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陆小凤传奇]此心安处是吾家》林樱解意

4、第四章 玉老田荒恨

　　清晨细碎的金色阳光照在女子秀气小巧的脸蛋上和她已然显怀的小腹。眉眼间不经意的笑容洋溢着的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最深爱的丈夫在自己的身边，也已有了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望着正在一旁为自己忙碌的男子，她轻声开口道：“大哥，你是要去见沈大哥吗？”这名女子便是百灵，而正温柔回视他的男子正是她的丈夫，也是沈浪好朋友熊猫儿。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熊猫儿与百灵已孕有一子，沈浪却终日守候在白飞飞墓旁，与朝曦晨露，潇湘翠竹为伴。午夜梦回，他总会梦到白飞飞为他挡了王怜花的一箭，死在他的怀里，她是盛开在幽静隐秘山谷的一株淬了毒的兰草，那瞬间，所有的一切春花灿烂都在他眼里凋零。满山谷沁人心脾的绿色刹那间化为死灰，只为了拿株兰草眼角滑落的泪滴。
　　“大哥，你说沈大哥会为了白飞飞一直守下去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朱七七怎么办？
　　熊猫儿笑着弹了一下百灵的额头，“你现在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略一沉吟，他长长地吐出口气，“沈浪一直是一个向前看的人。”
　　他不愧为沈浪的朋友。沈浪为自己定下半年之约，这半年之间，他会对飞飞不离不弃，绝不踏出这山谷一步。可倘若七七还在等着他，他心里亦还有着七七的存在，他会试着向未来迈出新的一步。他为梦魇所惊，而她亦会为他的憔悴和清减暗自落泪。已经辜负了一个冷若冰霜，皎若皓月的白飞飞，他怎么能够让那个天真无邪，热情如火的朱七七再为他的漠情耗尽短短几载的如花年华。
　　清晨，雾水浓重。坚硬冰冷的石碑上贴着晶莹的露珠，露珠汇聚，变成一道清流从石碑上流了下来，不知是谁在心中无声的泪。碑前站在一个身穿僧袍，面容刚毅的男子，只是在他看见白飞飞三个字时，面色不禁变得温暖而柔和。双手合十，作了一揖，语气轻柔的像生怕破碎了什么珍宝一样：“飞飞，今天开始我就要同师父出门远游了，等下次来看你应该是很久以后了。”
　　白飞飞是他的执念，出家人修行便是要破执。可他不愿忘记这个绝妙清丽的女子，心里一直念着她的好她的笑。余生常伴青灯古佛，她的容颜只是愈发明晰可见。他只不过想给自己找一个归处，能静静怀念着她，不被任何人所打扰。
　　正如她与白飞飞的最后一次离别，看着他策马而去的身影，白飞飞内心酸苦，只是无可奈何，“如果飞飞不幸身死，这一次必定遵守诺言，魂魄永伴宋大哥此生此世。”
　　“宋离。”沈浪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如今的他一身白衣似雪，负手立在门前，更显出几分逍遥飘逸之感。“你既已遁入空门，往事如烟，还不能释怀吗？”宋离看了眼他七分认真，三分慵懒的笑容，冷冷道：“如果能够看开，便不会出家为僧了。”转过身向他拜了一拜，冷冷道：“施主，贫僧先行一步。”
　　身影逐渐掩埋在竹林中，他把往日的爱恨情仇，不甘纠葛通通放在了白飞飞的墓前，收拾起行囊和心情，还有和白飞飞为数不多的回忆，足够消弭他下半生的孤苦无依。
　　沈浪转身，迎面对上的是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朱七七。她曾是那样的欢乐跳脱，鲜红如火，对着他的情却让她渐渐收敛了自己惹是生非的性子。如今的她，虽还未褪尽孩童心性，面上却越发显得娴静起来。一身轻柔薄纱罩紫衣，一半青丝挽转成髻，另一半归于右肩，披散在胸前，已是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子。
　　沈浪朝她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心想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沈浪与朱七七相携归家，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映满了她精致美丽的脸，孩子气的挽着沈浪的手。
　　“沈大哥，这次回去可是一定要跟我成亲了，不许再找什么借口。”
　　“我什么时候找过借口。”
　　“不过……就这么回去……二爹肯定会啰嗦的。我告诉你江湖上两大剑客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在紫禁城决斗，肯定很有意思……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好……”
　　他的心里永远会有飞飞，他也永远不会对不起七七。彼时的他从未想到还能见到那个清丽无双的白飞飞，也不会想到再见时他们之间已是沧海横绝。
　　精致机巧的紫藤椅上，半坐半卧着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从窗外飞进一只白鸽时，她闭着的眼睛倏然张开，一片秋水般的韵律温柔，不由得让人心神一动。脸上居然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拿下白鸽脚上的信，冰冻似的面颊渐渐融化，心里笑道：“明明已经动了春心，还口是心非？”窗外又突然飞进了一只灰色鸽子，笑容消失，晦涩难懂，满面复杂难解。颤巍巍地翻开信纸，看到红鞋子传来的准确消息，心里忽然一痛。闭上了双眼，那曾经的相依相偎，情话绵绵历历在目，不过半年时间，竟是半年都等不及了吗？
　　“沈大哥……你……”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双眼含露，楚楚可怜，可无论是在从前还是此刻，都已无人再为她的泪水疼惜。白飞飞擦掉脸上的泪水，面上一片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风沙迷了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已一无所有，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何必再为沈浪心伤。
　　死过一次的人，总会在一夕之间看破许多尘世纷扰。生无何欢，死亦何惧，她的生死只能成为沈浪与朱七七之间的一道障碍，除了徒增烦扰外，什么都不能改变。沈浪在意他的一诺千金、侠肝义胆，她只是区区妖女，所有的爱都抵不过一句无关紧要的承诺。她和沈浪的错过，根本不是白静从中作梗，只是那个把江湖道义看得比什么都要重的男子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她。
　　“罢了罢了……”白飞飞轻叹道：“滴水之恩，涌泉以报，生既不幸，绝情断根，孤身远引，到死不见。”他既在她笑话般的人生中给了那些许的温暖，前尘往事如何，都已不必再见。
　　薛经墨在救醒她的时候，白飞飞的眼神是一片死寂的茫然，那双好看的星眸，欧阳情只瞧见了一眼，便哭得不成样子。她高傲清冷的飞飞姐，到底被那群人给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公孙大娘更是以白飞飞的生命做了一个交易，“别再想着死了，为了救治你，欧阳情可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奇珍药引，如果你要死的话，就把这些都还来罢。”
　　白飞飞这辈子不喜欢的便是欠人人情，更何况是欧阳情的人情。她虚弱的笑了笑，虽双眸之间未见生机，但也叫欧阳情松了一口气。从她苏醒到行动自如，内功恢复的几个月内。白飞飞悲哀的认识到，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又欠上了人情，而且据欧阳情所说还是不好还与的人情。
　　一个天下最会惹麻烦的陆小凤，一个天下最温柔体贴的花满楼。前者的人情怕是会还掉你一身的性命，后者的人情他根本就毫不在意。
　　陆小凤一个浪子游戏人间，沾花惹草，欧阳情既对他难以忘怀，只要他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她也不会去管他到底又去招惹了几个女人。只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花满楼，倒是在她生无可恋的心里投入了几分好奇。
　　一个瞎了眼的人能如此乐天知命已是难得，就算是她，也是万分的佩服，最重要的是那颗宽容豁达的心。不是不知道欧阳情在自己买面前刻意地说好话。对上官飞燕，那个欺骗他感情的女子，还能淡然地说出“她并没有要我喜欢她”这样的话。她甚至都要怀疑他对那个女子根本就没有感情。可他偏偏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自己良久，由此可见，心地极其之软，一个心软的人，爱上了便是毫无虚假。
　　可叹自己对沈浪一片痴心，却换来天涯各处，生死不相往来的结果。
　　夜。漆黑如墨，灯光星星点点，照耀行路难的孤寂凄冷夜。白飞飞策马向北平方向飞奔。身后扬起一片沙尘，在清冷银白的月光下，不知是谁苍白无力的人生渐渐引生波澜。