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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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玠躬着身子，仔细整理着李琰桌面上的书本物件。他先是把今日要看的书籍一本本取来，摊开在桌上用镇纸压住边儿，再站到砚台旁边去磨墨。事必躬亲，整个过程极其细致认真。
“阿玠哥哥…”叶想容唤道。
“怎么啦？”桑玠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那张苍白而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内敛而柔和的善意。
“这些事情你都要亲自做吗？为什么不交给宫人舍人们？”她问道。
桑玠笑道：“依我在太尉府被人伺候的经验来看，劳力的事情可以交给下人去做，这劳心的事儿嘛，还是自己来才妥当。和读书有关的事都是劳心的事。”
叶想容点了点头，又道：“辛苦你了，阿玠哥哥。”
桑玠觉得这小姑娘人不大，却总是喜欢装作很老成的样子，也是颇为有趣。又想起昨天小叶子醉酒时的话，于是对叶想容说：“容儿，殿下嘴上虽说要罚你，可实际上也只是想找个借口亲近你而已。他看上去确实不太好相处，但对身边人却绝无恶意，你可莫要把他想得那么可怕。”
叶想容知道桑玠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一茬，定是自己那三哥说了什么。
“容儿只是臣女，不敢对殿下有什么看法。”
桑玠一听，便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对叶想容起什么作用，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现在还太小，看人看事难免浮于表面。可有时候表面上谦谦君子的人内心未必如此，有时看起来乖张顽劣的人反倒比寻常人善良。”
嗯，桑玠是真的很喜欢给别人上一课…可叶想容偏偏是个喜欢举一反三的好学生。她承认，李琰或许是个善良的人——毕竟他对自己的左膀右臂还是没话说的。可善良并不是万灵药，它既无法充当上位路上的一砖一瓦，也无法在与丑恶的短兵相接之中成为一把有力的锋刃，它只是失败者的自欺欺人而已。李琰在最后关头自身都难保，和他自小就感情甚笃的桑玠、太史彧还有她的哥哥叶群书，每个人都因他而落难，成为了这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所以没有能力的善良也没什么用吧？
正殿外，碧檀打着哈欠拦下了一个小宫娥。
“鸢儿，替我去殿里送一套文房四宝和一本《诗经》，要快点。”她道。
鸢儿不满道：“碧檀姐姐，我可正忙着呢，你自己怎么不去呀？”
“你忙，姐姐我就不忙吗？我还得忙着伺候新客人呢，一点儿都怠慢不得。”碧檀反驳道。
鸢儿酸道：“且，碧檀姐姐的魂儿都被那路公子勾去了，有了路公子，姐姐都忘了咱们殿下才是真正的主子了。”
碧檀闻言，面色陡然一变，十分小心地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没人听到之后方才道：“你这个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呀！这是想要该死我吗？行了行了，你快帮我这个忙吧。对了，你现在送进去，还能看见上次我和你说起过的叶家小娘子呢。”
“真的？”听到了叶家小娘子，鸢儿突然来了兴趣。宁侯府的叶想容是麒麟殿中人们的长期谈资，不一定谁都见过，但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据传小越王殿下对这个姑娘格外关注，这也就预示着两种情况——要么殿下对这姑娘青睐有加，要么就是嗤之以鼻。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太能撩拨人的求知欲了。出于好奇，鸢儿便赶忙去取来了碧檀吩咐的东西，送进了殿里去。
鸢儿进去的时候李琰已经用过了早膳，正慢悠悠地踱步到书桌后头。他懒洋洋地解开了身上裹的暗红色金丝镶边狐裘大氅，欲把它交给一旁的宫人，却被桑玠中途拦下了。后者皱着眉头道：“殿下，化雪时可比下雪时要冷，还是多穿点吧。”
李琰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听你的。”
“殿下，桌上的书是许太傅吩咐过让你今天读完的。”
“这么多……？这个老东西，真是要了我的命！”李琰不满道，“我明明在督学日上答出了父皇的问题，本还以为他能允许我歇两天呢，谁知道这老家伙如此没有分寸！”
叶想容正埋头抄写着《诗经》，听见李琰的话，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好巧不巧，正好被无心学习、四处张望的李琰瞧见。
“你笑什么？”他微微扬起下巴，问道。
叶想容没想到自己的表情会被他看见，微微有些讶异，不过抬起头时脸上却依旧定得平平的，答道：“臣女只是觉得这《诗经》上的句子有趣。如果刚才惊扰到了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抄书都能边抄边笑，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差事嘛。不如十遍《诗经》抄完了之后再抄十遍《楚辞》吧。”李琰说罢，将目光转向了叶想容身旁来送笔墨纸砚的鸢儿，道：“那个谁，你别走，本王命你在她旁边盯着，笑一下再多加一遍。”
“是。”鸢儿福了福身——她隐隐觉得有些失落，毕竟自己来麒麟殿服侍的时间没有比碧檀晚多少，可当牛做马到现在，越王殿下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这盆冷水大大地削弱了她今天围观的兴致。
今日一见这位宁侯家的小小姐，发现她的样貌也只是比寻常女孩清丽了些许，左不过是书本典籍里走出来的那种官家千金模样。似乎除了性子直、敢顶撞殿下之外也没什么不同。鸢儿有些纳闷了——莫非殿下就喜欢这种“小野猫”型的？
鸢儿守在叶想容身侧，看她提笔抄写。恍惚间，她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好像是从叶想容身上传来的。那香气似乎混合着茉莉、黄桂、芍药等多种花卉的味道，十分特别却丝毫不刺鼻。也不知叶姑娘是佩戴了什么与众不同的香囊，还是用什么稀罕香料熏了衣服……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李琰撂下手边的书，唤来宫人为自己按摩肩颈。
只听“扑通”一声，站在叶想容身旁的鸢儿倒了下去。
桑玠一听见殿里有异动，第一反应就是张开双臂挡在李琰身前。他看清了只是一个婢女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后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回归了原来的位置。不过他的神情看上去，多少是有些羞赧于方才的大惊小怪的。
“来人，把人带下去吧，换一个人上来服侍。”桑玠道。
“且慢！”李琰抬手阻止道。他径直走向鸢儿和叶想容，叶想容一见他来了，立马站了起来又垂下头，做恭敬状。
桑玠也三步并作两步紧随其后。
李琰看看叶想容，又看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鸢儿，沉默片刻，方高声向殿外唤道：“展昀，过来把那个谁扶走，好好照顾。”
带刀侍卫沐展昀听到之后迅速进殿。他知道，殿下唤他的次数不多，可如果真的叫了他，那便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遵命！”他拱手行了个礼。李琰的目光意味悠长地看了他一眼，沐展昀便也已会意。
“臣女可以继续了吗？”在沐展昀和鸢儿出了殿之后，叶想容问道。
李琰一时间没有答话，只是俯下身去，轻轻撩起了叶想容的袖子放在面前嗅了嗅，然后笑问：“这衣裳有意思，谁给你准备的？”
经过了上一世的折腾，叶想容对异性的靠近有种天然的不适应感，因而十分生硬的瑟缩了一下，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琰的眼睑下垂了些许，继而嘴角微微上扬，令她不明所以，又道：“不管他是谁，下次可千万别再让他帮你准备衣物了，这身真难看。好了，你回去吧，今天不用再抄了。”
叶想容确实不懂这位喜怒无常的小皇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一会儿怒气冲冲得要惩罚自己，一会儿又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要放自己走。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终于能够脱离苦海了，短时间的解脱也是一种解脱。
“那臣女就告退了。”她躬身行了个礼。
“去吧。”李琰道。
桑玠站在一旁，内心活动一直很丰富。按理说一个奴婢晕倒了只是件小事而已，又何至于把沐展昀叫进来处理？以往他总觉得李琰的心思简单纯粹，一看就透。现在是他第一次感到这个被自己视作“弟弟”的人正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变化。
“殿下……”
“说了没人的时候叫九哥。”
“好吧，九哥……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鸢儿为什么突然晕倒了？”
李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作大悟状：“噢，原来那个眼熟的叫鸢儿。”
桑玠着急地“啧”了一声——在四下无人之时，他偶尔也会因为一时情急而忽略了主仆之间的身份，做出一些更像是兄长教训自家弟弟的举动。
“好啦阿玠哥，不会有什么事的。”李琰拍了拍他的肩膀，投去了一个“放心吧”的眼神：“今天我不想念书了，先走了。”
“不行！”桑玠正色道，“读书是第一要务，不能说放就放。你现在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那个路念白一叙，你就别跟着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