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尽时》长空无双

7、柒

　　胡夜飞猛然睁开眼，茫然片刻，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瞬间，呼吸停滞整个人都僵硬得不像话。

　　空调开的不低，但已足够驱散窗缝里漏进来的暑热。窗口正对着两三株高大的榆树，知了攀爬在枝桠中有一阵没一阵叫唤的很整齐。周三的下午，几个医生到市里开会，医务室只留下个糟老头，窝在躺椅里眯着眼，一手紫砂茶壶一手书本，隔着厚厚的老花镜偷得浮生半日闲。

　　胡夜飞熟练地翘了班活跟体活跑到医务室的病床上睡觉，帘子一拉闷了一下午，朦朦胧胧间陷入一个香甜的梦境。少女温软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间，笑盈盈的眼，就像水中蕴沉的月色，淡极了，却又美得叫人忍不住想伸出手碰一碰。

　　他黑着脸，半晌之后才长长吐出胸腔中一口闷气。

　　□□凉飕飕——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叫他知道意乱情迷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鞋子被耷拉着拖在地上的刺啦声，老医生手一抖，抬起头只看见那破小孩黑沉沉的身影匆匆往门外跑，砸门砸得地动山摇。

　　他莫名其妙推推老花镜，年轻人风风火火的，想不通，举起壶嘴优哉游哉撮了口茶水。

　　*

　　云间瘫着脸跟苏雨柔打羽毛球。

　　大热的天，就算是快傍晚了还是一点燥气不减，两节体育活动课，整个高二都懒散下来，她倒是想窝在教室乘空调不动弹，苏雨柔非拎她出来活动。教学楼的阴影不多，一路走来都被占了，只能挑了个边边角角的位置，索性有几个不大不小的树荫，虽然稀稀拉拉也聊胜于无。

　　云间正举起拍子，眼前一闪，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某个身影轻车熟路翻墙出校，大概那番动作实在是太熟练，一刺溜视野中已经捕捉不到人影。

　　思维漏走了几拍，手上动作没跟上，羽毛球径直砸到额头。索性力道不大，只是把她吓了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苏雨柔啪嗒啪嗒跑过来捡球。

　　云间把视线收回来，木然摇摇头：“没事。”

　　苏雨柔狐疑地看着她，过片刻叹口气：“真有那么热嘛？”

　　“……也没有。”

　　这违心的一句话叫苏雨柔噗地笑出来：“哈哈热也得活动！你体质那么差，不能整天在空调里面孵蛋的啦！”

　　云间痛苦抱球拍：“难道运动起来我不会中暑么？”

　　“不会！”苏雨柔铁石心肠，“偶尔出身汗有利身体健康……”到底还是忍不住，“哈哈哈……”

　　离期末没几天了。云间梳理了一遍科目和知识点，颇有些忧伤。

　　先前苏雨柔还磨她暑假辣么长得出门遛遛，她还持待定意见，现在想来果然没答应才是好的，她需要大把时间上补习班。

　　网上搜了搜信息，特地找个周末逛一逛。环境要好些，最好还要离家近点的……而且，出于各种原因，云间只想找个女老师。

　　老区里的补习班倒是不少，但幼儿全托与初中小学补习占多数，高中补习比较少，随意拣了俩咨询了一下她就明白自己该找什么地方了。

　　她挑中的地方还是个校外教育的集中地。离家隔了四五条弄的小公园，走大路绕得也不远，那一带早年造了个小广场，附近有几幢十多层的写字楼。很多培训机构在那都有分校。

　　云间手头的钱其实不少，都叫她给存起来了……毕竟只有她一个人了，而且学生也不需要怎么花钱，交了一暑假的补习费在资产总额里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她一贯以来的开支也算是大笔了。商定好老师与补习的时间，云间在附近随意找了个面馆吃了碗凉面。

　　……她竟然在这里找到个环境极好的茶楼！藤桌藤椅，传统的风格，一楼有些热闹，多是上了年纪的闲人，但难得的是没有棋牌，不准吸烟的告示更是放得格外显眼，而二楼则是放了半大厅的书架，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居多，而且安静极了。

　　云间……叫了杯奶茶。在书室一座半下午。

　　日头偏西，才沿着南门花园、百源弄、常家潭一路往家摸。

　　百源弄有条河，云间是沿着河走的，要过一个小桥口的时候半天没敢过去。一条野狗大喇喇在桥口边啃一块骨头。灰黑色的野狗，身上长着癞痢，毛秃的一块一块的，嘴边叼着的骨头很大，是生的，而且还带着血色。

　　桥上人来来往往，不怕这狗，有人骑着摩托车突突突就开过去了，狗竟然也不惊。可是云间没敢动，站原地思考了下，是等这狗大爷啃完骨头走掉好呢，还是自己绕个远路。

　　大概动物对人的情绪异常敏感。她才站定没多久，那狗就注意到她了，一边啃慢条斯理骨头，一边还拿眼睛觑着她。没有阴狠的不怀好意，但也看不出有什么善意。

　　云间觉得还是绕道好了，刚决定转身，半块砖头就从她身侧砸出来，狠狠砸在桥口。狗没被打着，但还是唬了跳，往后一退，再抬头眼睛里的凶光就起来了。

　　云间也吓了一跳，浑身鸡皮疙瘩就冒出来。想条件反射往边上看，但眼睛就死死钉在原地，盯着那只狗。说来也怪，野狗就看了那么眼，嘴里冒出来的尖牙迅速收了回去，一把叼起骨头，夹起尾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云间怔了一怔，扭过头，不远处站这个叫野狗也怕的少年人。

　　所以说有些东西真的是相当神奇的存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同班两年都能硬生生毫无交集，甚至都不曾说过话，可是某一个瞬间，两条线有了相连的部分，这个人的形象竟是骤然丰富许多——她似乎到哪都能撞上他。

　　是错觉么？胡夜飞的脸色黑沉沉的？

　　那位大爷双手插兜，还是那副人嫌狗弃的懒散模样，盯着她的漆黑眼珠子毫无神彩，也没有一点要打招呼的意思。云间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示意了一下，心里明白刚才砸砖头是在给自己解围，但见着人家没搭理的意思，有些歉意地笑笑，然后就走了。

　　原本这样走过来最近，但是有野狗啊……路径得再考虑下了。

　　云间走回同和弄，在弄口路边店里顺便买了些瓜果蔬菜，笑眯眯回到家。

　　日子继续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高二暑假快开始的时候，云间跟苏雨柔有了点小小的争执。准高三要比别的年段多上半个月的课，班主任要确定晚自修的名单。云间不住校，以前一直不上晚自习，高三老师抓的紧晚上也有可能上课，所以也就报了个晚自习的名。苏雨柔说不行，这样的话云间晚上回家只有一个人她不放心，非闹着也要上晚自习。

　　云间冷汗都要下来了。苏雨柔在学习上本来就挺随便，也没指望着读个好点的大学混工作，让她老老实实蹲晚自习还是其次，两人家又不在一道，一起回家的后果铁定是她得住苏家了。苏雨柔说不这样也成，那她姐每天来接云间回家。

　　这么麻烦人家云间当然也不肯……头都大了。

　　一度僵持，云间愣是咬住了牙关没松口。苏雨柔好说歹说没奏效，只让云间答应，不走近路，回家只往小区主道那边绕。那一头热闹，十点多还有很多人来往，也安全些。

　　云间是上了几天晚自习后发现不对劲的。

　　求助！被同班同学跟踪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