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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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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已是临近新年。常规赛的奇葩赛制让牧无暇分心,但想想藤真总不见得元旦也不回横滨老家露个面,所以很淡定。
12月底某个寒风料峭的夜晚他收到一封匪夷所思的邮件,上面委屈地写着一行字“教练不让我打球”,落款人一栏很装逼地写着Takesi M.——用了手书体,字母M的末尾花里胡哨翘上天去,深得中二少年不甘平庸的个中三味。牧盯着这封邮件难得地发呆,努力回忆起自己当时是基于什么理由给这孩子留下了邮箱地址?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在气氛友好的闲聊之中无意间留的。看来那孩子将来做记者前途无量,真有套话的天分。
“可怜的小家伙。他知不知道自己撒娇的人有十几亿的身家?”
“你也不是穷人,装什么。”
“我现在是个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的工薪族。”
牧从新年假期里挤出一天半来,疯狂往久慈赶。倒不全是因为那孩子的一封邮件,而是藤真居然真的连新年都不打算回家了,一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单身汉形象。
“真的不允许他打球?”
“嗯。”
“为什么?”
“期末考试他两门不及格,没达到我的要求。”
牧翻看了一下考卷:物理和英语两门确实惨不忍睹,够得上让坏脾气的教练暴跳如雷的程度。但与此相对——“其他科目不错,”他公平地评价,“不全都是低空飞过,他有能学好的科目。”
“说得对,他有能学好的科目。”藤真眼睛亮得很严厉,“这不是他的智商问题也不是能力问题。他不应该不合格。”
牧决定为可怜的孩子说说话:“物理很考验人的理性脑,这个你也知道,你当年的物理成绩也是靠花形拉上来的别不承认……英语是没那个环境。”这里是偏僻小镇而非神奈川,“你们学校的英语老师也不过那个水准。”
“少为他开脱,牧。我的要求不高,只是要他全科目及格,就这点要求根本用不着看他的智商和学校环境。”
“你只是他的篮球教练,不是他的老师更不是他爸爸。”
“所以我至少有权告诉他什么东西比篮球更重要!”
藤真唰的一下站起来。
“喜欢打篮球不是特权,不是他逃避讨厌的科目的理由。全科目合格这么简单的要求只要认真试着去做根本不会做不到,他只是不想做,下意识地逃避,觉得没意思,枯燥无聊——体能训练一样枯燥一样无聊,比做题还要痛苦,那个时候他又怎么办?你高中时有人对你说,没关系你是帝王牧根本不用去管成绩吗?有那样的人吗?你那时候的成绩怎么样?连你都老老实实做题考试凭什么他一个天赋平庸的小孩就能得到优待?这里没人对他这么说,但我是他的教练,我要告诉他有东西比篮球更重要!”
声音吼得大了点,藤真忍不住咳嗽起来。牧一皱眉,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不要这么激动……你还在感冒。”
是感冒不是发烧。裹着厚毛衣围在薄毯里的藤真倒也乖乖地接过水,一仰脖子把药吞了下去。牧把他重新按到沙发上,自己走进厨房开始熬粥:那个平日里生活多少有些马虎的人很少自己下厨,都是外卖或随便找相熟的店了事,如今生病了自然不好再吃那些油盐重的菜色,牧想了想还是给他熬起了鸡蛋粥。打了两个蛋放在碗里,慢慢搅着,待水分收至半浓,正打算往里倒进蛋液。生病的人轻手轻脚从门口进来,伸长脖子看一看,很不易察觉地咽了口水。
“牧,”说话声音完全没心没肺,“你怎么就这么贤惠呢。”
牧的手一抖,蛋液泼了一小半出来,迅速凝结成一片,连忙用勺子打散补救。他稳定一下,平静回答当年你不就是看上了我的手艺才三更半夜跑来告白的吗,藤真一瞪眼睛:“哪有这种事?!”
“又不承认呢是吧?”
身后被环上了那人的手臂。牧稍稍侧头,然后就被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阻止了:“别。脸别离我太近,当心传染。”
话是如此,可那双贪求宽厚肩背的手臂,仍是紧紧不愿放开。
那一晚过后他们的关系尴尬了很久,大概有小半年都不曾联络。牧也没想过被会被男人喜欢,自己一个人困惑多时,连自己的性向都不太确定起来——事后想想真是狼狈。他惊讶于自己对藤真的行为并无明显抗拒感,有的只是一片空白的不知所措,似乎这不是个好兆头。本来这事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咨询神,可神在那晚的态度也非常明显,于是只好作罢。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冬天的大学选拔赛,深泽大和鹿屋大不可避免地在战场上狭路相逢。
鹿屋大先对战传统强队拓殖,以89:82胜出,算是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后一场就是深泽大对战庆应,两边都是冲着全国制霸去的,从第一秒开始就火花四溅。牧首发上阵,一反向来慢热的势头,上半场就砍了将近20分,庆应全队看着他都眼中冒火。下半场对手开始毛手毛脚,各种隐蔽的小动作层出不穷,向来冷静的牧都不可避免惹起了火气。其实以他的身体素质和球场上的威慑力,敢对他下黑手的人也真不多,这次终于撞上几个,头脑难免发热。比赛还剩八分钟的时候,对方人高马大的中锋恶意犯规,把切入内线起跳投篮的牧狠狠撞下——这还没完,后面有个黑脚直接垫到牧的球鞋底下,那一瞬间脚踝酸软的疼痛猛烈炸开,牧无能为力地感受着身体重重撞向地面。
搭着队友的肩膀往医务室赶时在走廊上碰见了藤真。他耳垂和脖颈都微红着,不知道是剧烈运动尚未平复还是被气的,抑或两者皆有。那双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火焰,眉峰压得很低,眉尾则挑成激怒的形状。他看着牧一拐一拐地走路,双手紧握成拳。牧难得地开口同他讲就扭了一下你别急,藤真只是点点头,一句话都不回。
接受完包扎回到场边,欣慰地看见队友们特别争气地在他不在的时候打出一波7:0的小高潮,最后漂亮地胜了对方9分,干净利落地报了仇。快要离开球馆时忽然听见外面有喧哗,牧一下子觉得不妙,赶出去看时发现是鹿屋在和庆应干架。喂喂喂这有你们什么事儿啊?牧沉着脸,一把把冲在最前面的藤真拉到身后,仰起头冷冷地看着庆应那个垫黑脚的。到底是做了坏事心总有点虚,对方啐了一口骂句神经病就走人了。牧这才回头,看见藤真脸颊都肿了,气喘的很急,快哭了似的。
起因是庆应输了球,嘴里多少有些不干不净,倒也不是冲着牧来的。偏偏鹿屋全队经过时都听到了,本来对他们这种球场上不干净的行为就看不上,藤真先放了两句炮,话又实在说得刻薄,一来二去就动起手来——不用偏袒,先动手的确实是藤真。
“你也够了。当年南烈给你那么一肘,也没见你那么生气。”
牧带藤真去上药,一边看着藤真咬着嘴唇忍疼一面有些好笑有些凶地笑他。
“我那是不想生气吗?我他妈是被打昏了!”面容秀美的美少年在没人的医务室大爆粗口,“别拿南烈和那帮婊子养的比,南烈干了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就算是丰玉也不会全队齐心协力来坑人!什么混账东西!呸!”
“行了行了你注意点形象……”
“就你注意形象!”气得口不择言了,“被人坑了还圣母,这次被人垫脚下次打算被人撞到骨折还是怎么?我又不是打架狂,你不心疼我心疼!”
牧无言以对,拿着药棉的手停顿在他的脸颊边。
看见他这么动怒的样子,他不是不感动的。他半夜冲到自己的家里来,他不是不欣喜的。他那么用力地吻上来,他不是不心动的。
(我想我只是……)
时间古怪地沉寂了一两秒。牧放下药棉,把藤真拉到怀里。用力地、用力地抱住。
(我想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传达给你。)
藤真愣了一会儿,慢慢迟疑地抚上他的肩,悄悄地把自己的体重也压到了对方的怀里。牧全盘接受,手插入藤真的发丝,把他的脸扣到自己的肩膀处,嘴唇放在他微红的耳后。
这个时间点开始牧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会很辛苦,会有很多压力,而且最关键的,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要走这条路。
可是如果不走的话,他将会错过这个人。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别生气了。选拔赛还没完呢。你们队住哪家旅馆?今天下午没训练吧?要不先来我家,我做饭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