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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表哥来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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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尤伶精心构筑美梦的时候,老天却没有那么眷顾她。就在殷郊卸甲归来的前两天的深夜,她刚哄了茂儿睡下,就听不远处传来争吵,那架势很是激烈。她本不想管,但听声音竟好像是姜潮宇夫妇。她听说姜潮宇提前从鲁山回来了,但一直没碰过面。霎时她想到青青,那是潮宇的第三个侍妾,平日体弱多病,但最得姜潮宇喜爱。就在前天,她突然病发,几个巫医都没奈何,很快就撒手人寰了。因她娘家只是普通农户,舅妈便办了节葬。姜潮宇在军中听此消息,连招呼都没打就快马而回,回来也只是见了青青的棺材。他大约是觉得姜许氏没尽到正室的责任,因此责骂她吧。尤伶想着自己与孙少奶奶多少有些情分,这时候出面劝劝也算是关怀,安顿好茂儿便出了门。
昨天又下了场大雪,夜深时分尤其冷。姜潮宇的宇岚阁离她的客房不算近,她绕了几个大圈,穿过了月亮门才走到,这里早已围了一层人,因舅舅不在,家人又不敢惊动老太爷,所以只有舅妈一个人主持大局。可眼看她也劝不动了,姜许氏的脸上已满是青肿,姜潮宇的脸也有抓痕。他一身酒气,在三个小厮拦腰抱腿的情况下不能动弹,只是冲着姜许氏大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许静姝,你会遭报应的!”
姜许氏泪水流了一脸,脸色却依旧铁青:“姜潮宇,你若是老实些,我们就将就着过。你若还这么不懂事,趁早一拍两散!”
姜潮宇仍旧叱骂:“你以为我还想和你一起过吗?休书我都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了!”
尤伶在一边,直看得心惊胆战。前几日还夫人长夫人短地嘘寒问暖,转眼就把夫人骂成这个样子。听他们话里的意思,竟像是姜许氏对青青做了什么手脚。印象里孙少奶奶不像是这么心思歹毒的人,但这豪门大户人家,里面的勾心斗角她又知道多少呢?正室夫人就算用点手段,一众小妾也只能吃哑巴亏。
她的心突然凉了一截,眼见他们骂得越来越凶,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讪讪地退了出去。
回想起在其羽阁的日子,虽然很平淡,但至少波西娅没想过要害她,能独善其身也不容易。她一路想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茂儿睡得很香。她也乏了,换了衣服上了床。
外面争吵的声音已经停歇,她也渐渐入眠。突然间房门一声响,紧接着就冲进一人来。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就觉得一阵冷风卷着酒气扑面而来。房门随即被关上,从里面划了门闩。直觉告诉她不妙,她本能地拿起随身匕首——自从殷郊离开,她每夜都把它放在床头。
只听这人脚步虚浮不稳,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突然帘帐被拉开,映入眼中的是姜潮宇醉醺醺的脸。尤伶厉声问道:“你来这干什么?”
他眯着眼睛挑了挑眉,半晌不言语,只是细细地端详她的脸。她的皮肤真的很光洁,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的都要好。她换了宽松的寝衣,领子开得很低,露出清晰的锁骨。整个帐中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让他的神智越来越迷离。突然间他扑了过来,将她推倒在床上。她又急又怕,想要高声叫喊,又怕惊了睡梦中的孩子。左右无措间,忽听他说道:“嘘——别动。我想这样抱你,已经很久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口齿清晰,可那张红彤彤的脸,却表明他肯定是喝醉了。他毫不忌讳地在她颈间磨蹭,伸出舌头就舔了她的下巴。她的匕首顿时抵住他的胳膊:“你再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感觉到胳膊的疼痛,低头一看已被匕首划了一道口子。他的火气“腾”地窜了起来:“哟呵,小妞儿够烈的,爷就喜欢这样的。”说着就扣住她的手腕,顿时又痛又麻。匕首掉在床上,被他拨弄到了一边去。他紧紧地按住她的双手,在她耳边呼气:“别紧张,我保证会比郊表哥让你更刺激。”
她真的慌了,他的气力如此大,让她完全不敢动弹。她一咬牙,张口就要叫人,却听他的声音抢先一步:“别忙着叫,你一叫,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她听到,力气顿失,真的不敢再叫了。
他拼命想占有,她则拼命地抵抗。他几次接近她的唇,都被她凶狠地挡住了。他越来越不耐烦,一把就扯开了她的寝衣!她羞愤得想死,眼泪汹涌而出:“不可以……如果郊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姜潮宇顿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按住她的双臂,恶狠狠地对她说:“你真是个傻女人,我告诉你殷郊压根就不爱你,不爱你懂吗?”
她的目光顿时变得犀利,啐道:“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滚出去!”
他的目光变得凶狠,咬牙切齿道:“你可别再天真了……在殷郊心里,你就是倒贴上来的玩物,想玩就玩一玩,不想玩就扔在一边。我明白告诉你好了:你离营那日早上,他出操前交代那个小亲兵送你的事儿。说完了正事,他忽然交代了一句‘以后她来,别再叫将军夫人了’。啧啧,说话时那惆怅的眼神儿,仿佛自己也是不得已似的。我当时就站在一旁,听得那是清清楚楚,由不得你不信……”
尤伶呆住了,眼泪滑落下去。他真的说了那样的话吗?可是前一夜他们还缱绻相依,他看起来毫无芥蒂的样子。不可能的,任是铁石心肠也不会对她的努力不为所动。可是这话的口气,竟真的像他一贯的风格。她突然想起小轱辘对她说的话来:“他一早出操去了,给嫂子留了热乎的馒头和豹子奶。”
……
果然,果真如此……
她再也没有力气,全身的热量都流失掉,任姜潮宇的唇在她身上肆虐。她的心像死了样的冰冷,原来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是无用的了,她的对手已经不再给她竞争的机会,她只会这么输掉一辈子。
姜潮宇抱着她亲个没完,怎么抚慰也不见她有暖起来的迹象。抬头一看傻眼了:不知什么时候叫她摸到了那把匕首,她的手腕上被割了道大口子,鲜血已经濡湿了一大片。
他猛地弹了起来,匆忙穿好衣服就跑了出去。尤伶恍惚听到他离去的声音,心已如死灰。
殷郊,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十七扇红菱大木门紧紧关闭,夔龙铜鼎上默默燃着的兰若香袅袅升起,氤氲在九丈穹宇里久久不绝。外面还是在持续争吵,此时的殷郊应该已经红了眼吧。已经在祖宗面前跪了四个时辰,双膝整个儿地麻掉了。呆会儿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暴风骤雨,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门突然被破开,一阵冷风袭来,冻得姜潮宇浑身一哆嗦。身后是殷郊对陈统的怒吼:“你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这个人目无军纪擅离职守,暗地里做出道德败坏之事!你的断腿签呢?!你倒是拿出来呀?!”
身旁的陈统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舅舅在远处亦是左右为难,倒是舅妈哭个不停:“郊儿啊,你打他吧,好好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殷郊怒喝一声:“收起你的好心吧!我才没那闲心替你管教儿子!”说着,在众人的眼光里愤而离去。
此时的房间里,尤伶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她的手好不容易保住了,但因碰了神经,整只手都没办法再用力,自此废掉。
殷郊来到门外,伺候的婢女跟他说:“表少爷还是劝劝吧,小姐不说话,连东西也不肯吃。”
推门进来,看见尤伶孤单单地躺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样子,顿时心头一痛。他走过去,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潮宇做出这种事来,真是太不像话。今天闹了这么一出,不管军中还是府中都待不下去了。等你伤好,我们一家三口远走西岐,再不受这窝囊气。”
她的眼神还是那般呆滞,像是丝毫没听见他说的话。
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她方才缓了缓,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我给你做的夹袄呢?”
他怔了一下,如实回答:“放在小轱辘那了,一直没来得及换。”
她看着他胸前袄子上的图案,应该是头麒麟吧,但绣功太差,成了个四不像。
只听她毫无波澜地说了一句:
“送我回扬州吧。”
四下无声,只有朦胧的滴水声,滴答滴答。
殷郊执意要走,姜桓楚苦留不住,只好给他配了三辆马车和数匹骏马,另点了几名身手不凡的家将护送,还给茂儿配了奶娘和丫头,甚是周全。
茂儿和女婢的马车跟在他后面,一路行了三天三夜。眼看就要到淮扬驰道的岔口,从此一个西进一个南下,在即将战祸纷飞的日子里,不知要何时能再见。他心头一酸,从睡梦里惊醒。这极静的夜,耳边只有马车的轱辘声。尤伶睡在他对面的靠椅上,特制的行路马车,巧手的工匠将座椅改造,白天靠坐,晚上可以拉出底下的暗格形成一张小床。她的呼吸均匀而深沉,想来连日赶路也是疲惫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赤脚走到她身边,她身上的香味越发浓郁。车窗都被厚实的帘帐围着,里面一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小心地摸到她的脸,凑到近前,感觉她呼气如兰。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脸。
他轻轻揉着她的头发,泪水无声无息地濡湿脸颊。在她身边守了好久,直到双脚已冷得发麻,才起身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第二日上午,淮扬驰道终于近在眼前,尤伶已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靠在车内兀自沉思。殷郊张了几次嘴,终于出口道:“扬州到底路途遥远,我送你到家吧,顺便也好拜谒一下……”话音未落就听尤伶干脆的两个字:“不用。”
殷郊吃了这一呛,默默无语。反复思量到底哪里惹着她,终归没有头绪。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询问:“阁下乃是大小姐的车马?”
尤伶听这声音,竟似府中大管家洛叔的口吻,旋即打开车门,果真看见远处几匹骏马,领头的正是洛叔。
“洛叔?”
“谢天谢地!拦了十几个车队,终于碰上大小姐!”
车夫勒马,尤伶跳了下去,那几个人来到近前,洛叔眼含热泪道:“接到你的家书,老爷派我们昼夜兼程赶来接你。见到小姐平安,我终于放心了。”
尤伶久不见洛叔,见他两鬓已染灰霜,心头一颤,问了父亲近况,互相寒暄。
洛尚廷半晌才看见车上的殷郊,称呼尴尬,只说了一句:“给姑爷问好。”
殷郊微笑着点点头。
双方就此诀别,尤伶匆忙之间,没来得及看茂儿一眼。走了之后再不敢回头,生怕看见天边一缕红霞,映得她双眼泛红。
回到自家的车上,她的心仍是乱跳不止,隔着一座山也仿佛听到茂儿的哭声,远远地直逼近她心里。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下,她只觉得心口酸痛不已,仿佛什么东西从她生命里生生抽离。
“伶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突然的一句话在马车内响起,她连忙回头看去,竟没发现这原来还坐着个人。她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元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