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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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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流黄味酸,温。主妇人阴蚀,痈痔恶血,坚筋骨,除头秃,能化金银铜铁奇物……”
哪怕是考核过关,哪怕是即将去京,樱桃的抄写功课也没停下来,不过是换了《神农本草经》的第二册中经篇在学罢了,当然,侧重点有所不同了,换成了每日背二十种,抄五遍。樱桃扳指一算,功课轻松了许多,大概晚上不用再点灯熬腊了。照这种速度下去,不用等到京城,她完全可以囫囵学会《神农本草经》上中下三册了。
师傅在西屋,陈嬷嬷出去了,在中厅抄书的樱桃也有点心不在焉。与其说她心中一直笃定自己有昭一日会重获自由重回家乡,不如说她心中一直抱着这样一个信念才让自己不垮下去。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坐了近二十天的船和两天多的马车才到了应天,现在又即将坐二十来天的船去京城,那就是说她离家越来越远,远到哪怕她自由了,也得花上两个月左右才能回家。这是一个没有飞机没有高铁的时代,这是一个路上有水匪有强盗有拐子的时代,莫说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就算她已经成年,孤身一人花上两月,辗转千里,也是一件相当困难危险的事。
“唉!”樱桃轻叹口气,把笔搁了下来,心绪不宁,背书写字的效率低得吓人,还不如暂且休息一下,整理一下心情再说。
说句实话,她对厨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只不过是被逼到这份上,不得不搏一把谋一条生路。她也算有几分眼力见的人,虽然只见过大太太几面,却也深切感受到那位的目下无尘,自然,在那位看来,她也不过一介蝼蚁,压根就无须费神。樱桃虽深恨这点,但也知道自己暂且没有任何能力来改变,更不敢怀疑那位口里说出的话。这些天来头上一直悬着一把“不过关就被发卖”的利剑,她也不得不把全部心力投入到抄书背书学厨搞好关系上来。直到今日那把利剑稍微挪开,她才能停下来喘口气,好好盘算一下自己未来三年的道路。
原本,在樱桃看来,女红也罢,厨艺也好,不过是让自己在这侯府里好好生活下去的工具罢了,只因为就算是生死由主家的下人,有更多附加价值的下人也会比随手抓一把的更值得重视,更不容易舍弃,所以花时间精力勤练绣艺还是厨艺对樱桃来说,并无太大区别。但现在仔细想想,后者明显更有机会一些更稀罕一些。毕竟,府中上下哪个丫鬟不会绣上两针,就算真有人有绝活在身,又有哪个会无私地教导指点,没有任何根基的她能学到的都是大路货,虽能勤奋练至纯熟却永远无法出众。这样看起来,旁边那间屋里那个哑然无语的祈师傅则坦率得多,摊开来,你自来看自来学,能悟到几分就全是你的,这样一个好机会,樱桃自然要牢牢把握住。樱桃从没后悔过学厨,当然,也从来没有她后悔的余地,但她现在真的是心甘情愿地在学厨。
是的,心甘情愿,樱桃心里清楚,这有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
进府半年,樱桃自然也看得多听得多,很多事情也就心中有数。在她看来,在这侯府里,对丫鬟来说,最好的差事莫过于在老太太房里当差,就像鸳鸯走出去连几位太太都要高看她几分,差一些的像水晶之流也过得很舒服,但这又怎么样?等年纪到了,能有几个会被老太太记在心里,亲自指个人家或是开口放出去,其余的大多不过是拉出去胡乱配个小子罢了。配小子?樱桃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姑且不论碰到的男人是好是歹,在樱桃看来,那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要被捆死在这个府里,不仅自己脱不了身,连子孙后代都成了家奴了。二十岁,离现在只有十二年,樱桃暗暗发誓,自己一定在要被胡乱配人之前赎身出府。
当然,有很多丫鬟也不愿意认命,于是她们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往上爬,争取成为半主子。在樱桃看来,老太太最好的一条规矩就是不把丫鬟送给子孙为妾,也对于敢在宁安堂中勾搭主子的丫鬟绝不轻饶。可对于某些丫鬟来说,这明显就是断了她们的青云之路,所以有相当一部分不愿进宁安堂,更愿意往爷们的院中去,像三老爷那院里漂亮丫鬟就很不少,侯爷更是纳了不少美貌丫鬟进房,至于结果,唉,不说也罢。现在府中的各位小爷们也回来了,若不是如今情况特殊,说不得又有连台的好戏看了。
想想这个,樱桃还有几分庆幸自己已是五姑娘名下的丫鬟,至少在五姑娘出嫁前,自己是不会这方面的烦恼,毕竟女儿/妹妹房里的丫鬟,是不会有人伸手的,万幸万幸。但伺候五姑娘也不是没有风险的,那位千金小姐实在是体子太弱了,差不多是只要温度一降,她就会伤风着凉,短短几个月来只因为这事,刘奶娘就不知敲打过她们三个丫鬟多少次。再加上宋氏这位镇山太岁一回来,恐怕日后再出类似事情时,挨骂反倒是小事,更有可能的是扣月钱挨打,甚至发卖了。相较起来,在这小院里的日子虽然辛苦了一些,但真的心情好很多,毕竟那边有可能会遭无妄之灾,而这里即使有危机存在,也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解除的。所以,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至于三年后,到时再说吧。
樱桃握拳给自己打气,不再要胡思乱想了,有这等闲工夫,还不如努力一点,早点把这些医书拿下,或许就可以开始练习厨师的基本功了吧,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有奋勇向前,辛苦了这么久才能留下来,那就绝不能浪费这三年的时间。她也是有野心的,不说当个名厨,至少也要日后能站稳脚跟,甚至出去后还能凭这找份工作或是开个小馆子。
“雌黄味辛,平。主恶创……”
去辞行却没见着正主,陈嬷嬷心中自然还是有一些怨言的,走过路来也不免带了两分怒意,不过,在听到背后的呼唤时,很快就忘却了这点不快。
“前面可是陈嬷嬷?”
“哟,你怎么来了?”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的陈嬷嬷惊喜地绽开笑容。
来人正是忠烈伯府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媳妇方良家的,她太婆婆生前曾是老太太最信任的心腹,如今她公公婆婆还替老太太管着几处陪嫁庄子。这些倒不是陈嬷嬷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实在是当年她一路辗转,好容易到了京城,却无路可进伯府,要不是碰到当年尚年轻的这位方家孙媳妇,走了她太婆婆的门路,她也是无法见到老太太,向老太太陈情求老太太帮忙的。
“陈嬷嬷好!”方良家的忙福身问好,上前扶住陈嬷嬷,“您一向可好?”
“好!当日里出京匆忙,竟没办法去喝你家大小子的喜酒了。”
“陈嬷嬷说的哪里话?你们送了那样一份厚礼,再不知足我也要无地自容了。对了,我正赶着去你们那里给祈师傅请安问好的。”
“来的好,咱们正好一路回京。”
方良家的也惊喜道:“赶巧了,老太太正是派我们两口子来接祈师傅回京的。”
“那正好了,我正愁着这事了。”
王兴家的本站于一旁静待两人叙旧,可听到这话颇觉不入耳,就不得不插上一嘴:“陈嬷嬷说笑了,咱们诺大个侯府难道还找不出几个送你们回京的人不成?”
陈嬷嬷脸上笑容一顿,侧目看了看旁边这个精瘦的妇人,“这位是……”
王兴家的脸上一垮,这老虔婆,明明大家伙一路从京城回应天,路上不知见过多少面,居然还作出一副不识的样子出来。
方良家的是个伶例人,哪能听不出蹊跷,立马打起了圆场,“这是咱们大姑奶奶身边的管事媳妇:王兴家的,陈嬷嬷莫不是没见过?”
“见倒见过,只是没打过交道。我平日里常见的是周福家的,倒与这位不熟。”
方良家的与陈嬷嬷相交多年,哪有不知她的脾性之理,忙顺着她的话把这事给化开了,“周福家的我素日也熟,只是今日倒未见着。且不说这个了,老太太在京里想表侄女想得慌,巴巴地催着我来接祈师傅。这倒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祈师傅打算哪天动身?”
这王兴家的本是侯府家生子出身,素日也不受看重,原一直留在京城侯府那边,后来因着她不愿依附刘姨娘,倒很受了几天搓揉。但正牌侯夫人宋氏进京后,她却因此而翻了身,被宋氏看在了眼里,也成了半个心腹,得了个好差事不说,这回也被带回了应天。只是,她毕竟是新来的,很受宋氏身边几个老人的排挤,这院里的祈师傅陈嬷嬷的身份来历也不是十分清楚,本只觉得不过一个厨子而已,能进到侯府来已经荣幸之致,身边的嬷嬷居然还言语中对侯府及夫人似有不敬之意,难免驳了两句。她也不是傻的,听了方良家的话立即醒悟过来,原来那祈师傅还是伯府老夫人的亲戚,难怪这方良家的急着来见人,也难怪这陈嬷嬷态度完全不似平常下人了。该死的周福家的,这种事居然也瞒着自己,
“难怪你没见着,我才跟她说话,我家师傅定了五天后回京,正请她跟表姑奶奶说一声,好安排回京的船只。如今还没听到准信,我这心里颇有几分七上八下。”
方良家的心中暗暗记下,看来这大姑奶奶的小性子又犯了,唉,这都多少年了,还记得当年的那点不如意,真是枉费了老太太的一番美意。
王兴家的忙着亡羊补牢,笑劝道:“我虽不怎么往老太太房里去,倒也知道老太太这阵子吃得香,身子也好得快,祈师傅出手果然不凡。祈师傅要回京,太太也免不了要回老太太示下,也有可能是老太太一时舍不得祈师傅罢了。”
方良家的笑看王兴家的一眼,点头道:“多半是这样了。谁让咱们祈师傅手艺好,哪哪的老太太都舍不得!”
既要走了,陈嬷嬷也无意再跟人争执,见王兴家的递了台阶,也就下了,“好了,到了,走,咱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