一劫，这谁也拦不住。”阎君抬眼看着无动于衷的梅墨清，他依旧抱着那个女子，脸色更显阴沉，无奈，叹气，“旋花此生与你相遇未带任何记忆，重启轮回不是她命中该有的，走这一遭，也只是弥补了其中的残缺一块，她依旧只会当作自己误闯了你梅掌司的转世。去带她回来吧，投不了胎的鬼魂野鬼我处太多了，别再让她搅了我黄泉路的安宁。”

　　“她在哪？”抱着她的双手些许颤动。

　　“奈何桥边，三生石。”

　　奈何桥边三生石

　　林纷就跟个无主游魂似的，杵在一块如镜面般光滑的石头边上，看着一群排队赶着过桥投胎的鬼魂竟还能慢慢悠悠地在这石头前驻足观望。看着一个女鬼一会哭一会笑，看着一个男鬼先前咬牙切齿这会儿又捶胸顿足，他们在这石头上看到了什么？

　　于是，趁那个男鬼前脚刚走，后面那个不知什么鬼还楞在奈何桥上看着平静的湖面自己的倒影，她也效仿那些鬼魂，插了个队凑到这块神奇的石头前，上下左右，前前后后，还是块石头啊？！

　　“姑娘，你看完了没”

　　阴恻恻的声音来自她的后脑勺，林纷一个激灵，往旁边挪了一大步，“吓死人了！”捂住胸口直翻白眼。

　　“你已经死了，”阴恻恻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们都死了。”年轻女鬼白了她一眼，长发垂地，一身白衣，来这地的都是这副打扮，站在林纷刚才站的位置望着那块没啥特别的石头。

　　平静地微笑、流泪，复又平静，从年轻女鬼的脸上一一浮现，林纷凑过去看了一眼，石头上依然什么都没有。

　　“姑娘，你看见了什么？能告诉我吗？”她实在太好奇了。

　　年轻女鬼幽幽地开口，“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夫君和孩子，此生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节哀。”找不到合适的词，屏了半天，林纷抓抓头皮，尴尬。

　　年轻女鬼转头看了看她，不发一言，继续往前走去。留下林纷，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前面的，你还要待多久还不快往前走！”伴随着锁链拖地的沉重，两个府衙模样打扮的鬼差，拽着一个身上挂满手铐脚镣的男鬼向林纷走来，见她还在原地发愣，催促道。

　　“哦……哦哦。”林纷转身赶紧走—撞上了一堵墙，做鬼还是会觉得疼哪，“鼻子……林、林远书？！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太过惊讶，看着那堵墙，林纷不禁结巴起来。

　　“看仔细……”

　　“不对啊！你不会死的！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她费了这么大力救回的他，怎么能说死就死呢？他死了，掌司上仙怎么办？不对不对！

　　“林……”

　　“我带你去找阎王！一定是阎王搞错了！我们……”

　　“我不是……”

　　“废话，你不是林远书难道我是！”想都没想就回答的林纷，抓起他的手就往回走，“我们去找阎王，不行就找梅掌司，我就不信阎王殿敢收你！”

　　“闭嘴！”三番两次被她打断，手腕上的力道竟不小，她在紧张什么？梅墨清真是哭笑不得，“看清楚，我是谁？”

　　这不讲理的口气，的确不像林远书，眯了眼偷偷打量对方，这是今天第二次尴尬了，“呵呵，梅掌司啊，难怪那么像呢……”

　　废话，他与林远书本就是一个人！梅墨清懒得揭穿她，“走了。”

　　悻悻然松开了爪子，恭敬地福了一礼，“掌司上仙走好。”林纷从他身侧绕过，鼻子酸酸的，估计刚才撞得挺严重的，不知道投胎后会不会鼻子又塌了一截。

　　梅墨清仰头深呼吸，怕自己多看她一眼会忍不住，“你去哪？”

　　“投胎啊。”多此一问，林纷不敢回头再看他一眼，“多谢梅掌司……送我。”眼泪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想掐死她，“投胎没你的份……”

　　顿了顿脚步，呜，连投胎都没她的份，她的命怎么这么苦，“不能跟阎王打个商量吗……”好歹大家相识一场。

　　林纷已经走到桥中央，梅墨清不得已上前将她拖了回来，“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未察觉他的手抓得力道，比她先前有过之无不及。

　　她始终低着头，难得乖巧的点点头。

　　“内丹已经取回，你可以回仙界了。”梅墨清没好气地说道，本以为她会高兴得一蹦三丈高，却意外对上一双泪眼朦胧，不解、焦急、惊讶，混合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远书呢？！”

　　她的问题让他呼吸一滞。

　　梅墨清看着林纷许久，答道，“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