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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刺客风波(一) ...

  •   独孤贵妃连退数步,紫衣惊骇之下扶之不及,两人一同滚倒在地。
      羽林军与仪卫早已将行刺宫娥按倒于地,那刺客宫娥倒也不挣扎,看向独孤贵妃倒卧之处,目露狂喜。
      我忙将锦盒交与袁公公,与沈滎俯身查看独孤贵妃,沈滎连连摇动她的身子,见她紧阖双目,一动不动,不由急得放声大哭。倒是半个男人袁公公此时稳住了阵脚,一叠声喊:“都愣着作甚,快传太医呀!”一名仪卫立时飞奔而去。
      紫衣顿时醒悟,唤过另一名仪卫道:“贵妃遇刺,天大的事情,还不快去禀报圣上!”
      “且,且……慢,”独孤贵妃竟在此时睁开双目开口阻止。
      紫衣又惊又喜,“娘娘,你怎样?”
      “我,暂且……无事,”独孤贵妃示意紫衣扶她坐起,以手抚住左胸,瞬时指尖染上骇人的腥红,紫衣吓得手足直抖,却不敢发声,只听贵妃勉力肃声发令:“传我的话,不得,向圣上泄漏此事,叨扰,法会……”
      “娘娘!”紫衣既着急又气恼,语含埋怨。
      独孤贵妃不作理睬,示意我和袁公公趋前,说道:“你们,速速将净瓶……送至法会。务必,装作,无事。”
      我口中答应,目光却扫向那刺客宫娥。与她视线交接,她眸光暗沉,随即扭过头去。
      我迟疑地低声问道:“贵妃,这名刺客,将会怎样发落。”
      紫衣厉声道:“这与你甚么相干?还不遵命办事!”她关心独孤贵妃,心中烦躁,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
      我喏喏,不敢多言。转身间,听见独孤贵妃低声对紫衣道:“此事不宜张扬,回宫略审一审,处置了就是。”
      紫衣问:“怎样处置?”
      独孤贵妃声音虽低,却吐字明晰,“笞死。”
      我心中一沉,袁公公此际恨不能拽我飞奔,见我身躯微顿行动略有迟缓,连连催促,我只得打起精神,快步跟随赶往清思殿。

      足下疾行不歇,我的思绪一片混乱。
      怎么办……怎样办……
      这三个字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思前想后,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要怎样才能救她卑微如我,可以与署衙工匠嬉笑要闹,可以捉弄一下这位袁公公,大胆时还能与王署丞说笑两句,何来惊天巨力对抗贵妃娘娘之势人?便是换作王署丞,同样无处置喙。
      行进百余步,渐近清思殿,梵音袅袅入耳,绵绵密密的佛偈字句氲氤于四周,袁公公不由打个呵欠,喃喃道:“这声音,真叫人犯困。”
      我只觉声音亲切无比,情不自禁闭目长长吸气,去嗅梵音中醇密敦严的香火味道,恍惚,我看见朔风中亭亭立于城楼最高处的母亲,如血残阳在她身后,如浪黄沙扑打上她的面颊,真是奇怪,我仍能看清她因为终年操劳而早生的白发,她眼角的细纹,以及明澈的双眸。还有,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在笑……
      钟謦脆击破空而来,蓦地睁眼,面前是陌生的宫阙,玉阶廊道泛出青泠寒光,雕栏画彩奇形异状……脑中一荡,方才一直盘绕脑海的念头重新回来,我想,我一定要救她。
      “到了,赶紧打起精神!”走下一段极长的悬空回廊,袁公公提点我。
      清思殿就在我的眼前。相较兴庆宫诸殿的陈旧,清思殿定然作过仔细修葺,华光溢彩令人望之瞠目,规模大小足足堪比两座南薰殿,更显气势恢宏。殿内梵音绵延,殿外玉阶下,整整齐齐排列有序,伫立着数十位锦衣华服的男女贵人。
      “公公,这站在殿外的是什么人啊?”我一边走一边好奇地观望。
      “去,没见识,赶紧给我低下脑袋!”袁公公不屑地送我一个白眼,“你仔细学着,只要他们的服制就知道,全是宗室的王爷、郡王、王妃、公主、郡主、县主----”
      我垂首呵呵一笑,“哟,圣上的一家子,好大的一家子人。”
      话刚出口,我便失悔语带讥诮对当今圣上颇为失礼,袁公公倒没有在意,自顾自说下去,“嘿,这算甚么,早些年,大行玄宗皇帝有三十个皇子二十九位公主百位皇孙,加上宗室旁支,每逢节庆聚会宫中,在兴庆池赏花,在麟德殿看贵妃排演歌舞,在含元殿宦人可以斗马球……那排场,那盛景……”
      他说得迷醉,我听得甚是无趣,冷不丁插言,“那些盛况,您都亲历过?”
      袁公公顿时梗住,悻悻道:“我那时刚入宫,在百孙院做最低级的小黄门。”末了,忍不住又叱责我道:“你这女郎好不长进,别人想听还听不到呢,唉,想想当初,比比如今,这一大窝子皇子皇孙,离的离,散的散……”
      还有,杀的杀,死的死……我在心中默默补充。

      说话间,已有身着青衣的小宦人迎将上来,嘴里只说:“到底来了,昨晚朱公公急得把小刘差点抽成人肉酱。”他所说的朱公公,是掌礼的内常侍朱知,据说在圣上面前极是得脸。
      小宦人引导我们行至大殿左隅一间房室,就着袁公公的手打开锦盒,仔细查验净瓶一番,松了口气,“好歹混弄过去”,我便从随身荷包中取出薄册和小瓷瓶印泥,指点他按印以示收讫。
      很快交验完毕,我心悬贵妃被刺之事,行事不免毛燥,收捡物什时一个不稳,那盛装印泥的小瓷瓶便掉落地上。所幸瓷瓶甚小,存放印泥时又在底部涂过蜡,竟然没有摔碎,骨碌碌滚往门槛处。
      几近与此同时,伴随橐橐的脚步声,有三两个人踏入房中,当先之人重重一脚将瓷瓶踩得粉碎。
      我尚未来得及为瓷瓶惋惜,小宦人和袁公公已然大惊失色,朝当先那人伏倒,一左一右地高呼:“参见太子殿下!”又朝旁边的女子跪拜,“参见太子妃殿下。”
      不期遇上太子李适与太子妃王氏,我倒抽一口凉气,赶紧地拜伏下去。由我拜伏的角度偷眼瞄去,太子竟然脚蹬一双通常长安人狩猎时穿的长靴,靴子并不甚华贵精致,只是靴底厚实足有半寸,难怪踩碎瓷瓶也扎不着他金尊玉贵的脚。莫非太子刚刚狩猎归来?
      “平身。”太子语气淡然,由我面前走过坐于塌上,破碎的瓷片仍残留足底,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我们遵命起身,因为太子未令退下,我见宦人和袁公公都垂首木偶般岿然不动,只好学着他俩的模样站在原地。
      “殿下,赶紧把这身猎装更换下来吧。”王妃侍立太子身侧,催促道。
      “不必着急。”太子不咸不淡地说,“时辰未到,贵妃也未到。”
      王妃自然着急,嗔怪道:“待时辰到,可就太晚。这般的法会,贵妃也未必次次都到,不会因着等她误了吉时。殿下你却是不可自误。”
      太子低声一笑,道:“我逗你的,是该赶紧更衣。”王妃便也笑了,便令我们退下回避。
      听他夫妻二人说话,极是有趣。倒底还是好奇,我悄悄抬目看向太子。
      这一眼看过去,我瞬时凝住呼吸,脚底虚泛,不可自控地后退数步,直至有人扶住我,我浑身发软地倚靠在他身上,不至如小瓷瓶般滚倒在地。
      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扶住我的人在我耳侧说话,语含戏谑,“皇兄英俊非凡,这一回,是拒人千里之外,令人伤绝?还是皇嫂雌风凌厉,惊煞宫娥?”
      我悚然一惊,发现扶我的人竟是韩王李迥,听他出言无状,极为反感,一时无措,大力将他推开。
      韩王并未生气,只拍手笑道:“似我这般怜玉惜芳,竟无人感念。”连连摇头,似是无限感慨遗憾。
      太子不由皱眉,“皇弟不去陪伴父皇、贵妃,非得来寻为兄的岔子?”
      韩王笑答:“那是自然。若能耽搁你更换礼服,便能旁听父皇对你的教诲,岂不快载!”听他的说法,看来当今圣上不喜太子,时常训诫太子的传言不假。
      太子并不着恼,想来常被韩王挖苦,说道:“如此便要恭喜皇弟,这般苦心地旁听下去,总有一日东宫易主,得偿所愿。”这番话说下来,王妃脸上也变了色,韩王却丝毫不觉僭越,随口便道:“东宫负累,弟本当为兄分忧。”
      王妃忍不住插言道:“韩王非嫡非长,何德何能可担此任?”
      韩王故作诧异状,“据闻皇嫂素来最是耳目灵感,是真不知晓,还是假作镇定?明日朝会,将有十余名肱股大臣奏请册立贵妃为后。”
      “大胆!”一直淡然处之的太子忽地拍座而起,双目泛上赤色,“母后流落民间,父皇从未放弃寻找,岂能让独孤氏鸠占凤巢!”
      “哈哈,从未放弃寻找?”仿佛听闻天大的笑话,韩王失声笑道,“你心知肚知,父皇何曾认真寻过。父皇富有四海,若有心寻觅,岂能十六年毫无踪迹?”
      这话似乎正正击中太子的心事,太子紧抿双唇,握拳坐下,不发一语。韩王神色更显得意倨傲。
      我委实听不下去,深自可怜太子。陡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跃入脑海,来不及多作思索,立时跪下,大声道:“禀太子殿下,韩王殿下,独孤贵妃遇刺,不能赶赴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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