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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摊开时代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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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拉妮倒下的瞬间,菲德丽卡全身像是浸泡在了麻药之中。她好像看到了当年乔治的夫人一样。
起初,菲德丽卡的眼眸是无光的,瞳孔内好似是封闭的空间,就算有光也只是照着表面,进不了深层。十一月的天,奥斯塔街区是被黄沙覆盖的,厚厚的一层黄沙,还蒙蔽了本就破碎的玻璃窗,似乎是黏在了窗子上,用手抹不下来,还从缝隙中吹进了屋内。
乔治带着菲德丽卡回家已经有两年了,本来乔治想给菲德丽卡的名字是取“安吉尔”,可是乔治夫人偏偏不乐意,觉得菲德丽卡这个名字比较适合她,于是乔治从了夫人的意见。
菲德丽卡的名字从两年后,才定下了下来。之后,乔治夫人起身想回床上休息的时候,骤然看向了菲德丽卡无神的眼睛,突然咳嗽不止,倒了下去,全身开始抽搐,脸色发紫。
“天!索菲娅!你怎了?”乔治激动的跳起来,不顾绅士风范抱起他的夫人,想要去寻找医生。奥斯塔街区的黄沙风暴更加严重,导致寸步难行,一旁的乔托吓得已经哭了,蹲在地上一动不肯动,只是在哭,抽泣的声音顿时让乔治失去了方向。
“乔……乔治爸爸……”菲德丽卡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乔治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么了小菲德丽卡!”乔治抱着索菲娅站在原地。
“乔治……爸爸……索菲娅……夫人……索菲娅……”她喃喃自语,一直重复。就在乔治不知所以然的时候,菲德丽卡的眼眸貌似被射入了一丝光芒,奥斯塔的黄沙陡然停止了,乔治没有多想,以为是巧合,急忙说,“小菲德丽卡!相信我,索菲娅妈妈会没事的,等着我回来!”
乔治回来了,他的夫人却差点一去不复返,自此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
而那之后,菲德丽卡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是缄默不语,而是十分活泼开朗,还有很多的怪癖。
比如喜欢记笔记,照顾索菲娅,喜欢当跑腿……
当然,最最奇特的还是记笔记这件事,不过乔治并没有多想。
要么是受刺激了。
可最令菲德丽卡自己感到无助、恐怖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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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花念袖不停的向泽田抱歉,弯着腰手中捧着一大堆的笔记本,也看起来很狼狈,身上头上都是灰尘,脸都已经变得黑漆漆,只剩下两颗冰蓝色的眼珠子。
“噗……没,没关系啦知花君……不过你……你的样子……”
泽田一时没忍住,又喷了知花念袖一脸口水。
“……泽田桑我知道的确很好笑,但是请你别把口水也一并送给我好吗?!”知花念袖用白白的袖子拍掉脸上的灰土之后,还故意扫到泽田纲吉的头发上。
“你看,现在公平了。”
这下,泽田纲吉无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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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这芙拉妮是怎么搞的!”G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踹了芙拉妮的肚子一脚,她低声嘤咛了一下。
“G!要有绅士的风度啊,温柔一点!”
乔托连忙跑上来,扶起芙拉妮到那个小姑娘的身边,帮她顺气。
“喂!菲德丽卡你又怎了!傻呆在原地,怎么吓傻了?”G又朝菲德丽卡吐了一口烟圈,说了几句,跑过去帮乔托的忙。
“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肯定说了什么吧!”菲德丽卡冲上前,猛地掐住姑娘的肩膀,转向自己的眼睛,却被那双像黑洞一样的眼睛怔在原地。
“……菲德丽卡……我,是……知花……千鹤。”
知花千鹤。
菲德丽卡觉得有道雷劈了自己。说不上的熟悉感,却很陌生,很疏离。
脑袋头疼欲裂,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跑过去看芙拉妮的脉搏。“是痨病!”乔托听后,惊讶的“啊”了一声,摸了摸芙拉妮的脑袋,“好烫!”
“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啊!”菲德丽卡小声的说,充满疑惑。
“刚才?”G抓住关键词,拍了拍菲德丽卡的背。
“对……就是刚才,回来的路上……的确,好好的……”她咬住下嘴唇,发白的颜色令人不敢正视。
“不会西西里也开始爆发瘟疫了吧?”乔托头痛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不大有这种可能,前段时间政府在刚为此消过一次毒。”G掐灭烟,透过氤氲的剩下的雾气看着两个人和芙拉妮还有知花千鹤。
“那么,唯独的可能就是……政府放出了假消息,政府早就不想管理西西里岛的政权了。”芙拉妮挣扎的睁开眼睛,并未完全适应光线,低声嘤咛的转身,背过灯光。
“芙拉妮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菲德丽卡温热的小手握住她冰冷的手,询问道。
“嗯,好多了……咳咳……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芙拉妮的眼神不是很迷离,渐渐严肃起来,想要看向知花千鹤,握住她的手,被躲闪了过去。
“NO!The girl isn't you!Who are you?”知花千鹤惊叫,破门而出,瞬间消失了踪影。
剩下几个小孩子面面相觑,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唯独芙拉妮叹了口气,转过身,咳嗽了几声,沉沉的昏睡过去。
小孩子们也都累了,他们只有十三五岁,就要经历这么多的事情。
累。
“我们可没有那个条件去上学啊……”夜凉如水,两个小男孩子坐在破旧巴巴的阳台上,看着西西里岛夜晚的星空,星辰像是有回应,努力的眨巴眨巴,好不明亮。
乔托撑着下巴,支在中午刚擦过的边缘。
“芙拉妮小姐已经睡了。”菲德丽卡拿着两条散发着热气的毛巾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扔给了乔托和G,“擦擦脸吧,你们两个。”说着,她打了一个哈欠。
“累了吧,菲德丽卡。”乔托拿着毛巾仔仔细细的,不同于G随便的擦了自己的脸还有脖子,微微有些用力,肌理有些发红。
“习惯了,也就好了。”菲德丽卡走过来,侧身伏在他们两个男孩子的脚边,躺了下来。
“我说吧,乔托,你捡了一个大麻烦回来了。”G很小,就学会了吸烟,这会,他又开始手痒了。
“G,能别抽烟了吗?你吐的方向为什么还总是我?难道吐乔托身上不好吗?”菲德丽卡抬起头,瞪了G一眼,“你这么小,哪里学会抽烟的?那些烟又是哪里来的?”
G酒红色的眼眸冷不防的撇过菲德丽卡,看得她心慌。嗤笑道,“菲德丽卡,你可真够蠢的。随便拿点烟草用纸包起来,不就行了吗?”菲德丽卡当然不乐意对方这么嘲讽自己,又问,“那你的烟草是怎么来的?”
G没有回答菲德丽卡的话,而是转过头,好看的手指掐灭了烟,看着夜空。
乔托坐在那里,碧蓝碧蓝的眼眸惊讶的忘了G一样,那么忧伤的线条可不是G的风格,乔托小心的用手肘碰了碰G的肩膀,低声说,“G,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菲德丽卡和乔托的错觉,他们发现芙拉妮来了之后,G看着菲德丽卡的眼神莫名的多了好多。都带着他们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
“乔托,很晚了,去睡吧。”G说着,继续看着黑色的夜空。
菲德丽卡从下往上看,可以看到G的下巴,虽然不是很男人,很完美,或者说喉结都还没有长出来,但那从下巴出来的红色的疤痕……说不上是疤,只是一个单纯的痕迹吧。
不恐怖,却很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有做闷骚的潜质啊……”菲德丽卡不可置否的在心里感叹,拉着乔托回房,关门前还特地的帮睡相差劲的芙拉妮重新盖上了旧破布,才安心的回房。
“菲德丽卡,你有没有觉得,G今天很奇怪啊。”乔托想要抱住菲德丽卡取暖,却被对方一个枕头隔开了。“嗯……乔托去你的,滚下去睡!”
“别!别啊!今天这么冷……再说我了我们!”
“闭上你的嘴巴乔托!没人要你说话!”
“唔……”
乔托无辜的看着他,月光下的乔托,那双眸子特别动人,菲德丽卡一瞬间看呆了,脸噌的红了,转过头,不耐烦的说了几句快睡快睡,假装呼吸平稳就睡了。
“晚安,菲德丽卡小姐。”他抵压着嗓音,轻吻了菲德丽卡光洁的额头,又看了一会痕迹斑驳的天花板,睡了过去。
可那个女孩儿,却再也无法入睡了。
他像个即将长大的小人,但是她呢?还像是一个长不大的,没有回忆的小人。
——那天,他吻了我,没有男孩的烟草味,却有太阳的味道,能够让我感到,空白不算什么总有暖金色会出现。
第二天一早,乔治和弗朗德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两个人一看就很憔悴,下巴长了不少的青色胡渣,乔治根本没空关芙拉妮为什么会在这里,倒头就睡了,弗朗德骚了骚大肚皮,也回去了。
留下乔托等人左右看来看去。
“早,混蛋孩子们。”芙拉妮撑着门槛,一天之内就消瘦了不少,眼窝深凹,长了一点的黑眼圈,发青。
“早安,芙拉妮小姐。”菲德丽卡端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瓷盘走过来,上面驮着小块的黑面包和奶油片,已经算是很奢侈的早餐了。
不过,这也是从芙拉妮那里要来了。
玻璃杯中有三分之二的牛奶,还有白白的乳晕在杯壁划开,在空气中就能闻到浓郁的香味。乔托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去,端着G和自己的一份开始吃了起来,菲德丽卡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不语,端着剩下的一个盘子和杯子递给芙拉妮。
“这能吃吗?!”芙拉妮终于恢复正常,嗓音尖细了不少,用那双葱白的手指戳着菲德丽卡的脑门。
“喂,芙拉妮你个混蛋,别太过分!”G一直都看芙拉妮不顺眼,拍了拍桌子站起来,想要骂几句,菲德丽卡很无所谓的耸肩,这态度让G安分了不少。
早餐,在混乱与安稳中度过。
收拾了残局,菲德丽卡又去工作了。乔托今天很有闲情逸致,跟在菲德丽卡的屁股后面,穿上衣服,乔治醒了之后,又叮嘱了G几句,完全没看见芙拉妮一样,领着一副十分憔悴的面容去找弗朗德和弗朗西,帮忙卖花。
G是个小大人。
他甩了甩酒红色的头发,手指夹着又一根新的烟草卷,点了根火柴抽起来。窗子开了一点,还是闻得到刺鼻的烟草味,在空气中燃烧着,不时在阒静的空间内发出“刺刺”的声音,然后是被活烧黑发焦的烟草弹到地上,一动不动,风一吹,就散了。
“芙拉妮,你那是怎么回事。”芙拉妮没有看他,坐在破旧的镜子前面整理头发。
“这里还是真够穷酸的!”她吹胡子瞪眼……啊,是吹头发瞪眼。
油量的头发被她梳了一遍又一遍,整理了身上繁重的衣服,画上了淡淡的妆容,整张脸又青春起来,不再疲惫,发红发润,没了生病的迹象。
“到底说不说芙拉妮!我没耐心!”G大喝,扔下手中的烟草。
芙拉妮的眸子淡淡的看了他,又无声的吁气。
“G,你算是个大孩子了吧。”芙拉妮转过头,跟猫一般的眼睛貌似会折射出幽幽的绿光,哀怨无比,“无可奉告。我若是不这样,我还能够活吗?”
低头,不干净的玻璃瓷器反射不出他们的摸样,可当芙拉妮看向G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摸样,是那样的……虚伪。
“有一点我说的没错,你应该猜得到。‘政府早就不想管理西西里岛的政权了’,与其说是西西里岛,不如说是意大利的政府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没有办法。还有,你不明白,那个姑娘的来历……你真的不明白……我没有办法,不然,我们会死的很难看。G,你会懂的。只不过是以后……但是……现在……”
她说了最后一句“G,你不懂”,离开了乔治的家。
G没有说挽留的话,坐在椅子上。半晌,站起身,踩灭了还顽强燃烧的烟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乔治的家。
窗外的风,朦朦胧胧的,就像夜,吹得人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