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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藤真做了一个梦。他回忆起了和这个人相识以来的很多细节。
      那是在清醒时他根本不会去回忆的东西。他会记得他输给过他多少次,每次的分差,被盖帽的次数,被2+1的次数,为了增加体重而日渐加大的锻炼量。可是在梦里他所忆起的是清晰的温度,触感,身体相撞的疼痛,由此激发的冲动,并最后带来的一切后果。
      他们谁都没有告白过。故事的开始是格外单纯的篮球对抗,中间有着极为成人化的转折,在谁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便走到了边缘的尽头。
      藤真健司绝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诚然他平时待人彬彬有礼,也没人敢去触动他良好教养下隐藏的逆鳞。比如当丰田俱乐部的执行董事把那张显然有着暗示意味的照片不言声地递送到他面前时,他猛烈爆发出来的怒气,使得场面一度非常失控。
      那只是一张简单的照片,是他和牧一起出门的照片。他们的动作非常普通,毫无暧昧,一个刚刚锁好门一个在旁边等。但是谁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
      因为,牧在微笑。
      对着刚刚将钥匙从锁孔里抽出来,正准备转身的藤真,牧稍稍眯起了眼睛,像是看着一件非常炫目的宝物一样。
      毫无自觉地、纯粹地微笑。

      “在猛雷队里打得还好?”
      电车还有六分钟进站。他站在月台上望着来时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问。
      牧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想他问这句话的用意:“没问题。”
      “也别打得太好了。”咧开嘴笑得有些刻意,“想要挖你的队伍多得是呢。”
      猛雷队的全能王牌牧绅一,多少队伍的眼中钉肉中刺,又是多少董事会考虑交易的对象。
      牧的眼角忽而抽搐一下,想到了半年前,有关藤真的交易传闻。但他没有言声,只是下意识地揉了一把那人柔软的头发。藤真敏感地向后躲了半步,两人同时怔一秒,气氛忽而尴尬起来。
      “怎么了。”他故作轻松地笑笑,“这是做什么。”
      牧垂下了眼,右手悄悄地攥紧了。而他的内心也涌起了一种无言的怒气和绝望。电车随着有节奏的喀嚓声进站了,他推了一把牧,两人互相点点头,牧转身上了车。汽笛鸣起,他退后一步,目送他就此离开这个北国小城。
      ——那么这样,究竟算什么呢?
      恋人吗?床伴吗?一不小心越过界限,毫无前途的感情吗?
      然而藤真健司再清楚不过:这绝不是一不小心越过的界限。那不会是牧绅一做的事,更不是他藤真健司的风格。
      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只有花形、仙道、赤木这样的旧相识。仙道对这种事向来很无所谓,赤木是家教良好从不评判,花形的意见很中肯但毫无用处。
      “会产生丑闻的。”从高中开始的好友推推眼镜,说话直白得毫无缓冲余地,“藤真你真的想好了么。”
      那还是在大三的时候,他们几个神奈川出身的大学联赛明星私下里聚头喝酒。说是说圈内聚会,其实也是借此回味高中时代,所以顺带捎上了现在还常有往来的旧友,仙道带上了越野,赤木带上了木暮,藤真把在东大的花形拖了过来,牧则是叫了在筑波攻读心理的神。聚会前大家半开玩笑说这是男人的聚会女友都不准带来,等到酒喝上头都开始放浪形骸。越野先大着舌头指责仙道太不是个东西对人家女孩子朝三暮四始乱终弃,义愤填膺得让不明内情者还真以为有这么回事——仙道眨巴着眼,非常无辜地看着矮他大半个头的死党炸毛。藤真忍着笑,给茫然的花形解释仙道在大学联赛里被女粉丝围追堵截然后派发着好人卡一路杀出来的光荣事迹。赤木酒意上头,木暮拉着他去盥洗室洗脸。牧酒量不错人还清醒,神眯着眼在一旁微笑。忽而又说到藤真条件这么好怎么至今没女朋友,越野拍着胸脯说我给前辈介绍,总好过被某人糟蹋,“某人”托着腮意义不明地笑着不答言;花形不易察觉地沉一沉脸,牧正在倒酒,手腕一收一掂恰到好处地放下;赤木还在盥洗室,神看一眼藤真又看一眼自家队长,也不说话,那表情落在花形眼里更是有了怒气。倒是藤真自己神色非常平静,故意地耸耸肩和越野说那好啊,我们家花形也至今没开窍呢居然还是东大的学生说出去真丢脸……话题轻飘飘转了个方向直奔旁人而去。花形心想藤真健司你比仙道彰更不是个东西!有这么出卖好友的吗!一面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说我是真的没时间,啃书都啃不过来了……神插嘴说我也啃书啃得很辛苦啊,交个女朋友又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旁人起哄在这里炫耀的人生赢家都该罚酒,你这么充实还来参加我们弃儿们的聚会干嘛?神淡淡微笑道,队长叫我来,我怎么能不来。
      就因为这句话,藤真看了他一眼,伸手抢过牧手中的酒瓶给自己倒酒,倒完了换回去时又看了一眼。
      花形翌日有课不敢多呆,那天晚上是第一个掐着末班电车的时间冲出门的。神去牧的公寓借住一宿,藤真是自己定了酒店,其余人各回各窝。半夜的时候藤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高二时神奈川国体合宿的事情。当时训练完毕满身汗,跑进澡堂去冲凉。洗干净出来时正撞上同样打算的牧,对方赤裸的身体在氤氲水汽里线条分明,他突然就觉得紧张,连牧的招呼都没回一个,迅速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梦到这里就中断了。他在东京暗红色的夜空下醒来,发呆,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反应。那件事是真实存在的,藤真记得很清楚,然而多年以后他的回忆和他的身体都诚实地告诉他,为什么,怎么了,如今变成这样。
      (原来如此。)
      他冲出旅馆伸手叫了深夜TAXI,报出地名,不顾计价器上数字是怎样疯狂的跳跃。夜风刮过脸颊,他神色安宁,心脏濒死般抽搐。什么都顾不得了,道德规范社会伦理,那不是他这个夜晚该考虑的事。残存的理智仅能控制他的手指不要反复按门铃,三下过后通话器里传出牧显然睡意朦胧的声音问是哪位。他张了张口:“……藤真健司。”
      牧打开门时看见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就把睡意全吓没了。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廊灯下亮若星辰,钢蓝色眸子里燃烧着某种决意,像是高中时代站在球场之上那个始终让他精神紧张的翔阳队长。他不由自主地把他拉进来,关上门,低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那略带沙哑的低声在他耳边燃起了火,烧毁最后一重理智的防线。藤真扬起脸,不由分说重重撞了上去——之所以用撞这个词因为“吻”显然不太合适,几乎就是牙齿磕上牙齿,中间隔着两瓣嘴唇的力度。牧的右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整个人被撞得退了小半步。
      然后随着一声语音奇特的“嗯?”,藤真才猛然想起来,神宗一郎……好像今晚是借住在牧这里的。

      JR电车上,牧坐在临窗的位子,看窗外凋零的北国初冬,理应透不进来的寒意不知从哪里丝丝缕缕地侵入,这种若有似无的冰凉就像神极少见的冷淡。
      “藤真前辈只是喜欢男人的话,用不着来骚扰我们队长。”当时他清晰而不屑地发言,“凭前辈的条件,多得是愿意和你玩一玩的男人。”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神历来乖巧亲切,腹黑和腹黑底下遮掩的傲气都是有的,但绝非冒失无礼之徒。可乖巧亲切的学弟就这样用力地瞪着藤真,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表达出轻蔑。
      “神,够了。”
      “这么晚突然跑来又是做什么。头脑一时发热吗。有认真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根本连自己的想法都还没有弄清楚,连要面对什么样的压力都没想过,就随随便便地来找队长,让队长承担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造成的压力,还能美其名曰是控制不住自己感情,这么自私的事情前辈做起来还真熟练啊。”
      “神!”
      他扳下神的肩膀让他不要再说话,可那个纤瘦的身体出奇的倔强,继续不依不饶。
      “我说话很难听吧。更难听的话在旁人那里有的是,前辈是想让队长也不明不白地被人当做变态吗。这些事前辈有想过吗。如果没有想好,根本没考虑过的话,现在就请立刻从这里出去,不要再打扰队长!”
      那是牧第一次看见神那么生气的样子。那种始终带着稚气的狡黠表情没有了,嘴唇紧紧地抿起来,圆圆的眼睛之上眉头压成锋锐形状,形如一头被激怒的小兽,不顾一切龇开尖利犬牙。这只小兽警戒的对象并无怒意,微微垂下眼,面无表情,更触不到他的目光。
      “抱歉,打扰了,牧。”
      长久的沉默过后,藤真终于开口,声音因为睡眠不足带着嘶哑的气声。他的嘴唇破了一点,应该是刚才那一下撞的,是本人没发觉抑或怎样,就那么一点刺眼的红色凝在苍白微薄的唇瓣,也不舔走。牧不知道自己的唇是不是也破了,下意识地舔一舔,忽然就觉得胸膛里沉沉地隐痛起来,什么在压迫着肺让他呼吸不能。
      藤真转身去拧门把手,走出去的前一秒稍微停顿了一下,侧过半张脸,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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