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之灯（新）》岸尘沙

32、第二十七章

　　梅丹佐瞥眼扫见然德基尔在庭审备案上用羽毛笔狠狠记了一笔，开口道，“好了，我想现在已经清楚了。亚维娜，前去参与术士比斗，关于什么手按骷髅施法啊，关于邪术啊，纯属无稽之谈。我晕倒是因为日前在试一个特殊的魔法，不太谨慎。至于行踪鬼祟，我想亚维娜身为术士，企图甩脱不怀好意地追踪者，”他下意识像然德基尔那里看了一眼，“不仅合理，而且她有这个能力。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我可以带她回去了么？”

　　“不！”乌列拒绝道，“天界容不下练习诅咒和黑魔法的天使。我清楚你不止会亡灵反咒，不要试图误导我。”

　　亚维娜表情痛苦，然而在她没说话之前，梅丹佐抢先说道，“天界容不下会黑魔法的天使？乌列，不要告诉我你一点儿黑魔法都不会！其实我一直都想说了，就算你一直以此为准绳，抓捕了不少天使，然而，你明明知道，这并不违反法则，也并非所谓邪恶。我、加布、亚尔，甚至拉斐，我们都不是一个黑魔法都不会的。地系中的白诅咒魔法是最多的，你身为地系元素大天使，排斥也就算了，但是你不应该闻‘诅咒’而色变。”

　　“可是她不应该公开使用！”

　　“不，”亚维娜自辩道，“我没有公开使用。黑魔法，就算在战场上我也不常用的……使用黑魔法对付魔族，这合理么？殿下如果真的要问，我知道地系中的虚弱诅咒是白魔法，迷惑诅咒也是，元素诅咒是灰魔法，吸血诅咒是黑魔法但是我自然不用的。我小心翼翼，不会被察觉，也不会用来对手是天使的任何战斗。我是个术士，武技虽好但并不强，我想在战场上活下去，是没有办法顾虑太多的。”

　　“尤利，原谅他吧。” 拉斐尔叹息道，“亚维娜，你为什么想要作为战士？我知道你地系魔法和火系魔法都不差，做个法师不是很好么？”

　　平静地，她听到了最初的，愿望的声音，“因为，我想要尝试。”
　　她在魔界的时候就练习武技，到了天界，因为看清了战场的需要，仍然选择成为战天使。虽然身为女性力有不待，配合魔法，她也不惧一般对手，甚至大恶魔。她甚至轻轻微笑，是的，作为术士她会的控场方法当然不止这些，但她不后悔使用它们。

　　“说句公道话，”拉斐尔转向乌列，“天界真的没有使用您所谓‘犯禁’魔法的么？那么古里格利呢？天界将刺探情报的重任交托到他们身上，亚维娜不过用它来战场杀敌。难道我们应该告诉她，你有罪，因为你不是一个古里格利，却妄图随意使用魔法？”

　　这时候，大门被扣动了两下，推开一条缝。
　　“梅丹佐殿下、乌列殿下、加百列殿下、亚纳尔殿下、拉斐尔殿下、然德基尔殿下，处女宫的哈玛莉耶尔殿下送来一封信，请我务必传达到诸位殿下跟前。”

　　“什么信？”

　　侍者紧张地咽一下喉咙，“说是和术士联合会的会员天蓝酢浆草有关，也就是，这位女天使。”

　　乌列不耐烦道，“又是术士？难道天界就任他们为所欲为么？”

　　亚纳尔道，“尤利你急什么。你明明知道他们没有！说吧，女祭司有什么话要说？”

　　女祭司？亚维娜捕捉到这个字眼，所以，女祭司是黄道十二宫处女宫的掌宫天使么？她的名字她只是从哪儿扫过一遍就略过了呢。

　　“额，哈玛莉耶尔殿下说，都在这封信里。”

　　“那你念信吧。”

　　“现在？好。”天使紧张地打开信封，一个词一个词念道，
　　“致御座天使联席会，
　　属下见礼，望未冒昧。
　　Shamrock于今年早先申请加入术士联合会，已获批准为正式成员。虽其在天界已久，我恐怕她并不清楚天界对术士的管理，难免辩解不到之处。神使时代第三纪，我继克拉丽蒙殿下之后，管理这个小组织，引导和规范天界的术士们，时至如今，幸未辱命。对于宝石管理，想必殿下们知道，本会术士有一套特殊的程序，简说如下：
　　术士自行搜集的矿物，红、蓝宝石、祖母绿在二十克以上，钻石在十克拉以上，需往术士联合会备案，否则可自行处理。
　　术士可经过术士联席会，交易管控矿物，红、蓝宝石、祖母绿在五十克以上，钻石在十克以上需备案，否则可自行交易。
　　红、蓝宝石、祖母绿在百克以下，钻石在二十克以下，用于研究用途一律不算私用，否则需正式提案批准。
　　因此很清楚，冰洲石一事，Shamrock并未违禁。

　　同样对于魔法，我们广义上赞同，术士以研究为目的，使用各类不违反光明法则的魔法，包括符文引导的黑暗魔法。天赋如此，不可抹灭。我们相信，研究对手的魔法可以帮助我们提高对他们的防御，包括武器、甲胄、法袍、阵法的研制。这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一部分，也是我们为天界对黑暗的长期抗争所做的应有贡献。如果殿下们一力反对，以律法的公正，断不能责一人而放任其他。虽然遗憾，但我们将不得不收回和克制，任何不‘正常’的天赋，包括但不限于，暗系魔法冲击研究、铭文和符文、诅咒研究、炼金术。
　　请殿下们三思。
　　以上。”

　　“哈玛莉耶尔……”拉斐尔叹息道，“尤利，想一想吧，我承认，她说了部分事实。亚维娜已经很为她的天赋自责，我看着都揪心。既然术士有这样的制度，也不算违反规定。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加百列道，“神使时代以来，少有她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们都忽略了。可是，你还记得么？分族时代的术士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以那位殿下为例，你还记得当年雷诺阿说过什么么？”

　　亚纳尔淡淡笑道，“所以继但泽尔之后，哈玛莉耶尔也发威了么？我们还是掂量一下，天界当前有多少装备是术士供应吧。至于那位术士殿下，她显然会不少黑魔法。”即使她身为全天界战争天使的魔法导师，身为混沌时代原本执掌光的大天使。
　　虽然他一度崇拜过她，后来又一度厌烦过她。
　　可是，有的天使，等真正失去之后，你只会觉得周围都空寂起来，何况，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殿下，”念信的天使道，“这下面还有一封信，是尚达奉殿下送来的。”

　　“念！”

　　颤抖地不敢擦冷汗，那天使翻开信纸，念道，
　　“乌列殿下，
　　吾之请求一如哈玛莉耶尔阁下所言。
　　若您一再以魔法属性作为关押主天使亚维娜于翡翠城的借口，我将关闭此姓名进入第五天的权限。除非您以同样名义将我逮捕。
　　圣歌天使尚达奉。”

　　这，好吧，亚纳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作为第五天的管理者，研究狂人，他只能说，他相信尚达奉说到做到，他甚至不介意跑去围观的！

　　“义之所在，其情可悯，不违现规。”梅丹佐一字一句地念出特赦的基本原则。“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且慢，”然德基尔道，“梅丹佐，你还没解释清楚你的异常和你跟她的往来。”

　　“我的晕倒我已经说了，我最近在尝试一个特别的魔法。它不巧位于白魔法的边缘，你要说它是巫术也好，诅咒也好，黑魔法也好，没有关系！”梅丹佐玩世不恭地笑了一下，“至于其它？怎么，对我的私事也有兴趣？”

　　然德惊讶了一下，“不不，梅丹佐你没有说实话。拉斐尔呢？你连梅丹佐可能遭受危险也不感兴趣？任由这个疑点重重的女天使接近他！”

　　拉斐尔面无表情。在所有的理由中，确实这个理由最让他动摇。然而，既然梅塔不愿意说，他就绝不会问，至少是现在！

　　“别忙，我还有最后几个问题。”乌列道，“亚维娜，你通过什么渠道学习黑魔法？在术士内部传播黑魔法？谅她哈玛莉耶尔也不敢！在第一天附近学的？亡灵反咒？绝无可能！”

　　“我……”

　　“你自己在资料上写，你出生第一天，父母不详。”他嗤笑道，“然而我却在记录上，查到你是在第五天出生的，一出生就是四翼天使。”

　　这下连亚维娜也彻底懵了，“这，是真的？”

　　“不要问我。你应该哀悼自己年纪太小，在天界依旧存有记录。”

　　打断他的是拉斐尔，“乌列殿下，这不合理。就算来自红海的天使在天界全无记录也没有关系，年龄超过十列纪的天使在天界的记录也会找不出来。这些记录本来就只是为了照顾年幼天使的。或许亚维娜自己都不记得，也没什么奇怪。”

　　“你的或许太多了，拉斐尔殿下。我亦设想过无数可能，但名字、年龄、血样都对得上。最重要的事，我无法放任有四翼天使在第五天失踪，诸位可以想象么？还是说，这也是伪造？甚至在你出生之时就伪造，甚至远在路西法堕落之前就伪造！我不得不说，这真是既愚蠢，又想象不到的阴谋啊！”

　　“乌列，你想多了？”梅丹佐干巴巴道，“谁会做这种事？对一个四翼天使？”

　　“那么证明给我看！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梅丹佐和亚纳尔甚至会灵魂读取。告诉我们，你的来历，你的过去，你在记录缺失的近五千年中，身在何处做了什么？否则，我无法相信你！”

　　她放空目光，不往梅丹佐那里看。乌列的假设，说出了部分事实，她懂事很早，隐约记得在天界待过，后来就一直跟着瑟薇在红海、幻影城，她回到天界是路西法历607年的事，称王五百年庆典前夕，她记得很清楚。

　　不能记忆读取，更不能灵魂读取，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梅丹佐。

　　“我拒绝！”她闭眼道。

　　“开始表决吧。”然德基尔打破沉默，“事实就是如此。亚维娜疑点重重，居心叵测，我建议将她逐出天界……有谁附议？”

　　乌列顽固地点一下头。

　　“拉斐尔？”
　　被然德基尔问到的大天使迟疑不答，他下意识的看向梅丹佐的方向。他正十分明显地摇头。

　　好吧，拉斐尔想，就算怀疑也不急于一时。“我反对。”

　　“加百列？”

　　“我亦反对。”

　　很好，目前仅有两位赞同，梅丹佐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放松下来，亚纳尔的声音传来，“我表示赞同。暂离天界听候查问，不是什么坏事。”

　　“亚纳尔？！”

　　“着急什么啊，梅丹佐！三比三啊，你注意到这个偶数了么？我们都无从决断，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不！”然德基尔立刻接道，“梅丹佐作为半个当事人，他和亚维娜的疑点还没消除，他的一票不算。”

　　亚维娜闭上眼睛，尽量不向梅丹佐投去任何祈求的眼神。
　　既然你选择隐瞒，一直默默地承受到现在。圣石的大事比她重要吧。
　　你这样坚持，米迦勒殿下比她重要吧。

　　她睁开眼睛，看向梅丹佐，极缓地摇头。
　　放心，离开天界，我也不会死，大不了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等待，这并不是难事。

　　她回忆起幻影城终年不散的雾气，两头尖尖的刚朵拉，拐过水乡的无数弯道，行过环绕的侧面，到达那座独立于微小湖屿上的小房子。她曾经有机会回去过一次，整理她来不及理好的东西。如果这个时候再回去，也算是，回到原点吧。就将过去六千四百九十四年里发生的一切，当做一个瑰丽美妙的梦境，虽然勉强，她想，她并不是不能接受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梅丹佐用最沉冷坚定的声音说，“你蠢透了，尤利耶儿。你应该杀死她，禁锢她，在她听瑟薇说第一个词的时候，就掐死她。反正不是你的孩子，你不会心疼的。”

　　蓝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乌列扼紧右拳，才牢牢忍住自己的颤抖。“梅丹佐，你说什么？”他幻听了么？为什么听到了她的名字。

　　梅丹佐极缓地点头，“瑟薇已死。亚维娜，亚维娜.克拉丽蒙。瑟薇是她的母亲，克拉丽蒙殿下是她的祖母。对天界的事情，她或许比不少天使都知道得清楚，包括我们。尤利耶儿你蠢透了，你居然意图将这样的天使驱离天界！”

　　“什么？瑟薇！”就算再迟钝再仰慕，就算都是他重伤之前的事了，然德基尔也不会忘记，那个名字。法职中他最怕术士，术士中他最怕克拉丽蒙，他已承认那时是莽撞行事，后来尤利也说过他。而瑟薇，简直是占了三重！

　　“梅丹佐你……”加百列长长一叹。亚纳尔也是类似的神情。

　　“梅丹佐，你，跟她？”乌列再一次回头，认真看向站在场地中央的四翼天使，她眼中隐有泪光。她是？瑟薇的孩子？

　　“我当然不可能跟她有什么！”梅丹佐极快说道，“现在知道我们为何频繁见面了吧，我教她魔法被人误会，她气急不辩解，你们也相信！”

　　“素行不良嘛……”亚纳尔掩饰地轻声一斥。他想，他已经知道真相！有什么事情，需要同时动用卡西尔，甚至涉及克拉丽蒙，夙兴夜寐，讳莫如深，期间梅丹佐还频频脱力，脸色苍白，元素失衡。就算猜不到具体细节，他也知道大致是什么出了问题。他都有些后悔方才一念之间逼迫梅丹佐。他已经汗颜了，这样的真相啊，真是消受不起。

　　他抬眼看向加百列、拉斐尔、乌列，那极力掩饰的平静，乌列尤甚。恐怕都知道了吧。

　　一片诡异的静谧中，梅丹佐问道，“现在谁还要投赞成票的？”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乌列。

　　亚纳尔差点儿在心里发笑，尤利啊，肠子都纠结得绞起来了吧，当然他绝不会同情他的。

　　“此事暂时揭过，细节我再查问你吧。”乌列的声音有些生硬，“此外你参与私斗，毫无疑问。五十鞭，一周内自去领罚吧。”

　　这个时候，加百列加梅丹佐加拉斐尔加亚纳尔，同时在心底说，就知道你干得出这种事！

　　“打扰一下，诸位殿下？”
　　又一位打扰者推开了侧面大门。
　　是卡西尔，他右手挽着一个什么水晶球大小的东西，用宽大的白布盖得严严实实。
　　“父神有请，诸位前去圣所吧，父神在那里等你们。”

　　圣所么？大家的脸色都有些无措，只有梅丹佐勉强还算镇定。
　　去年仲夏的叛乱已过去将近一年，除了继续查漏补缺，清缴可能的死角和线索，以及因为泰瑞尔的力保，在汉尼勒和卡麦尔的配合下，对玫瑰之盾及第二天等前线诸军团保持密切审视态度，一切都还没有一个最终的结论。现在，又扯出这样的事……亚纳尔在心底滴下一滴冷汗，除了硬着头皮听训，他想不出任何开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