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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摊开时代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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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太阳照着土地,淡金色的薄纱披过苍翠葱郁的树,深绿色的树叶片开始变黄。泥土地上有着车辙印,还有或浅或深的马蹄印。菲德丽卡提着散发出浓郁香味的牛奶桶,小心翼翼的跳过水坑,不让水泥弄脏自己的新衣服和新鞋子。
这是四个星期前乔治赚了新的里拉,花了近三分之二给孩子们增添的新衣服。
索性在这个地方还有些许慈祥的贵人们肯给予点施舍,不然乔治肯定到现在还在头疼,接下去孩子们一个月的伙食费该怎么办。
G向来是“衣食无忧”,就他那姣好的手段,养足自己是没有问题的,最令人搞不懂的是他何来的烟草,还有崭新的白色衬衫。
不过菲德丽卡和乔托没有心思去研究这些东西,他们只顾眼前的就好了。
“卖花……卖花了!”两个小孩,拎着两大桶牛奶刚跨过一个小水坑,循声看到一个穿着极为破旧的女孩蹲在地上,扯着沙哑的嗓子叫着“卖花”这个词。
头发枯黄,面色也蜡黄得像家里墙壁发霉的驳烂颜色,身上的衣服仅供她遮蔽重要的部位,还有些猥琐的男人站在旁边,打量的姑娘。
不得不说,她身材挺好。
这个比例明显就不和谐啊?难道仅剩的吃的营养也被身体夺去了吗?
菲德丽卡有些疑惑,站在原地犹犹豫豫的看着女孩,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后才回过神来。
乔托先行一步把牛奶桶放在原地,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快步走向女孩的旁边,低声说了什么,女孩连忙摇头,乔托又指了指她手中的花,女孩犹豫了一番,把手中所有的两篮子新鲜的野百合递给了乔托。
周围的男子嗤声离去了。
菲德丽卡还在心里咒骂乔托,眼光微微向左方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矮个头的男人蹲在地上,眼光时不时的看着女孩和乔托,感受到菲德丽卡质疑的眼神,好似蹙起了眉头,瞪了一眼菲德丽卡,匆匆离开。
“嘿!菲德丽卡!”乔托捧着两个篮子跑过来,菲德丽卡很想再打爆乔托的脑袋。
“乔托!”菲德丽卡放下手中的牛奶桶,撩起袖子管欲打上对方的脑袋,“你在搞什么?我们自己的伙食费都已经少的可怜了,现在你还要如此‘怜惜’她人的生死,等到哪天我饿死了看你怎么办!”
菲德丽卡明显的感到他的视线黯淡起来,眼角的光都消失了,菲德丽卡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连忙住嘴,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一篮子花,脸颊微微泛红,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说,“当、当然了!我、我也没有那种意思是吧,救人是很重要……但是下次别太慷慨了。过分慷慨也会害人害己的……”菲德丽卡越说越小声。
她似乎没有资格这么说。
如果不是慷慨大方的乔托父亲,乔治,她可能早就在那条道路上被马车压死,成了肉泥也说不定。
“菲德丽卡!你看这些野百合多好看!”乔托换了态度,也不太在意,似是看出了对方的尴尬和回忆,大咧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去墓地祭给那些人吧!”
“好。”菲德丽卡将篮子放在牛奶桶的上面,正好卡住。
菲德丽卡好像闻到了更加浓烈的花香味,混合着牛奶清甜的味道,还有身侧人身上的阳光味道。
她忽然发现,每一天的早晨都很美好。
每一天,都会更加美好。
树荫背后,一丛黑色的身影挡住了微不足道的光线,给树桩的侧角盖上了一层的阴影,如同铅影画出的。
那抹微笑,貌是无意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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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知花君,你在看什么?”泽田余光瞄到和自己手中的记事本完全不同样式的本子后,开始询问。
“哦,这是菲德丽卡前辈记录的大事年表……嗯,不过总觉得很不对劲呢?”知花念袖越说越小声,修长的食指和中指翻过一页薄薄的泛黄纸片,仔细观察,发现中间出现了一点点细小的缝隙,那是时间沉淀下来,让幻术溃散的痕迹。
她用修剪过的指甲挑过那个缝隙,纸张内多余出来的灰尘顷刻袭如知花念袖的鼻翼间。
“阿嚏——!”她正好把脸对准了泽田纲吉……
“……抱歉啊泽田桑。咳咳,不过你看,这地方,已经可以分割出来了。”说着,知花念袖打着哈哈,翻开了这些张特意粘合起来的纸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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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真奇怪,G怎么不在了?”乔托刚开门,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不禁小声的说出来。
“怎么了?G终于滚了吗?”菲德丽卡抱着空空的花篮,从后面踱步走来,脚步极其稳重,可是面部的表情已经明显暴露了她的不耐烦,“好吧乔托,你先让开,把屁股挡在这里让我怎么去洗脸!”
乔托尴尬的看了菲德丽卡,迅速的走入屋内,帮她倒水。
“我的天,我实在没见过比你更愚蠢的人了乔托!”菲德丽卡愤怒的接过乔托递来的毛巾,狠狠的甩了他一脸的水渍,才开始洗脸。
今天的牛奶桶有些沉,再加上花篮是凸起的结构,导致走在前面开辟道路的乔托没有发现恰好切入角度的石块,摔在了地上,菲德丽卡刚想闪开,乔托那个比自己更加沉重的桶因为巨大的惯性,牛奶渍隔空飞溅到自己的脸上,还有身上。
菲德丽卡脚步一个踉跄,紧跟着摔在地上,不如乔托幸运,正好摔入了泥坑,好不容易的新衣服脏了。
“抱歉啦菲德丽卡……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换好衣服,两个孩子忽然觉得无事可做,便蹲着地上开始跳格子。
这是午后的阳光。
暖暖的颜色衬托着本应该愉快、健康成长的小孩身上,像是偏爱,像是预言。等到成熟,长大后,回忆起年少时候的过去,总会令人哭笑不得,然后,就把他们记在纸上,封锁在记忆的深处,再等到某一天,我们回来了。
就一起看看。
“菲德丽卡!我们去找G好不好!”乔托在菲德丽卡跳格子的时候激动的喊出来,菲德丽卡的步子像卡带了,刹那间停了下来。
“为什么?”她跳到椅子上,又发出了像床板一样嘎吱嘎吱的声息,居高临下,斜睨着眼睛看着一脸天真懵懂“媳妇样”的乔托。
“好……好无聊嘛……”乔托看到菲德丽卡的眼神,很无辜的拉拢着自己的毛发,手指绞着衣角,很想受罚的孩子。
“哎呀!烦死啦!去找就去找嘛!婆婆妈妈的,走啦!”菲德丽卡发誓,她这一生最怕的就是乔托装嫩装无辜的眼神了!
他们是在一个小圈子里发现G的。
G和一个褐色的男生背靠着背,跟着上次和乔托一起闹事的小混子们打斗在一起。乔托最是打抱不平,卷起袖子扯着小嗓子,叫的十分清秀,跑上去。
两个小孩,在面对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男生面前,像是发了怒的猛兽,疯狂的暴露自己的獠牙,互相撕咬,怒吼。
而那个褐色头发的男生,举止之间竟然是说不出的儒雅,即便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在打架!而不是秀柳花拳头!
菲德丽卡抄起了一根满是毛刺的棍子,朝那群混蛋吼,“滚你们妈的!哪儿来的滚哪里去!”别看菲德丽卡好欺负,身材是瘦骨嶙峋的,最可怕的是菲德丽卡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一旦菲德丽卡生气了,那身上散发的戾气是连弗拉西都不敢上前阻止的。
那群混混虽然人多,一看对方的士气比自己不知道猛了多少倍,就开始放出狂言,“你们这群臭小鬼!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下次要是再让我们遇到你们,我们就他妈强|奸了你们这群死小鬼!”
“谁他妈要知道你们的背后是谁?”G猛吸了一口烟,又把刚吸了一口的烟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脚,“我只让你们明白,下次要是我们遇到了你们,就把你们像这样踩在脚底下,让你们连一句话,一个屁一个喷嚏都不敢放!”
“滚吧!滚出这里!”菲德丽卡又抄起棍子,扔了过去。
乔托没有说话,目光平静但从深处看得出,那眼神充满怒气,碧蓝色的眼眸瞪着他们。
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吧。
七年前,他们忍痛离开了奥斯塔,那个生他养他的家乡,现在,他们把西西里岛当做了自己的家。
尽管这里还是荆棘丛生,黑暗从长满蜘蛛网的地方步步紧逼,他们只有一隅角落供自己安稳暂时生活,可他们由衷的希望西西里岛,甚至意大利的政府能够改革这里,让他们能有自己的生活。
新生活。
——他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安稳的世界,安稳的生活。
G身上挂了不少的伤。
几个孩子呆在芙拉妮的住所,接受着“芙拉妮女神的审判”。
“你们这群死小鬼!好死不死的总爱给我们惹麻烦!要哪天他们真的有后台,不把我们这一小块地方翘掉就算不错了!”芙拉妮给了菲德丽卡一小瓶红色的药水,菲德丽卡是“最完美”的归来的一个人了,她小心翼翼的给三个男生上药水。
G还是很淡定的吸着烟草,吐了她一脸的烟圈。
乔托脸红扑扑的不敢看菲德丽卡,鬼知道他是心虚还是害羞了。
而那个儒雅的男生,睁着一双丹凤眼冷冰冰的看着两个男孩,但在看菲德丽卡的瞬间眼神温柔无比,好似能够散发出光芒来一样,他穿着干干净净的衬衫,只不过现在已经脏了,皮肤白皙近乎透明,午日阳光下好似能够看到他的毛孔和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无奈之下,菲德丽卡拿出了最俗闷的桥段,打破沉默。
芙拉妮冷哼了一声,转身进房间去打扮自己,说,“你们自行解决吧!等会自己绕出我家!我可没有那么好心再送你们出去了!”
“谢了,弥生。”G吐尽最后一口烟,和那个男生走在一起,欲跪下。
“不用客气,G先生。”他站起来,跪坐在地上,鞠躬。
两个人相敬如宾,看的一旁的菲德丽卡和乔托惊讶无比。
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看到日本人!
原来这个好看的小伙子就是日本人!
菲德丽卡的脸忽然拉得很长,那笑容都已经不言而喻了,可以说是溢于言表了。笑容温婉了不少不说,还站了一个极好的角度,让午后的光照在自己的身上。
“你好!”她伸出自己的小胳膊,对方很给面子,站起身,比菲德丽卡高了一个半头的个子让人很有安全感,“我叫菲德丽卡!你呢!”
忽然意识到对方是不是听不懂意大利语,她的表情瞬间尴尬了。
对方很和蔼,用流畅好听的意大利语说话了。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泽田弥生。”
他说话的时候,皮肤的绒毛被窗外的风吹了起来,很细微,根本看不清,可那么近距离下菲德丽卡竟然看呆了。
他真的很美,美的安静。
这下,菲德丽卡仿佛又找到了当初看到索亚时候的怦然心动,大抵就是这样吧。
她的小脸瞬间红了,扭扭捏捏的往乔托的身上靠了靠。
G嘲讽道,“我们的菲德丽卡不会是又恋爱了吧?”
菲德丽卡听后,霎时炸毛起来。
“混蛋G!你说什么!你多说一句话会死吗?你的脑袋怎么没有被人家打残啊!”
G挑眉,“是谁之前在敌人面前大义凌然的说‘滚出这里’的啊?”
菲德丽卡欲哭无泪。
的确,那个傻逼就是自己!
“噗嗤。G,你的小伙伴真可爱。”他翩若惊鸿,笑笑。
“哼,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这种女孩的本质,有你受的。”G用宽大的手掌顶过菲德丽卡的头顶,一方一方的对峙,遗忘了身侧的可怜的乔托。
“喂!菲德丽卡,我们回家吧!”乔托终于开口,“天快黑了!”这话一出,三个小孩是惊悚的回头。
天黑?天黑你个脑门儿啊!
最多到夕阳好不好?!
“……G,我们要不要找个好点的医生看看乔托的脑袋,万一被砸坏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向乔治爸爸交代?”
难得,G很配合的开口,“我也这么认为,我永远都希望乔托出事,我宁愿那个人是我自己。”
然后,这次受到鄙夷的是G还有乔托两个人了。
“哦!原来你们俩都情深到这个份上了呀。”
哦?哦!
哦你妈的头!
G又一次挑眉,打上了菲德丽卡的脑袋。
“弥生,你刚来这里,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是……你要不先跟着我们一起到乔托家里?”G开口。
“如果他们不介意的话。”泽田弥生笑笑,温和如玉。
菲德丽卡按压住内心的喜悦,故作无所谓的耸肩,余光却怒视乔托:
敢不答应,你死定了!
乔托只好夹着尾巴点头了。
夜深。
几个孩子都睡了。
乔治嘴角带着宠溺的微笑,给菲德丽卡这个调皮的姑娘盖上薄到再也不能薄的旧布,随即转身,给睡相也很文雅的泽田弥生盖上了好一点的布料,回头又望了望吹冷风的乔托和G,苦笑一番,进屋睡了。
“乔托,你怎么不喜欢弥生。”G没有吸烟,酒红色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天空,余光瞄着乔托,他有些局促。
“只是……没什么。”他目光躲闪,一看就是有心事,G却也不好意思拆穿对方。自顾自说起来,“我和弥生,其实不算认识,只是有着一样的目标罢了。但是,我不明白他这次来意大利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认识弥生,是意外。有意识的时候,我是在日本。是弥生救了我,我很感谢他,后来我就出来了,我逃出了日本。来到意大利,没想到……情况都是一样的差劲啊。”
“G,我明白。我也不小了,意大利的政府也早就劝解西西里岛自己放弃自己了,人民都已经腐败了,我们又能改变什么?我很想改变现状,就是……用我手中的双手。”乔托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上面有着细细的粉红色伤口,都已近好了,那是他努力的付出的成果之一,“我只是……很想保护好这里的人民。”
他抬头,碧蓝色的眼眸中,盛满了零零碎碎的伤痕轨迹,更多的是那份抹不去的温柔,金色的软发贴着面颊,随着夜晚的凉风,空气流动在鼻翼间。
G有一瞬间,觉得他日后肯定风光无限。
不是菲德丽卡口中的。
——愚蠢。
——“我很想,举起反抗的旗帜。”
——“虽然我还小,但是,未来有一天,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有这么一个想法。”
——“我希望我不要忘记。”
G看着他,好一会失了神。
似乎脑海中,也有一个人。不,不是一个人。
他们都是带着满满的希冀,光亮。说,“我要拯救这里的人们,改变,这里的一切黑色制度法则。”
一个,就是芙拉妮;另一个,是泽田弥生。
有一天,我们会成为这里的老大吧?
G听到自己很是笃定的话语。
——“不会忘记的,乔托。我决定了,一直跟随着你。就一直,跟着你。”
不回头,绝不回头。
尽管,我们的乔托,你还小。但是,你绝对不会是那菲德丽卡口中的“愚蠢”,你是一个救世主,一个……建立起乌托邦,救赎恶魔的救赎主。
对,不仅有乔托,还有现在小小的、总会长大的G,菲德丽卡,年轻的女子芙拉妮。对了,别忘了。还有将来未知的伙伴。
——西西里岛,你可能否停下脚步,停下更加堕落于黑暗的脚步,等着我们长大,过来救赎。
【芙拉妮……】
G的眼眸,黯淡了一会,良久。两个男孩子的声音开朗了不少,隔着薄薄的黑幕夜空,轻快的呼唤,唱着一首歌。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Parsel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Then she wi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
War bellows blazing in scarlet battalions.
……
(A soldier cleans and polishes a gun)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