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2、闲来垂钓

　　“老爷，请用茶。”曲苓的一声轻唤这才拉回虞锋的思绪。他点点头，对上虞亦嫣那像极子鸢的双眸，心下突生感慨，一股愧疚之情涌上心头，他抬手扶住她的肩头，放缓语气道：“嫣儿，你年幼时为父没能保护好你，让你遭受这许多不该承受的苦难，是为父的错，为父对你不住，如今你好不容易归家，为父却仍是军务缠身，难有空闲照看教导于你，可国重家轻，为父断不能因私废公。如此，你可怨为父？”

　　虞亦嫣不知道她这个执拗刚硬的爹今天为何如此感性跟她说起了这些，看着父亲那正气十足又透着严肃的面庞，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却还是乖巧一笑，摇摇头。“嫣儿不怪爹，嫣儿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爹爹胸怀宽广，心系天下安康，率军保家卫国，英勇抗战，为大都千万户百姓的安危出生入死，爹不知道嫣儿为此有多骄傲呢。”

　　虞亦嫣这番话似乎说到虞锋的心坎里，他笑了笑，抬起宽厚粗糙的手掌摸了摸虞亦嫣的头，欣慰道：“难得你如此识大体。”

　　之后，虞锋意料之中的走到书桌旁看了看虞亦嫣的字，他虽不说，但神情中透露出的满意还是让虞亦嫣捕捉到了，她回过头，偷偷向曲苓挤挤眼睛做了个得意的鬼脸，惹得曲苓翻了个白眼，却也是掩着嘴偷笑。

　　没有人比曲苓更了解虞亦嫣的懒性子，如果不是避无可避，她是不会多写一个字的。明明字迹不丑，甚至可以算是隽逸娟秀，却能懒到十天不碰一下笔杆。就老爷现在看的那幅字还是她半个月前心血来潮写的呢。

　　看完字，虞锋又随意问了些虞亦嫣生活学习上的杂事。不一会一杯茶便见了底，待曲苓再想添新水时，虞锋摆了摆手，站起身掸掸衣袖，道：“时候不早了，爹还有正事要忙，改日再来看你。”

　　“是，爹您慢走。”

　　虞锋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放眼在屋内望了一圈，皱皱眉道：“我看这近月居可有些简陋，你是我虞锋的女儿，身份也不比宫里的郡主们低，怎能如此寒碜？”

　　虞亦嫣摇摇头，回道：“哪有寒碜一说，我看这近月居清幽雅致，也很舒适，嫣儿住的很习惯呢。”

　　虞锋扬扬唇角，只当虞亦嫣是在耍小性子，便耐下心道：“当日你刚回来时，我不在府上，兰芝对你的身份拿不定注意，一时出错，便安排你到了这偏僻之处，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挑个好日子搬去玉淑阁吧，那里离你兰姨和虞晟的住处也近，方便你们熟悉彼此，你离家多年，但毕竟日后还是要融入这个家的。”

　　虞亦嫣闻言淡淡一笑，还是拒绝：“谢谢爹的美意，兰姨的安排很妥当，这近月居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况且还有曲苓照顾着，都很好。况且嫣儿跟着师父四处漂泊时，住处也都很简朴，住奢华的屋子反而会不自在的。还请爹爹成全，还是不要大费周章的好。”

　　曲苓看着虞亦嫣淡淡的表情，不由得皱了皱眉，那个兰芝和她的宝贝儿子当初对虞亦嫣的冷嘲热讽犹在耳边回荡，还有那些鄙夷蔑视的神情，饶是曲苓如此温和柔善的性子都忿忿不平了。

　　虞锋听着这番话，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他本就看不惯那个叫肖鹞的家伙，一个男人整天四处享乐，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身上没点责任和担当，这成何体统。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这种人抚养长大虞锋就心里不舒坦。

　　他睨了虞亦嫣一眼，注意到虞亦嫣一脸平静的坚决，神情忽的有些不悦，甩甩袖子，踏出门槛“那便随你吧。”

　　“多谢爹爹。”虞亦嫣垂首一礼。

　　又静了半晌，虞亦嫣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收拾了心情，冲曲苓露齿一笑，舒了口气，原本板的笔挺的身子放松下来，那一直端庄温柔的神情也变的颇为生动活泼起来，她将手中装样子的丝帕随手甩开，晃了几步便直直倒在软塌上，一动不动。“曲苓，你说爹这么无趣，天天跟在爹身边的人怎么能受得了呢？”

　　曲苓看着虞亦嫣原形毕露的模样就想笑，不过比起那个温顺淑德的她，曲苓还是更喜欢面前这个没心没肺，率性不羁的人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肖鹞先生那般不服礼教，潇洒自在的。”

　　说到肖鹞，曲苓就想到了那个宽袍遮身，风流潇洒，桀骜不羁的男子。记得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像是一颗长满刺的毒瘤深深埋藏在心底。虞亦嫣那时懵懂无知，对那晚没什么记忆，可自己已经记事，每每回想那夜，双手都会忍不住颤抖，如若不是肖鹞，只怕虞亦嫣和自己能不能活还不知道。

　　“唉”虞亦嫣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翻了翻身子，将薄被抱入怀中。“好想师父啊，两年不见也不知道他又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曲苓，你想师父吗？”

　　曲苓细致的将虞亦嫣散落在书桌的字画用软布一一卷好束紧。她性子含蓄柔和，不会像虞亦嫣一般这么大胆，对男子用“想”这样的字眼。只是点点头，细声道：“我对肖鹞先生也很是挂念。”

　　虞亦嫣呼的坐起身来，靠着一旁的窗柱，望着曲苓忙碌的背影。不得不说，曲苓的姿色也是颇佳的，体态优美，腰若扶柳，面容娇俏可人，举止得体从容，要说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完全说得过去。思及此，虞亦嫣勾出抹坏笑“曲苓，你如此貌美，又贤惠聪颖。我看这将军府上的二小姐你做才合适呢。”

　　“胡说什么。”曲苓明知虞亦嫣是在拿她打趣，却还是忍不住羞了满脸红，转头瞪向虞亦嫣，可待曲苓看到虞亦嫣嘴角那弯起的弧度和清澈眼眸中那似笑非笑的神态时，还是忍不住挪开了视线，脸颊上的飞霞又浓了些，心下突突直跳。

　　虞亦嫣见目的达到，不由大笑起来。放肆灵动的笑声响彻耳边，更让曲苓臊的无地自容。就在曲苓忍不住夺门而出时，虞亦嫣收敛了笑声，走到曲苓身旁拍拍她的肩，声音轻快道：“曲苓姐姐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你走开！”曲苓绞着衣角，抬头狠瞪了虞亦嫣一眼，只是杀伤力实在可以忽略不计。

　　虞亦嫣毫不在意的笑笑，去衣柜最底层拿了套灰白男衫出来。走到屏风后窸窸窣窣的换了起来。
　　“小亦，你要出去？”曲苓名义上是虞亦嫣的侍女，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曲苓私下都是称虞亦嫣的小名。

　　“是啊，约好了王家小哥和大熊去钓鱼。”虞亦嫣说着，从屏风后转出来。

　　曲苓微微一笑，明白虞亦嫣贪玩好动，也不加阻拦，上前为虞亦嫣整理好衣领腰带，柔声道：“我给你束发。”

　　虞亦嫣顺从的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曲苓捣鼓，时不时摸摸俊俏的脸颊，惹得曲苓摇头不已。

　　梳妆完毕，虞亦嫣满意的在镜前转了两圈。面如冠玉，一袭长袍衬的她颇为俊俏，整个一风流倜傥俊公子。

　　“小亦什么时候回来？”曲苓替虞亦嫣取来渔具，送到虞亦嫣手里，问道。

　　虞亦嫣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提起胸膛道：“曲苓不懂事，要叫我亦言。”说着，又眨眨眼狡黠道：“今日爹爹盘查过后近几日都不会再来了，本公子自然要抓紧机会好好玩乐一番。不过怕曲苓一人用膳寂寞，本公子傍晚前必然归家。”

　　“越发油嘴滑舌了。”曲苓笑骂着。

　　“嘿嘿那我先走了。”

　　“一切小心”曲苓叮嘱道，末了又阴阳怪气的加了声“亦言～”

　　虞亦嫣笑笑，提着渔具走出房门，四下瞧了瞧，运起轻功，悄然而去。

　　“虞哥儿拉住！这是个大家伙，可千万别让跑咯！”一着短布衣的黝黑少年在岸边急得又蹦又跳，指着鱼线那端埋在水里的大鱼激动的直嚷嚷。“大熊！还杵着干嘛！快去搭把手啊！”

　　“哎！”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少年憨憨地应了一声，一个跨步挤到虞亦嫣的身边就去拉鱼竿。
　　虞亦嫣没有准备，差点让大熊撞得掉进水里，她并不健壮的小身板在大熊的衬托下更加显得弱不禁风。

　　大熊和王石头都是俞州城的守城士兵，一个在巡逻队当差，一个是东城门的小队长。拳脚上都有些功夫，臂力也不差，此刻跟那水里的家伙较上劲来，居然僵持着不相上下，可见这次上钩的家伙何等了得。

　　春末的下午，大地沐浴着暖洋洋的日光，青草舒展着柔嫩的腰肢，一派生机盎然。虞亦嫣白皙的脸被晒得微微泛着红，她擦擦脑门的汗，把鱼竿交到大熊手里，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喝了口水，休息了片刻。心想在这样下去受损的只是鱼竿，别到最后鱼竿折了不说，若鱼也跑了，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熊、石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把鱼竿给我。这家伙强韧有劲儿，咱们就溜着它，看谁耗的过谁。”

　　大熊、王石头一听，在理。也不使劲了，把鱼竿交到虞亦嫣手里。骤一松线，水里那家伙就猛的蹿出去好几米。虞亦嫣赶忙拉线，保持着不松不紧的力道，就这么任由那大鱼在湖里东游西窜。
　　得空，三人便随口闲聊起来。

　　“哎，虞哥。今天将军府上没事？你爹可是大忙人，怎么舍得放你出来踏春的？”王石头一边在炭火上翻转着之前钓上来的鲤鱼，一边跟虞亦嫣闲扯着。

　　“大忙人？”虞亦嫣目光紧锁这水里的家伙，光顾着放线收线，与那家伙斗智斗勇，对王石头的闲语也没听进去多少，漫不经心道：“最近无战事，他怎么会忙。”

　　“咦？你爹不是将军府总管吗？怎的总管也管打仗的事？将军府人多事杂，竟是不忙？”王石头奇道。

　　虞亦嫣闻言心中一跳，这才想起初遇王石头二人时，自己曾谎称是管家虞伯的小儿子，最近才从乡下来将军府当差。一时大意，竟将这茬抛之脑后了。

　　“呃、我是说，过几日虞家祭祖，我爹最近不在府里，许是去临县操办事物了，没他管着我自然自在。”虞亦嫣脑子灵光，眨眨眼，一个谎便丢了过去。

　　王石头一副了然的模样，点点头，似也没起疑心。

　　太阳逐渐西落，先前灼人的日光掺入了点点橘红，已有了衰落之色。霞光落在潺潺流淌的河水中，晕开了一片橙黄，泛出点点晶莹，煞是好看。

　　虞亦嫣三人一边嬉闹，一边收拾着渔具。夕阳下，三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秀美明媚的岸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今日垂钓三人收获颇丰。那只体型巨大的家伙在精疲力尽后，还是被虞亦嫣拉了上来，竟是条身长将近两尺的大草鱼，这让三人格外兴奋。这条鱼是虞亦嫣所钓，本应归他所有，但虞亦嫣知道王石头父母身体不好，祖母年纪又大，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要照顾，全家人的生计全落在王石头肩上，靠着王石头那点单薄的俸禄为生，生活极为拮据。当下便把草鱼王扔到王石头面前，随口道：“石头，这鱼你拉去市集买了，应该能买个好价钱。”

　　王石头又怎会不知虞亦嫣的心思，皱眉看向虞亦嫣，当下摇头拒绝“这怎么行！这大家伙是你费尽力气钓上来的，我不要。”

　　虞亦嫣瞥了王石头一眼，不以为意道：“谁说给你了，美死你。要不是我不方便带回将军府，哪里轮到你，你以为这家伙每天都能碰到啊？我是让你代我去卖了，卖了的钱请我和大熊喝酒！”

　　“可是……”王石头急急的想要拒绝。

　　“别可是了”虞亦嫣摆摆手“那么大的家伙，我懒得搬。”

　　王石头见虞亦嫣已面露不耐烦的神色，犹豫了下，不禁有些为难，男子汉大丈夫这般不劳而获，实在有愧。“但是……”

　　“你搬不动就直说，俺给你搭把手。”大熊用他熊掌一般的大手拍在王石头肩上，揶揄道。

　　“放屁！你才搬不动。就这点重量，老子一只手就能扛回去。”王石头此生最讨厌被人看扁，脸色一变，剑眉一竖，抬起一拳，打在大熊肩头，骂道。

　　“那你还跟那唧唧歪歪，活像个小娘子。”大熊也还了一拳，见王石头怒了，脚下抹油，硕大的身躯往向虞亦嫣旁边一缩“虞哥儿，时间还早，咱们吃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